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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他们不会死

赤仙楼的人没骗逍遥,楼若淳几人的确逃了,逃得很狼狈。

在逍遥二人坠崖的那一刻,眼尖的楼若淳立马飞身相救,不料这一下露出了破绽,杀手抓到机会一刀劈向她腰侧。

楼若淳横剑格挡,却还是被刀鞭的卷刃割伤倒地,眼见刀鞭如蛇抬头咬向她的脖颈,霎时一个灰不溜秋的人影比刀刃还快猛地扑来,薅起楼若淳就往密林里钻,刀鞭擦着他们身侧划过留下阵阵铮鸣。

来人带着楼若淳几步跃进密林,隐没了踪迹。

楼若淳只知道自己被人甩到肩膀上扛着,头还撞到了树干,磕得她想吐血,迷迷糊糊间看到杀手并未追来,反而齐刷刷转身跳下了悬崖。

不用猜,这些人一定是去杀逍遥和阙从洲,楼若淳急得大叫一声想窜过去阻拦。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大叫只是嘤咛一声,奋力挣扎也不过是抬了下手,旋即就昏了过去。

*

无垠扛着楼若淳一路飞奔,察觉肩上的人没了动静,吓得心脏突突直跳,他确定杀手不会追来后就立马将人放了下来。

见女孩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无垠忙去摸她鼻息。

可指尖刚探过去,才堪堪凑近,就看到女孩那双大眼睛忽地睁开,死死地盯住了他,双眸中的煞气仿佛要将所见之人斩杀殆尽,吓得无垠僵在当场。

他毫不怀疑,若不是在楼若淳面前混了个脸熟,那他此刻绝对是她的刀下亡魂了。

楼若淳不出声,无垠就不敢动,脏兮兮的脸颊只有一双眼睛干净又晶亮。

看着这双毫无恶意的眼睛,楼若淳神志彻底回笼。

她垂眸看向无垠伸过来的脏手:“以为我死了?”

无垠松了口气,挠挠头嗯了一声。

楼若淳白他一眼,随手点了身上几处穴道,又挑着干净的衣摆撕下来缠在了腰间的伤口上。

无垠茫然:“你刚刚点那几下是干什么?”

“止血。”

无垠惊奇:“点几下就能止血?”

“点穴止血,丐帮没教过么?”

“没有。”

楼若淳冷嗤:“没用。”

无垠皱眉:“你这人真讨厌!我救了你,你还辱我师门!”

“你怎知我不是在说你。”

无垠被噎住。

楼若淳不在理会他,转身就往回走。

无垠见此,好似完全忘了刚刚的不愉快,忙拦住她:“你还要回去?”

“不能扔下他们。”楼若淳伸手推过去,用的力气不算小,矮她一头的无垠被推了个踉跄。

无垠也不生气,只是神色复杂地嘟囔道:“可他们已经死了。”

楼若淳斜睨他,那种像是要把人活剥了的戾气再次显露:“你亲眼所见?”

她的目光太过骇人,无垠有些扛不住,连忙指向一旁:“她!那个矫情女人,她说她看到了!”

楼若淳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是瑟瑟缩缩靠坐在树下的蝶衣,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蝶衣抬头与她对视,跟无垠的回避不同,她直勾勾看着楼若淳,很是镇定坦荡。

楼若淳早就注意到蝶衣了,只是懒得理她,倒是没想到她还有惊喜给她。

不过她不急着审问,似笑非笑地挪开目光:“把她带上。”

话落,她径直往回走去。

她一离开,气场陡然一松,让人感觉呼吸都轻快了几分。

坐在地上的蝶衣只觉得自己手脚软的不像样子,她手指颤抖地按在心口处,仿佛想把即将跳出来的心脏给按回去。

无垠瞧着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啧啧摇头,难得地没有话痨几句,只道:“得罪喽。”

伸手一捞,半拖半拎地拉着蝶衣跟上了楼若淳的脚步。

*

雨势渐小,如同浮毛朦朦胧胧、密密实实地刺下来,刺得无垠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他骂骂咧咧抱怨着,声音有些飘忽地回荡在山间。

这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寂静地只剩风声雨声,不远处楼若淳的秋光剑插在石缝间,闪烁着凛冽寒光。

楼若淳随手收起剑,走到了逍遥二人坠崖的地方,下头是黑沉沉的天堑,她想也没想就提步跳了下去。

无垠只来得及尖叫一声,连她的衣摆都来不及碰到,更别提把人给拉住。

“这!这这!”

他趴在崖边抻着脖子张望,也不知道楼若淳姓甚名谁,只能喂喂喂地叫了好几声,可惜没人回应,无垠大叹:“我一看你就是个莽撞人,果然!”

