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贾舜迫近的审视和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咕噜紧张地捂住了自己的独眼，从指缝偷看，狰骨抓住了宽大兜帽的边缘。
她缓缓将兜帽向后掀去。
兜帽下露出的，根本不是什么头发或人类头皮。
首先看到的是覆盖整个头颅、一直延伸到脖颈下方、与黑袍领口完美衔接的鳞甲。
这些鳞片看起来并非光滑，而是呈现出一种古朴的质感，颜色是深沉、哑光的暗铁灰色，像是深渊中最坚硬的古老岩石，边缘泛着几乎难以察觉的暗金色冷光。
鳞甲的排布带着一种生物甲壳般的自然错落感，在关节和后颈处形成略微凸起的、如同短棘般的防护结构。
最令人胆寒的是“面部”区域，本该是额头和眉骨的位置，覆盖着更加厚重、带有棱角的鳞甲，形成类似护额。
双眼的位置，是两道深邃、狭长的缝隙，此刻，缝隙中骤然亮起两团纯粹、燃烧着细微类似暗金火焰的光芒，这正是她的竖瞳。
光芒透过缝隙射出，冰冷地锁定在近在咫尺的贾舜脸上，带着无机质的审视。
整个“头部”没有一丝毛发，没有任何柔软的皮肤暴露，完全被冰冷、坚硬、非人的暗铁灰色鳞甲所包裹。
灯光下，鳞甲表面的暗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极其缓慢地流动、明灭，散发出一种古老、蛮荒、且极度危险的气息。
贾舜距离狰骨的“脸”不足半米，他镜片后的瞳孔猛地收缩，锐利的目光如同探针般扫过每一寸鳞甲、每一条缝隙、每一道流动的暗金纹路。
他几乎能想象指尖触碰上去的冰冷与坚硬感，绝非任何已知生物的皮肤或角质。
那鳞甲的质感、纹路、以及隐隐散发出的深渊能量波动，都在无声地宣告着其非人的本质。
他注意到鳞甲接缝处极其细微的能量流动，注意到那缝隙中射出的目光──纯粹的能量聚合体般的冰冷，毫无人类眼球的生理特征。
而后贾舜尝试使用他强大的精神力试图渗透鳞甲，感知内部。
但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深沉如渊的死寂和更加磅礴、带着混沌属性的力量核心，隔绝一切窥探。
“完美的深渊造物……不，是深渊孕育的杀戮兵器！”
贾舜脸上的惊异迅速转化为一种极度满意、近乎狂热的笑容。
他后退一步，不再试图靠近那危险的“面部”，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令人惊叹……‘狰骨’阁下。深渊的鬼斧神工，在你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狰骨鳞甲上流动的暗金冷光：“这份‘坦诚’，血渊实验室收到了。欢迎你，正式成为我们的一员。”
他侧身，做了一个极其郑重的“请”的手势，指向通往实验室更深处的通道。
“请随我来。我相信，血渊实验室能为你这样的存在，提供更广阔的舞台……以及，更强大的可能。”
狰骨冰冷的暗色竖瞳光芒微微闪动，那覆盖着鳞甲的“头颅”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
她没有再看贾舜，也没有理会角落里吓得快缩成一团的咕噜，迈开步伐，跟在贾舜身侧，走向那幽深的通道。
暗铁灰色的鳞甲在冷光灯下流转着非人的光泽，每一步都带着沉凝如渊的力量感，而后她重新将掀下的兜帽戴上。
她的伪装，完美地骗过了最精明的敌人。
真正的猎杀，才刚刚开始。
贾舜语气带着好奇的意味：“恕我冒昧，阁下的形态似乎有些……独特？这身黑袍下的，是纯粹的怨念聚合，还是保留了某些……‘生前’的特征？”
他故意在“生前”二字上加重音。
狰骨停下脚步，微微侧头，兜帽阴影下的金绿竖瞳冷冷地“看”着贾舜。
沉默了约三秒，一个冰冷、沙哑、完全无法分辨性别的声音响起：
“躯壳，容器。”
四个字，言简意赅，将问题挡了回去，也暗示了非人本质。
贾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如此强大的存在，想必在地隙也非无名之辈。阁下栖身何处？深渊之底？熔岩之畔？还是……某处古老的遗迹？”
他抛出几个地隙标志性地名，试图观察反应。
