李仙若自觉自家相公有些怪异,时常待在书房里一整天都不出来,也不知是在做什么。
李仙若自知,林不讳对自己无意,只是自己单方面的芳心暗许。可既然他迎娶自己,必定有他的缘由。
她的相公很是奇怪,她曾进入他的书房,那时的他正在作画,行云流水,笔墨横姿,看起很是忻悦。
望着宣纸上逐渐成型的人像,她问:“相公,你画的这是谁?”
他温柔而满足的一笑,回道:“我自己”
李仙若凑近一瞧,可不是吗?那画上的人正是她的丈夫,那相貌身形,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只是细节略有不同。
画上的人站在一颗枯树下,身姿俊朗,锦绣黑袍,玉冠束发,额头有着不知是伤疤还是胎记的四个小点。
可自家相公并无黑袍,喜着白衣,家里的条件更是买不起玉冠,额头也并无胎记。
李仙若更加疑惑了。
她的相公有时会满腹惆怅的举杯望月,有时又会莫名其妙的露出笑颜。
每逢年末也必定出门,直到深夜才归。
她问他的去向,他答:「桃花村外凤凰木下」。
时年林不讳二十五岁,今年的林不讳来得晚了些。
年在凤凰木下等了他好一会,才看见林不讳从村口缓步走来的身影。
自来后林不讳一言不发,年也不好出声打搅,往年大多时候都是林不讳先挑起话头。
林不讳就在靠在树干旁,沉默了有一刻钟左右才缓缓开口。
“我娘亲死了”
年一怔,他曾听师父说起过凡人的生老病死,他从出生起就是神仙,从不曾经历过这种伤痛,也不知该如何出声安慰。
他只是走上前去,轻轻将林不讳的脑袋按到自己怀中,然后温柔地环住他的肩膀。
林不讳将整张脸埋入年的肩内,无声啜泣。
母亲去世是年前的事,如今时间已过去大半载,他早已没有那么伤痛,这次提出,不过是想借题发挥。
直到泪水渐止,林不讳从年的肩内抬起头来。
“要不我再变回真身带你飞一次怎么样?”
年说到做到,放开林不讳,后退几步,退到一个比较宽敞的地方,抖抖身子,金光绕身流转,眨眼间,便恢复成足有两三人高的身形。
“快上来,这次你想飞多远飞多远,想飞多高飞多高,我都会好好的陪着你的”
年抖抖身上的鬃毛,在林不讳身前趴下。
“呵哈哈哈哈哈,不用了,天气太冷了,等下次吧,这次来,我是有东西要送给你”
林不讳摸摸自己的怀中,又摸了摸身上其他的口袋,并没有发现自己之前所准备好的东西。
“奇怪,我明明记得应该有带来的,难道是忘在家里了?你先在这里等我,我立刻回家去取”
“好吧”年无奈应承,百无聊赖地靠在一旁的树下,目送林不讳小跑着远去的背影。
他从未想过,自此一别,他可能再也见不到他。
久等林不讳未来,夕阳西下,红日渐渐沉入山间。
年想着林不讳不知找什么东西找这么久,明年这个时候再给他不就好了。可年又不敢进村去,村里的那些村民们他可怕极了。
苦等林不讳不来,来的却是另一个人。
年远远便见一青绿纱裙女子走近,他知那不是林不讳,林不讳喜着白衣,过年时节偶穿红袄。
他起身,那女子并非路过而已,而是有些着急地向他小跑而来。
女子不自报姓名,着急忙慌地摇着他的手臂恳切的说到:“我求求你救救不讳吧,他被村长他们带走了,说他与妖魔勾结,迫害桃花村,他们都拿着镰刀斧头,我一弱女子,我……”
年还未听完这名女子说的话,仅仅听见林不讳三个字就知大事不妙,急忙打断询问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女子指了一个方位,年二话没说身形一闪,就从原地消失往那方向去了。
薄身穿行于风雪间,金目兽瞳如鹰俯视于地,四处搜寻。
即便年还未找到林不讳的所在,那远远传来的喊叫怒骂声也足以为他指明方向。
他循着那声音飞身而去,远远便见一群年轻力壮的村民,以长木棍架着林不讳的身体行至村外的深潭边缘。
林不讳未有任何反抗,看起来已经失去意识。
眼看着那群村民在村长的引导下将林不讳的身体投入潭中,年瞬身而去,一下子扑入幽潭中,将林不讳的身体捞起放至岸边。
他不断拍打着他的脸颊想要唤醒他的意识,可是在茫茫冬日里,湿透的衣服仿佛要结上一层冰,他的整个身体都凉透了,但好在还有心跳。
年将手掌覆上林不讳心口,金色光芒自掌心逸散,温暖的力量驱散身体的寒气,轻轻唤醒林不讳的意识。
林不讳悠悠转醒,神情虚弱,却还是努力挤出一个尽量温柔却稍显惨淡的笑容给他。
年查看了一下他的身体,身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但是伤得最重的,还是插在腹部上的那把尖刀。
那尖刀刺得极深,直至如今那伤口都还在往外汩汩冒着鲜血,不断带走林不讳身体的热量。
是谁?