无垠抓耳挠腮纠结良久,不知道是该下去看看,还是一走了之。正天人交战时,瞥见一旁的蝶衣眸光闪烁,似是惊惧,可她嘴角又有些压不住地翘起,似是暗喜。

整个人无比割裂的模样让无垠摸不到头脑:“你怎么了?中风了?吓傻了?你跟她是什么关系?她可是你主子?”

他还想问些什么,忽地察觉到身后风声变动,回头就看到一个红衣身影从崖下飘了上来,轻巧从容地落在了他们面前。

定睛一看,是楼若淳!

无垠惊喜万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想不开嘞!话说,你是怎么……嗖地下去,又嗖地上来了?”

楼若淳表情凝重,似是在回答,又好似自言自语:“下面是个缓台,他们掉在上面了。”

蝶衣脸色陡然煞白,嘴唇不住地哆嗦。

一旁无垠惊道:“啊!那还不快把人救上来。”

“救上来?”楼若淳反问,表情玩味地看着发抖的蝶衣道,“怎么?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这话仿佛是个机关,打开了蝶衣的泪腺,只见她脸色苍白无比,莹莹泪滴大颗大颗滚落,开始还是啜泣,不过几息之间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她匍匐在楼若淳脚边,断断续续地恳求楼若淳把她家大小姐救上来。

楼若淳冷笑:“救不了。”

“为何啊!”蝶衣哭得更大声。

“因为缓台上没有人。”

蝶衣一口气没提上来,打了个哭嗝愣在当场。

无垠挠头:“什么什么?什么意思?”

“他们掉在缓台上,又被逼着跳崖了。”

无垠:“你怎么知道?”

“当时杀手也跟着跳了下去,但下面没有尸体。”

无垠抱臂:“也可能是被杀之后丢下去了呢。”

楼若淳瞪了他一眼,吓得无垠一个哆嗦连声道歉。

“你知不知道去崖底的路。”

无垠摇头:“首先我不混这片山头,当然不知道怎么下去。其次,不过我可以找人帮忙,前两日我在镇子里认识了一个人,他对这一片很熟,他一定能——”

“所以,”楼若淳打断了无垠,再次看向呆若木鸡的蝶衣,“你说看到他们死了,怎么看到的?”

蝶衣眼睫乱眨,完全被楼若淳搞乱了脑子,她结巴半天才哭道:“婢子躲在树丛间,看到大小姐自己摔了下去……太,太可怕了,婢子吓晕了,我我,我再醒来的时候,人都不见了……我到处找你们喊你们的名字,好在碰到了这位小哥……”

无垠察觉气氛不对劲,在一旁默不作声,只点了点头认同了最后一句话。

见有人应和,她继续哭啼,补充种种细节,可她梨花带雨地哭了半天也不见楼若淳有回应,她越不说话,蝶衣就越心慌。缓缓抬头,只见少女死死盯着自己,那双大眼睛一眨不眨,雷点闪过时衬得她像一只要将人生吞活剥的玉面修罗。

“楼二小姐,怎么了?”蝶衣仰头定定地与楼若淳对视,嘴角噙着讨好又可怜的笑容。

楼若淳睨着她,淡淡道:“把刚刚的话,全部倒序着,再说一遍。”

蝶衣嘴角抽搐:“什,什么……”

楼若淳好笑道:“恐怕说了些什么自己都忘了吧,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很喜欢盯着别人的眼睛看。”

蝶衣脸色倏地涨红,强硬道:“楼二小姐,开什么玩笑。”

“你说欧蝉枝是自己摔下去的,可那泥土上分明是被推下去的痕迹。”

无垠和蝶衣扭头看去,只见一片纷乱,不过有几处很明显不是脚印,蝶衣记得那是“欧蝉枝”被她推下去时的摔痕和脚下打滑的拖痕。

蝶衣心虚地不行,偏偏这时楼若淳又道:“你的话漏洞百出,也就能骗骗傻子。”

她知道自己今天难逃一死了,楼若淳武功之高不是她能躲避的,只是她不甘心,她费尽心机想嫁给阙从洲,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好不容易弄死了碍眼的欧蝉枝,回到藏剑山庄,依靠父亲的宠爱,她一定能取代那个贱女人,做堂堂正正的大小姐,怎料该死的逍遥还有眼前的楼若淳一个又一个的冒出来碍事。

每次,每次都差一点!

