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五个人，两张床，怎么睡？

希顿被放出来的时候，还穿着他那件小狗睡衣、提溜着小狗睡裤，怀江总署对他说：希顿·利亚上校感谢您的配合，说完就拿着血清成分报告急匆匆地走了，走到一半才想起来，又回头叫人把手机还给了希顿。

真贴心，手机一直被他们放在锂电能量仓里，所以现在电量很充足。

于是希顿在看守区温暖的一楼大厅里，一遍遍给他哥打通讯。

就是没人接。

希顿坐在大厅的皮沙发上，他注意到自己引起了来往工作人员、警官还有犯人的侧目，只好深深地把头低了下去……要不是他儿子喜欢小狗，他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大男人是不会买这种小可爱印花睡衣的，现在这身睡衣破破烂烂地勉强蔽体，坐在央区警署庄严肃穆的大楼里，他和那个穿着花棉袄睡衣的犯人一样格格不入。

那人被袖章上印着“央区城市监管”的巡逻警押进拘留区，他看见希顿后，流露出同病相怜的神色：“你也是在家楼下放炮被抓进来的？哥们，你被关了几天拘留啊？”

巡逻警狠狠钳住了他的花棉袄睡衣，严厉地说：“快走！你都不是初犯了，圣诞节你就放炮，元旦还放！这次老实反思，古中国年别再进来了！”

大气不比从前，现在人造大气层的分解净化和保护功能烧的都是政府的经费和人民的税款，烟花爆竹产生的烟雾不好分解，会造成额外的成本负担。

现在连他们军区的枪械都用电泳喷枪和非火药子弹了，加上拟态卵壳会在穹顶上直接播放逼真的全息烟花秀，但还是有人想跟警署玩把刺激。

莫斯的通讯还是无人接听，希顿干脆打家里的固定通讯了。

这几天自己都不在家，儿子应该是他哥请假在家带的，可能是在家被儿子吵得没听见通讯申请？

固话倒是很快就接通了，只不过接电话的不是他哥：

“喂？哥？”

电话那头迟疑了一瞬，随后一个熟悉的、清透有磁性的男声响起：“……啊，你已经出来了？”

希顿反应了一会，他当然知道这个好听声音的主人是谁：“怀音警官？您怎么……”

问题是，这不是我家的固定通讯吗？

哦对，这位被停职去睡大街的怀音警官是他哥搬来的救兵。

“所以……您是跟着我哥一块去我家了？萨沙怎么样？我哥人呢？”

这一连三个问题被怀音挨个解答：“是的，萨沙很精神，正在玩我的尾巴，你哥去执勤了……？他好像回来了，我听见了你家门打开的声音。”

通讯的另一头，希顿已经顾不上自己正在警署大厅，拿着手机咆哮出声：“我哥去执勤了？他把你和我儿子丢在家里执勤去了？”

怀音半天没说话。

“……喂？怀音警官？喂？”

希顿急得拎着裤子站了起来。

过了一会，怀音清透的声音才在通讯的另一头响起，不过语气诡异：“……莫斯回来了，不过他还带了个不认识的男人。”

希顿皱紧了眉、面露疑惑，什么男人？哪个男人？为什么自己在警署关了三天，自己哥就往家陆续带回了两个男人了？

通讯应该是被怀音开了扬声器，他哥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大，带着萨沙清脆的咿呀声和金属碰撞的声音：

“怀音！我弟好像一直在打我电话，他肯定是出来了！我刚刚在路上为了抓这个人都没空接，你先帮我看着这个可疑人士，我去接他去！我家的固定通讯？谁打来的啊。”

“你弟。”

……

等莫斯终于到达警署，希顿扯着自己小狗睡衣的衣襟，在沙发上面若寒冰。

“哟，出来了！那案子后来怎么说？”

“你不先解释一下吗？莫斯·利亚。”

他哥摸了摸鼻子，顺了把自己的灰发，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哎呀我回家跟你说。”

希顿抱着双臂，他哥比他稍微矮一些，在希顿居高临下的目光中颇不自然，干脆拽了把希顿：“先走吧！萨沙好着呢，我没有不管他，他跟怀音相处得可好了，不然我也不会去执勤，给你看萨沙骑他……你什么眼神啊！这话哪里不对吗？哦对，我给你拿了件外套，还是怀音提醒我的呢，他说你穿得少，回来会冷，他说他就被冻个半死，上帝保佑他。不过你小子运气真好，我大侄子自动寻路，给他自己锁了个贵族小妈……”

希顿正要反驳那个“贵族小妈”，突然被不着调的他哥一抖、一扬，把他整个人都包进了外套里，两双浅绿色的瞳孔对视着，莫斯拍了拍希顿的脑袋，轻快得乱飞的语调难掩真切的担忧与关心：“这么大的人了，啊？还叫人不省心呐，希顿上校。”