狰骨的视线移开，似乎对贾舜的问题毫无兴趣，只望向实验室深处幽暗的通道，片刻，才又吐出几个字：
“深渊，才醒。”
再次简洁至极，只说明来自深渊，刚刚苏醒，堵死了更多追问。
他们穿过冰冷的合金通道。
来到一处生物样本区，巨大的透明培养槽中浸泡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组织和器官，闪烁着诡异的荧光。
贾舜饶有兴致地介绍：“这些都是我们宝贵的‘素材’，来自地隙深处和灵异界各处。或许……能找到强化阁下的方向？”
狰骨毫无反应，竖瞳冷漠扫过。
见狰骨没有什么波动，贾舜带着她来到能量转化区，复杂的管道和能量核心发出低沉的嗡鸣，将抽取的地隙怨气或捕获的异能者灵力转化为可供利用的能量。
贾舜说道：“这里是实验室的血液，力量的源泉。”
狰骨脚步未停。
走到半成品试验区，一些形态更加扭曲、痛苦嘶嚎的实验体被束缚在仪器上，接受着各种能量注入或改造。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和血腥味，贾舜笑眯眯地开口：“迈向完美的必要过程，痛苦是进化的阶梯。”
狰骨的目光在其中几个明显还保留部分人类特征的实验体上停留了一瞬，竖瞳中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最后，他们来到一扇厚重的、刻满复杂封印符文的合金大门前。
大门通体漆黑，散发着隔绝一切探测的冰冷气息，门侧有一个闪烁着红光的生物识别器和能量扫描装置。
门牌上写着：“异能本源与高阶转化实验室；授权等级：S ”。
贾舜停在这扇门前，转身面对狰骨，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这里，就是我们实验室最核心、最前沿的区域。
研究‘本源’力量，以及……如何将强大的力量完美地‘转化’和‘驾驭’。”
他意有所指地看着狰骨。
“可惜，”贾舜摊摊手，语气带着一丝“遗憾”，“这里的权限极高，需要最高委员会的联合授权才能进入，即使是我也不能随意带人参观，不过……”
他话锋一转，镜片后的目光锐利，“我相信，以阁下展现出的价值和潜力，很快就能获得进入这里的资格。我们很期待阁下未来能为这里的项目……贡献力量。”
他盯着狰骨兜帽下的阴影，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反应。
狰骨只是微微抬头，冰冷的金绿竖瞳平静地“看”着那扇紧闭的、充满秘密与罪恶的S 大门。
沉默了几秒，才吐出两个毫无温度的字：“期待。”
说完，她便转身，不再看那扇门，示意参观可以结束了。
她的反应平静得近乎漠然，仿佛那扇门后的东西，对她而言并不比刚才路过的生物样本区更有吸引力。
贾舜看着狰骨转身离去的黑袍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算计。
他推了推眼镜，低声对旁边的仕莲腹语道：“安排到‘观察者’序列，最高级别监控。另外……准备‘共鸣测试’，我要知道他的力量核心到底是什么。”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S 大门，眼神幽暗。
这个“狰骨”……强大，冷酷，难以捉摸，是完美的武器，也可能是最大的变数。
不过，在血渊实验室里，再锋利的刀，最终也只会指向他指定的方向。
仕莲腹部的嘴无声开合了一下，算是回应，随即转身走向主控台，手指在光屏上飞快操作起来。
贾舜没有立刻离开，他再次转身，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那扇紧闭的、刻满封印符文的S 大门。
那扇门后，不仅是他最核心的研究，也是他掌控大局的关键钥匙。
厚重的合金大门隔绝了外界的绝大部分声音，但门内并非寂静。
相反，这里充满了冰冷的机械嗡鸣、能量流经管道的嘶嘶声，以及……一种压抑到极致、却又无法完全抑制的、如同困兽般的痛苦嘶嚎。
实验室中心是一个巨大的、由透明能量力场笼罩的圆柱形平台。
平台上，封烬被数道闪烁着幽光的能量锁链牢牢禁锢，他的身体上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管线，有些抽取着暗红色的血液，有些则注入着粘稠的、散发着不祥波动的黑色液体。