蝶衣低垂着头,掩饰自己狰狞的面容。

“我不能死,我决不能死。”

这般想着,蝶衣收敛神情,抬起头不卑不亢道:“楼二小姐请不要血口喷人,婢子虽身份低微,但也是藏剑山庄的人,容不得被平白冤枉,您若觉得我有嫌疑,就拿出证据。”

楼若淳噗嗤一声笑了:“果然你也就能骗傻子,诈你一下你就露馅。”

无垠茫然:“什么?”

“我有说过是你推的吗?”

蝶衣浑身一僵,面不改色道:“可你就是在无缘无故怀疑我。”

“没错。”

“凭什么!”

“直觉。”

蝶衣冷笑:“律法可不会因为你的直觉给我定罪。”

楼若淳缓缓抽剑:“江湖没有律法,只有弱肉强食。”

话落剑出,寒光闪过蝶衣倒地惨叫不已,只见她右手右脚一片血红,竟是被挑断了手筋脚筋。

楼若淳收剑:“带上她,回客栈。”

无垠还未从变故中回魂,下意识问:“不去崖底找人了吗?”

“不用了。”

“你不担心他们死活了?”

“他们不会死。”

无垠茫然至极,怎料回到客栈后,他更茫然了。

此时天已经漆黑一片,外头雨还在下不停。

楼若淳将事情的始末简述给那个叫智渊的毛头小子,接着智渊便将蝶衣绑在房间,又去找大夫给楼若淳疗伤。

他忙前忙后有条不紊,平常地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无垠耐不住,拦住送饭的智渊:“不怕杀手再追来吗?”

智渊:“怕什么怕,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可能再来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闲吗?有这功夫去好好洗个大澡吧,你瞧瞧你这指甲里的泥,啧啧啧。”

无垠胡乱抠抠指甲又问:“你主子死了,你还这么淡定?”

“全天下的人都死了,我主子也不会死。”智渊语气坚定,甚至有些傲慢。

“那你不去找他们吗?不担心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主子说过,要做正确的事,不要浪费精力做没有结果的事。黑天下雨,茫茫大山,此时去寻人,浪费精力财力,属于无用功。另外,如果担心有用,那我们什么都不要做,只去担心就好了。”

无垠觉得荒谬:“那你们去藏剑山庄,就是正确的,就有结果了?真冷漠,这种时候不去救人,去什么山庄啊!”

智渊翻了个白眼:“你真无知。主子怎么吩咐的,我就怎么执行,他说过若是分散就去那里等他,那就一定能等到,我家主子从不食言。”

无垠瞧着他那副傲气的模样龇牙咧嘴,憋出一句:“我看你才无知!你冷漠无情,你是大蠢驴!”

最后三个字被淹没在炸雷声中,这一声雷响好似有巨物在耳边轰然爆炸,吓得无垠大叫一声。

雷响后,哗的一声,原本的毛毛细雨瞬间变成瓢泼暴雨。

智渊冷眼看着这诡异的天气,眉宇间难掩忧愁,他垂眸叹息,再抬眼时又恢复了那淡定地模样,自顾自拎着食盒敲响了楼若淳的房门。

雷声不止吓到了无垠,还吓醒了逍遥。

在炸雷响起的瞬间,她直挺挺坐了起来,又捂着腹部摔了回去,呻-吟声无法抑制地从唇畔溢出。

实在太疼了。

丹田像被烈火灼烧着,又像被一只铁拳伸进腹腔乱打一通,那“拳头”似乎还不安于在腹部折腾,横中直撞地砸向她的五脏六腑,简直比她痛经时还要痛苦百倍。

当时她为了能活命,抱着阙从洲跳崖时调动了所有真气运行轻功,攀附崖壁而下,只可惜还是没能安全跃下崖底,两人一同掉进水中,之后逍遥就晕了过去。

她怎么也没想到,再醒来能疼成这样,疼得她满地打滚,暴雨浇在身上让她又冷又热,脑袋里空白麻木,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一个念头不断回响——疼,想死。

她在雨中哭嚎着,完全失去理智,用头不停磕撞石头,企图用一个疼痛缓解另一个疼痛,血渍很快顺着伤口晕红了眉眼。也不知是磕晕了,还是磕醒了,脑海里出现另一个声音在不断念诵一段心法,逍遥记起那是阙从洲教她的,用以操控这具身体内独特的真气。

她强撑着起身盘坐,手指掐了一个复杂的诀,嘴唇翕动,将心法一遍遍念诵,用尽全力抚顺那只“铁拳”。

折磨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她喉咙腥甜喷出一口血来才感觉好一些,可清醒了没多久,她便体力不支又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雨已经停了,天却依旧阴着。

她望向四周看到了不远处湍急的河流,隆隆水声回荡在山谷,犹如猛兽咆哮,定是昨日的大雨让这地方涨水了。

她思绪很混沌,丹田处还在疼痛不已,只是她已经麻木了,她看着那河水发了会儿呆才意识到一个问题——阙从洲不会被淹死了吧!