希顿看着他哥，目光闪了闪：“让你担心了，哥……”

这股涓涓暖流刚流进心田，还没暖和一会，在希顿踏进家门之后就烟消云散了。

踏进家门，希顿愣在了玄关处，脸上又开始重新结冰。

视线穿过一团糟的客厅，此刻，餐桌的一边是一手把他儿子抱在怀里，另一手护着米糊的小碗，一脸防备地盯着对面男人的怀音警官。

餐桌的另一边是一个盯着婴儿米糊流口水的奇怪男人，棕红色的长发散乱满肩，眼睛很奇怪，直勾勾、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相貌不太符合人类的审美，五官凑在一起，与其说是俊美，不如说是邪魅，眼窝深邃，轮廓清晰，感觉像长相迷人的野兽，那种铺面而来的侵略性让怀音眉头紧皱。

萨沙吃了一脸的米糊，在怀音的怀里抬起小脑袋，看到了爸爸，立刻咧开嘴，眼睛都亮了，高兴地要跳下来找爸爸抱。

怀音一脸紧张，从莫斯出了门之后他就一直抱着小朋友，没让他从自己怀里下来，直到小朋友指着嘴巴说：“妈妈饿饿”，他才抱着小孩去厨房冲米糊。

希顿本来就是穿着拖鞋被抓走的，现在看见儿子要抱，几日未见儿子的担忧和思念让他干脆把拖鞋踢掉，直接就要光脚走进家里，怀音见状，立刻制止：

“别别！你家柜子被这个人的尾巴打碎了，我抱着你儿子，又得看着这个人，现在一地的玻璃还没来得及收拾。”

希顿低头一瞧，这才看到在玄关和餐厅之间的隔断柜子已经残血了，柜门上的玻璃碎了一地。

那个奇怪男人像没听见似的，还盯着米糊瞧。

希顿转过了身，语气带着明显的愠怒，一字一顿地问他哥：“解，释！”

莫斯没换鞋，踩着厚厚的警靴走进卫生间，启动了吸尘机器人：“哎呀，还不是因为你俩吗。”

机器人开始了工作，那个奇怪男人听到声响后，竟猛地转动了左眼盯住了机器人，另一只眼却还在看着米糊。

居然有独立转动的双眼！

希顿探身往里看，客厅地板上拖着的那条尾巴上覆盖着反射出金属般光泽的棕红色鳞片，从那男人上衣衣摆下的拖出的粗壮尾根一直到尖细的尾尖，都有着一节节黑色的环状斑纹。

希顿一脸不可置信看向莫斯：“蜥蜴属亚人？长得帅还稀有，所以你猎奇集邮？”

莫斯眉一横：“我是这种人？”

刚刚急着接希顿，也没来得及跟怀音解释，只嘱咐怀音看好这男人，现在莫斯正好一齐说明：“我早上巡逻的时候经过中央大街，我就寻思你那个案子……”

希顿用明亮凌厉的眼尾甩了个华丽的白眼：“你一个交警你寻思我的案子干什么。”

“哎呀，这不就让我逮着线索了吗？”莫斯一脸神气，怀音一脸不信。

“按道理说，取证完的案发现场也应该是封锁的，而且能让总署出马、还逮了我弟的那个凶杀案，上头肯定很重视，更不用说，大清早的谁会去酒吧啊……但我偏偏就看到这个人直接从那酒吧的内侧推门出来了。”

怀音直接抱着萨沙站了起来：“这是新线索啊！你应该直接带他去警署！”

“但是取证都结束了，我把他叫住了之后检查了一下，这个人浑身上下什么都没有，他看见我骑着警署的铁骑、穿着警服，倒也不跑，等我搜完身，他闹了个大红脸，还直接坐我后座上了。”

吸尘清洁机器人完成工作后就飞走了，这男人收回左眼的目光，继续专注地盯着米糊。

客厅收拾了出来，碎玻璃不能阻碍出芽父子的重逢，希顿几步上前，怀音把萨沙小心地递到了希顿的怀里。

萨沙立刻用小胳膊柔柔地环住了爸爸的脖子：“爸爸……妈妈…… ”

希顿只顾着亲着儿子的小脸，没有注意到这个场景有多暧昧，怀音警告般地瞪着一脸贼笑的莫斯。

希顿把脸埋进了儿子的颈窝，只露出毛茸茸的金色后脑勺：“萨沙？萨沙你会叫爸爸了！！萨沙……想死我了……”

温馨的戏码很快被诡异的声响打断，没人看管的蜥蜴属亚人喝完了萨沙的米糊后，开始嚼瓷碗。

莫斯面露惊恐：“你在吃什么！”