他的状态现在极其糟糕，健硕的身体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狰狞凸起，如同蛛网般蔓延。
双眼时而空洞失焦，被一层灰蒙蒙的雾气笼罩，时而又猛地睁大，瞳孔收缩，爆发出赤红如血的凶光，那是每次体内异能“牙猎”凶性被强行激发的征兆。
每一次凶光爆发，都伴随着锁链的剧烈震荡和他喉咙里挤出的、野兽般的低吼。
在平台旁的控制台前，站着一个穿着研究员白大褂的女人──仇梦遗。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笑容，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仿佛眼前的景象与实验器皿中的标本无异。
眼神锐利而专注，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紧紧盯着悬浮在面前、由无数细密光线交织而成的复杂符文球体。
球体核心，悬浮着一滴封烬的暗红色血液，随着她稳定而毫无感情的手指操控，散发出冰冷的白色光晕。
“挣扎是徒劳的。”
仇梦遗的声音清晰没有任何起伏，字字如冰锥刺骨，“灵异界灌输给你的那些无谓的羁绊、情感，都是枷锁。它们剥夺力量，制造弱点，就像他们当年……剥夺了我的一切。”
她的手指在符文球体上轻轻一划，白光骤然大盛，一股精准、冷酷、如同手术刀般的强大精神能量穿透力场，狠狠刺入封烬的精神核心。
“呃啊啊啊──！”封烬的身体猛地反弓，脖颈处血管暴突，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这声音穿透冰冷的机械嗡鸣，隐隐撼动着厚重的合金大门。
他的意识此刻在被强行撕裂──度朵坠入深渊的画面被扭曲成冷漠的抛弃……
六门同伴关切的脸庞在精神冲击下模糊、异化，变成举着武器的敌人……
一个冰冷、如同广播般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重复：“她被深渊吞噬了，她选择了独自赴死。
她从未在意过你，你要恨她的选择，恨她的愚蠢，恨这让你失去一切的灵异界！”
然而，灵魂深处，顽强的意志在绝望中燃烧。
雨夜车上她抽回的手带来的刺痛，会议室里她浴血倒下的画面带来的恐惧，幻境中她决绝背影带来的窒息感，以及……屏障前那声撕裂灵魂的“不要丢下我！”
这些全部化作最坚韧的锚点，死死钉住他即将崩散的自我。
“不…度…朵……不是……”封烬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音节，鲜血顺着咬破的唇角淌下，混合着因剧痛而涌出的生理性泪水。
他的意识在仇梦遗精心构筑的“背叛幻境”与自身守护的真相碎片间剧烈撕扯，每一次抵抗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仇梦遗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专注。她看着监控屏幕上封烬脑波剧烈震荡的曲线图，如同评估实验数据，指尖的能量输出稳定而持续地加大。
“恨意是燃料，遗忘是解脱。” 她继续用那冰冷的、毫无情感的声音说道，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总部榨干了我的价值，将我弃如敝履。
现在，轮到你们了。感受这份‘恩赐’吧，这是灵异界欠我的。”
她的话语里没有对封烬个人的喜恶，只有对整个灵异界体系的深刻憎恶，而封烬，只是她复仇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一个用来证明她理论的实验品。
实验室冰冷的灯光下，封烬的挣扎与哀嚎，成为了这S 核心区域最刺耳的背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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