意识到这一点,她连忙起身找人,没想到一回头就看到阙从洲蜷缩在她旁边的芦苇从里生死不知,想到他还身中蛇毒,逍遥忙去摸他脉门,竟发现他双手一片血痕,模糊的记忆一闪而过,她意识到落水后是阙从洲拽着她爬上了岸。

“眼睛都瞎了,真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逍遥心中有些怪异,有些酸胀,她叹出一口浊气凝神去摸阙从洲的脉门,摸了半天才确定他还活着,幸运的是身上的蛇毒已经被她的药解了大半不再危机性命,不幸的是他染了风寒。

“刚中毒,身体还这么虚,又淋了雨,很容易一命呜呼啊……”逍遥愁得直捂脸,“你要是死了,我岂不是要一辈子替你活着。”

这念头一生出来就让她打了个寒战,连忙给阙从洲再喂了一颗清热解毒的药丸。

见四周溶洞颇多,她心中稍安,利落地将人背起来就近找了个还算干燥的山洞,又跑了好远捡了些干燥的枯枝和治风寒的草药,还顺手捉了个不怕人的蠢兔子,丹田处的疼痛让她无法快行,这一来一回小半天过去了,回到山洞见阙从洲安然无恙她松了口气。

“算你命大,没被野兽啃了脑瓜。”逍遥嘟嘟囔囔地用芦苇给阙从洲絮了个窝,又点了个火堆,本来是想把两人的衣服烤干,可她看看自己这具男体又看了看阙从洲那具本属于自己的女体,怎么想怎么奇怪,还尴尬。

最后她红着脸将两人的外衣脱下,架在火堆旁烘烤。

待安顿好阙从洲又喂了草药后已经过了午时,她这才感觉到饿,饿得前胸贴后背,忙把兔子扒皮架在火上烤,百无聊赖时瞥到了一旁的竹简。

那是记录着阙从洲父母过往的竹简,当时他们坠崖时其他的都掉了,她只来得及抓住这一卷。

她摊开来看,发现卷轴中内容很少,没头没尾,只能看出是兄弟三人和两个女子保护藏剑山庄一战成名,后带领江湖侠士将魔教赶出关外。中原武林恢复和平,众人推举武功高强的闻人善为武林盟主,不料闻人善一心问剑,谢绝了盟主宝座。随后他的妻子司徒兰负气而走。

后老二任海回被推上盟主之位,其妻子司徒曼和三弟从旁辅助。可变故突生……

故事戛然而止,后续全在其他竹简上了。

“为什么保护藏剑山庄?这三弟怎么没名字啊……等等,闻人善、司徒兰、任海回、司徒曼,这几个名字怎么这么眼熟?”有一个答案就在心口呼之欲出,急得逍遥直薅头发,片刻后她灵光一现,将很多细节穿成了线。

初到白鹤山庄时,她将烁星剑送上,那时阙昌回忆往昔提起过那两个男人的名字,后来他听到江湖人的窃窃私语,说这三兄弟曾将魔教赶出中原,后来剑圣闻人善发疯,将任海回夫妇给杀了,尚在襁褓之中的阙从洲被阙昌拼死救下,二人九死一生才脱离险境,而那剑圣至今下落不明。

还有……占风铎。

吾爱司徒曼,朝朝暮暮……

那个藏在阙家的小院子,下面坠着的占风铎上面写着司徒曼的名字,不就是阙从洲他妈的名字!

“不是吧,阙昌喜欢自己二嫂????”逍遥如遭雷击愣在当场,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阙从洲,难怪阙昌拼死救了他,还把他精心养大,对他比对亲儿子还好。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道:难怪那次和阙昌单独相处时,总是好像透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原来不是发现她是冒牌货,根本是在透过这张脸看司徒曼!