别于常人的眼瞳扫过四方众人,年愤怒至极双眼通红,他很想为林不讳报仇,找出那个伤害他的人,或者所有人。
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治好他。
村民们早就发现了年的怪异,那飞身入潭的身姿根本一点也不像是人类。
村民们都聚集了过来,手上拿着各种农具厉声质问这个陌生的男人。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护着他?他勾结妖魔,迫害村民,本应献祭给天地!”
“天?天本就不需献祭”年的口中发出一声嗤笑。
掌心逐渐离开林不讳胸前,他缓缓站起身。
“至于妖魔,我就是你们口中的妖魔”
瞬息之间,成年男子的身形不断膨胀至巨大,褪去人形,化为凶兽。
足有一栋房屋之高大的年张开四爪,将林不讳牢牢护在身下,巨口大敞,吼声撼动山河,连远处山峰上的积雪都要震落。
耳中一阵嗡鸣过后,大多村民都生出胆怯之意,或双腿虚软跪倒在地,或连退三尺,浑身颤抖。
但也有脑袋灵活的人很快反应过来,高举手中的锄头对着其余村民大叫到:“这是年兽啊!是年兽!大家不要慌,不要怕,快准备好烟火爆竹,就跟往年一样,今天我们一定要退治妖兽,斩妖除魔!!!”
一人起万人和,原先因年兽的巨大而吓得胆怯的人纷纷拂去怯懦,重新起身,拿起武器。
年无暇去在意周围的村民们都说了什么,一心顾虑着该怎么治好林不讳身上的伤。
利爪附带着仙气轻轻伸至林不讳腹部,金光于森然伤口处汇聚,从伤口流入身体,团聚于刀口边缘,抑制住他不断出血的创口。
他本可以现在就带着林不讳离开,但又怕移动到他腹部上的这把刀加深他的伤势。
恨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学的大多都是武斗型的法术,关乎治愈方面的甚至一点皮毛也没沾。
此刻的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或许将他带回去,师父会有治疗他的办法。
“噼啪!”