……

一阵令人心烦的蜥蜴飞狗跳之后，已经经历了三天审讯折磨的希顿疲惫不堪，他已经懒得管那个什么都敢带回家的哥和什么都要尝两口的蜥蜴了，莫斯领回来的莫斯自己管吧，他儿子很安然地挂在小妈……不是，挂在怀音的身上，所以希顿放心地进了浴室洗澡去了。

等他出来，他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的小狗睡衣报废了，他还有一套新的黑白条纹睡衣，但是那套崭新的睡衣他却找不到了。

“莫斯问你，蜥蜴需不需要开暖气，能不能把他关到阳台上。”

怀音抱着萨沙出现在了希顿的房间门口，他身上，赫然就是希顿的那套新睡衣。

希顿无奈地扶额，从他进了自己卧室翻衣柜，看见自己明显是被人睡过的床和凹陷枕头上的黑色毛发，他就知道这位怀音少爷这三天是没把自己当过外人。

在自己被他爹审讯的时候，他在自己床上睡了三天。

希顿叹了口气：“怀音警官，您身上这件睡衣是我的吧……”

“对啊，不然我穿什么。”

萨沙坐在怀音的臂弯，抬手挠了挠怀音的耳根，这两天他俩也互相了解了许多，比如萨沙喜欢滑滑梯，喜欢被兜着屁屁，手里一定要捏着东西，而怀音喜欢被摸后颈和耳根。

怀音舒服地眯了眯眼，歪着脑袋蹭了蹭萨沙的小手，随后他听见莫斯在客厅咒骂了一句什么，又转身去看蜥蜴的热闹了。

希顿只好在衣柜里翻出了全套秋衣，贴身的黑色秋衣显得他像个细手细脚的蚂蚁。

对怀家小少爷做出第一步妥协后，就得一步退步步退。

“阳台太冷了吧，蜥蜴会冻成冰雕的，第二天一看，你一碰他就碎一地你信不信。”

“那怎么办，放任他继续在客厅搞破坏？”

怀音耸了耸肩：“谁捡的谁自己解决。”

说完，怀音很自然地伸了个懒腰，抱着萨沙进了希顿的房间，准备睡午觉。

希顿刚在秋衣外面套了件大衣，就看见怀音团着手脚进了自己的被窝。

“这……合适吗？怀音警官。”

“那不然我睡哪啊，我是因为你才无家可归的。”

本来就累得头疼的希顿更烦了，他已经三天，三天！都没有躺下来了，那个刑讯椅又小又窄，出于对警方工作的配合，明明那个桌板的锁被这父子俩弄坏了，自己还硬是没掀开桌板在地上抻直了睡觉。

“……怎么能说是因为我呢？我被冤枉了还没冲您抱怨呢，怀音警官，您好歹也有个做客人的自觉吧……再说了，我可没有让您来跟总署吵架啊。”

您来您去的，明明是阴阳怪气！明明是斯拉夫人基因，说话还挺有东方古国的水平。

怀音直接坐了起来，端庄俊美的五官皱在了一起，杜宾犬属特有的浅棕色眉峰也蹙紧了，尾巴不耐烦地拍着床面：“不就是因为你才吵架的吗，你儿子跨年夜非喊我妈妈，害得我被我爸骂了一顿，他说我未婚先孕，说我丢脸，你就说，事情的始发点、莱克星顿的枪声、萨拉热窝事件，是不是你儿子！”

希顿脑子里嗡嗡直响，张了张嘴，半天都想不出反驳的话来，黑色秋衣下健硕宽广的胸廓奋力地起伏着。

怀音坐在希顿的床上，抱着双臂，圆润温和的杏眼透露出锋利的蔑视，他斜睨着气个半死说不出话来的希顿，歪着脑袋，得意地绷紧精致的下巴，和跟他爸斗气犟嘴的时候是一个死出。

难得共情了一瞬怀江总署……

听见二人不愉快的对话，莫斯探了个脑袋进来，熟知二人脾气的他开始打圆场：“哎呀，怪我行了吧，是我没搞清楚情况就摇人过来。”

“确实。”

“本来就该怪你。”

俩人一起恶声恶气地应了，莫斯有些无奈地按下心头的恼火，就当是让让这俩小孩了……莫斯撇了撇嘴：“行行行，怪我怪我。”

但没有解决问题，二人因为床铺的问题还是争执不下，萨沙撅起小屁股打起了小呼。

见他们都在那个房间里，不知何时，一个棕红色的脑袋也凑热闹探进了房门，坚硬的尾巴拖在身后，刮着地板，发出了摩擦声响。

一个陌生的、低沉的男声响起，带着坦然和懵懂：“那不然你们就怪我吧。”

“跟你有什么关系！”

三人异口同声。

两秒后。

“你会说话？！！”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哥哥的名字被我取得很琅琅上口了

莫斯·利亚

莫斯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