逍遥惊得不能再惊,心中有种吃到瓜的爽感,又有点恶寒,还有点感动,这种五味杂陈的心情没持续多久,被一旁的咳嗽声打断了。

她以为阙从洲醒了,忙去看人状况,只见阙从洲双眼微睁看着虚空不断地喊疼。

“你哪疼?”逍遥去摸他额头,虽还有些发热,但也不像早晨那般滚烫无比。她握着阙从洲的手腕想再把一脉,没想到阙从洲像疯了般不断挣扎,嘴里依旧喊着疼。

逍遥怕他伤到自己,用了巧劲将她双手制住,这反而更激起了阙从洲的反抗,他的声音越来越尖锐,不断咒骂着让她滚开,逍遥第一次听见阙从洲如此失态地咆哮,突然他猛地睁开双眼,恶狠狠地瞪视着逍遥,那双眼睛猩红无比,充满了恐惧、痛苦还有……怨恨。

逍遥愣住松了手,下一刻她被一巴掌扇歪了脸,巴掌声很清脆,倒是没多疼,她也没生气,因为刚刚那一眼让她联想到阙从洲大概跟她一样,在梦中被迫又经历了一遍前世的痛苦。

她记得阙从洲说过,在被人逮到后他被折磨致死,所以重活这一世,他借助生辰宴,将害过他的人都报复了回去,这大概是他给自己准备的贺礼。

旋即逍遥又想到那些人惨死的模样,被削掉全身血肉、被剜目、被腰斩……

她闭了闭眼不敢再回忆,见阙从洲还没清醒,沉浸在梦中苦苦挣扎,她鬼使神差地轻抚他的额头:“都是梦,都过去了。”

见阙从洲稍稍安宁些,她俯身将人抱在了怀里,阙从洲像是个一肚子委屈无处说的孩童,哭着在她怀里又昏睡了过去。

逍遥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这么抱着阙从洲一直到入夜,没想到夜里又下起了雨。

她望着洞外的雨帘出神:“还好枯枝捡的够——”话音戛然而止,她眉头紧紧蹙起,忍耐着痛苦将阙从洲放回草垫上,旋即一个人蜷在了一旁。

丹田又开始巨痛无比,这次的疼痛跟昨夜比起来不相上下,她努力支起身子念诵心法运气,然而痛感并未减弱反而愈演愈烈。

逍遥被疼哭了,她再也受不住,趁着雷点闪烁之际,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又跌跌撞撞地扑在阙从洲身上,她本想咬他的指尖,可她疼得实在没有力气,一头栽在阙从洲的胸膛上起不来身了。

逍遥无奈,只好挣扎着抬头叼住了他苍白干裂的下唇,狠狠一咬血腥味蔓延在唇齿间,在他们血液交融的刹那,逍遥失去了意识。

片刻后,覆在女孩身上的男人缓缓直起身,他双眸透着寒意谨慎地扫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昏睡的女孩身上,逐渐变得温柔起来。

阙从洲伸手去摸逍遥的额头,还在发烫,他拾起一旁的草药看了看,想起朦朦胧胧间,逍遥曾把这东西捣碎了喂给他,拿起一旁还沾着药汁的两块石头细细研磨,直到成为一摊碎末才用手刮下来想喂给逍遥。

可他从未照顾过病人,也不知逍遥是如何喂他的,弄了半天也没能将碎末送进逍遥嘴里。

想了想他将碎末含在嘴里,将逍遥抱在怀中,捏着她的下颌趁她张嘴时将药末顶进了她的口中。

那药末并未顺着喉咙滑下去,反而噎在了逍遥喉头,那味道生生把逍遥给苦醒了过来,她朦朦胧胧间看到阙从洲正盯着她看,用力把药末咽下去,骂道:“他大爷的,我是化在水给你送服的,你竟然让我生咽。”

阙从洲愣了愣,忍俊不禁道:“对不起,不知道你怕苦,下次不会这样了。”

“没他大爷的下次了!”她怒吼,但因为病着声音很虚,听起来像在娇嗔。

阙从洲当然知道撒娇是假,骂他才是真,但他乐得戏弄她,于是像哄小孩般顺势将人抱紧,给她喂了口水漱口哄道:“好好好,没有下次了。”

逍遥气不打一处来,瞪他一眼,闭目养神。

睡意朦胧间,她感觉到额头一阵微痒,接着听见阙从洲用很温柔,很轻的声音说:“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逍遥困得不行,在彻底昏睡过去前她想:他到底误会了什么,不会以为我是替他生病才换魂吧,我分明是受不了疼,他一点不疼吗……

其实阙从洲疼,但这种比不上梦里的万分之一,丹田被毒素浸没后,他每天都在疼,早已习惯了。

他抱着逍遥闭目运转心法,引导那些作乱的真气离开丹田,归于其他气卦之处。

待整理好真气已是深夜,又给逍遥喂了回药,贴了贴她的额头,见已经退烧安心不少。

瞥见角落那卷竹简,他的好心情顿时覆上一分阴霾,他摊开一目十行扫视了一遍,随后面无表情地将竹简扔进了火堆。

火焰噗的一声被压住,片刻后燃得更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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