其中一个村民点燃一串鞭炮,朝着年的方向扔来,鞭炮在他腰腹处炸响,烫得他生疼,越来越多的村民点燃手中的炮仗,往年那庞大的身躯扔去,一时之间,深山中绿滩边烟火通明,鞭炮齐响。
本应怕极了这鞭炮的年兽这次却丝毫不移动身形,反而微微倾身,将林不讳严严实实地护在身下,不让他受到一点这炮仗的影响。
“不要”林不讳艰难地抬起手来,虚弱的发出气声,无力地推拒着年掩盖住自己的庞大身躯,却也因这力道而迫使自己吐出一口鲜血来。
“不要管我,你快走”
“不行!!”年厉声呵斥,遂又温柔的低头望向身下的林不讳,安慰他道:“没事的,我是神,他们这点攻击还伤不了我什么”
可即便这样,林不讳也知道他最怕这爆竹声也最怕这炸响了,凡人的武器可能伤不了他分毫,可这鞭炮却不同,在他身上炸响的鞭炮虽不至于要他的命,却足以让他皮开肉绽。
“这样……”
林不讳勉力抬起手来,推拒着年不断传渡仙气的爪子,阻止他继续治疗自己。
他心知肚明,如果自己不能及时得到治疗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只有在生命不断流逝的这一刻他才明了。
“就好”
“什么?”年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垂头看他。
他的嘴角仍旧挂着苍白的微笑,鲜血流溢,眼中仿佛有着水滴。
“其实……我还有好多话……都来不及跟你说,有好多事……都来不及跟你讲”林不讳紧紧抓着年垂落在自己身前的鬃毛,不断哭诉着。
年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林不讳似乎也没有想要让他回答。
林不讳将自己满布泪水的脸埋入年的胸前,不愿让他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
“其实……你的师父……曾经来找过我”
“师父?!!”年讶异,却又不知该如何往下说。
“是他点醒了我……是他让我看清了我自己,让我结束了……这二十年来的……无端妄念”
“……”年惊讶得说不出话,其中莫名的东西太多,他竟毫不知情。
“可我还是好不甘心……就算知道没有结果,就算……知道我不过是你长久生命中的……一个小小过客,但我还是期望……你能记住我,我还是奢望……你能够回报……和我一样的感情”
“我还想和你一起……度过更长久的岁月,和你一起……游遍世间,看更多的美景……吃更多的美食,我还想看见……更多时候的你,不只有冬天时的你……还有夏天时的你,秋天时的你……春天时的你”
“可是这一切……都不可能实现,我还幻想过许多……我们一起时的美好,可到头来……都是无望之念”
林不讳的话语字字句句入耳,年却因震慑而怔愣在原地。
他从未听过林不讳对他说这些话,也从未见过林不讳对他吐露这么多他未知的心声。
心口难以抑制的钝痛是为什么?眼中积聚的泪水又是因为什么?曾经埋在心底的一切情绪的答案仿佛就在眼前就在心口,似要立刻喷涌而出。
“所以……这样就好”林不讳从他胸前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眼角泪痕满布,可嘴角却还挂着一如既往的浅淡微笑。
“就让我在这里死去……死在你的怀里……死在你的身下,将这一切妄念……彻底结束,这样……就是最好的”
“你不要说话了,我一定会救活你的!一定会的!”
覆在胸前的爪子不断颤抖,就连传导至林不讳身上的仙气都有些许不稳。
“我要送你的礼物……”
林不讳在胸前的衣襟内不断摸索着,却又因这动作而牵动腹部的伤口,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最终,林不讳摸出来的,是两串铃铛,铃铛皆用红绳系着,一串上面只有一枚铜铃,下面坠着红色线穗。
“本来……咳咳……我只想把……其中一个……送给你的,但是现在……我要把……两个都给你,其实……我还有一个秘密……我本来打算……偷偷藏着……不告诉你的,但是现在看来……也不行了……我啊……把这铃铛里的……金属球偷偷……换成了海红豆,所以声音……听起来……和……普通的……铃铛会有些……不一样”
林不讳说完之后便不再言语,只安静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年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只是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身周的村民还在喊打喊杀,鞭炮声从未停止过,即使年的背部已经一片血肉模糊,他也从未想过要挪动身体,仿佛察觉不到背部灼烧般的疼痛,紧紧护着身下林不讳的身体。
过渡到林不讳身上的仙气仿佛只是经过他的身体,不愿停驻般快速流失,一并带走的,还有他微弱的呼吸。
年一分一秒地感受着身下林不讳的气息愈渐微弱,直至最终没了生息。
他的身体仿佛也因此失去全部的力气,一瞬间栽倒在地,豆大的泪珠自巨兽琥珀的双眼中滚落,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村民们见他倒下了,不动弹了,以为年兽已死,他们战胜了凶兽,退治了妖魔。
霎时,鞭炮声四起,犹如雷鸣响彻云霄,烟火高涨,呼声震天,是为了庆祝这次的胜利,村民们的热烈欢呼更是因为胜利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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