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辰时,两派弟子同时出现在东阁。
东阁内分为许多庭院,他们所在的是最深的一间。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许多在东阁的归玉峰弟子。
相较于归玉峰弟子黑白交织的纯色衣袍,他们一行人的装扮便格外显眼。
霜明宗的衣袍本就分峰而论,楚毓穿着青蓝色的剑衣,洛云青与师丹羽穿着灵峰的纳灵闻绣袍,白色为底,有青有绿,这一下就有四五个颜色。
而洛水门的弟子,不知为何没有穿寻常的皦玉白色袍,反而换成了纯黑色的道袍,整体偏素,却在袖口纹金,一下子比归玉峰的衣袍还贵气几分。
至于白骄阳,她衣服的确是纯色的,穿在身上宛若白玉无瑕,只是最外头的一层薄纱遇到日光便折射彩光,一时五颜六色的,不仅瞩目,而且晃眼。
这样一看,最突出的反而是坐在第一桌闭目养神的纪尘。
聂恩初到来后,险些说不出来话。
跟在他身后的弟子面无表情,他抱着筐说:“请将佩剑悉数上交。”
白骄阳皱眉:“为何要交出佩剑?”
弟子解释:“你们暂时用不到佩剑,离开归玉峰前,你们的剑皆会藏于内阁,放心,我们会妥善保管。”
“……”
师丹羽听到此话,暗自撇嘴,低头拨弄着丹药。
“前所未闻。”
江贺仪皱眉,同样抗拒。
褚君不服,指着纪尘问:“那他怎么不用交?”
纪尘板着张脸,将自己的佩剑抛进筐中。
随后那名弟子走到了楚毓面前。
楚毓方才并未开口,这弟子以为她同意交剑,便主动走到她这里来收。
不料楚毓却和他打起了太极。
“非得交吗?”
“是。”
“你们真的会妥善保管?”
“这是自然,请师姐放心。”
“收剑之后,你们会给剑做保养吗?”
“如果师姐需要的话,我会注意的。”
“你刚才说要把佩剑放到哪里。”
“……内阁,师姐,您还交吗?”
收剑弟子被问的绝望,终于反应过来她在耍自己。
“交啊。”楚毓终于爽快的掏出佩剑,一下扔在了框里,还砸到了纪尘的佩剑,发出叮的声响。
“……”
纪尘的眉心跳了跳。
收剑弟子看着框里的普通铁剑,严肃道:“这位师姐,事关合习内容,请不要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
楚毓收敛神色,指了指那剑:“这就是我的佩剑。”
换言之,她还没有佩剑。
“……”这时,纪尘站了起来,他转过身,眼刀直射向楚毓:“心性顽劣,这就是霜明宗之人?”
一瞬间,楚毓眼底笑意尽散。
有的人,无论前世今生,不管重来几次,说的话,永远令人厌恶。
就在她开口之际,洛云青出声打断:“她的确没有佩剑,我可以证明。”
“她去年才拜入霜明宗,虽为剑修,却尚未择剑。”
纪尘脸色变换,最后独自坐下。
洛云青说罢,将自己的佩剑也交了上去。
见两位师姐都交了,师丹羽跟着也将佩剑递了上去。
反正师姐们做什么他跟着就是了,在这里合习没有师尊叨扰,甚妙甚好。
洛水门几人见他们上交,也只好照做。
收剑弟子仔细清点后,就带着他们的佩剑离开了。
楚毓身后坐的是聂恩初。
“喂。”她出声道。
“嗯?你可是在喊我?”聂恩初抬头,与她对上视线。
“你们归玉峰挑选的合习弟子,就你们俩吗?”
“不不不。”聂恩初摆手道:“我哪有资格 ,合习人选只有纪尘师弟,我是来旁听的。”
“旁听?”
“是啊,我恳求了长老好久才同意的。”
“你们在归玉峰期间修习时,允许我暂时加入。”
“哦——”楚毓了然:“你们归玉峰,就选了一个弟子。”
这么自信。
聂恩初苦笑:“没办法,谁让纪尘师弟一骑绝尘呢。”
听了一耳朵的褚君呵呵一笑:“一骑绝尘,说得好像多厉害一般,上次剑道大会,问天榜上,不也寂寂无名么。”
聂恩初替纪尘辩驳道:“哪能一样吗!上次是纪尘师弟不慎受伤,这才错过了那次机会——”
“够了。”纪尘打断他们,声音发寒:“已到课时,再多嘴之人,都滚出去。”
他一发话,堂中重新恢复静默。
……
只是,等了许久,都没有师长前来教导。
楚毓撑着头,看着花丛外幼小的灵兽扑蝴蝶。
洛云青低头翻阅桌上书籍。
白骄阳同样如此。
师丹羽拨弄着丹药,玩了一会儿。
江贺仪目视前方,却明显在走神。
褚君盘起腿,装作修炼。
聂恩初握着笔,不知道在写着什么。
又过了半个时辰。
许多人开始懈怠。
洛云青开始神游,白骄阳摆弄自己的灵器,而包括楚毓在内的其余弟子则开始打盹。
只有纪尘坐的依旧挺拔。
大家几乎都快等睡着了。
突然,咣的一声,震醒了楚毓、师丹羽等人。
来人抱着一箱破碎生锈的剑,告知他们——
“这是你们的第一课。”
“洗剑。”
“?”
“啊?”
洛水门、霜明宗的所有人都懵了。
“惊讶什么。”
那弟子不解:“所有归玉峰的弟子,上的第一课,不都是洗剑吗。”
江贺仪说:“……我们又不是归玉峰弟子。”
洛云青抓住重点:“你……长老们的意思是,让我们从头开始修习剑道?”
“对啊。”那弟子道。
“洗剑,能够磨练耐性,与剑久相处,更有可能引发共鸣。”
“这……能行吗。”江贺仪表示迟疑。
褚君不屑:“若是你们长老无暇顾及我们,不如早些结束合训,我们洛水门可不会像你们这般拿外门弟子做的任务来糊弄人。”
随后他甚至啐了一口:“比霜明宗还差劲。”
“你这是什么意思?”师丹羽一般不出声,但此人三番五次贬低霜明宗,是个弟子都忍不住。
而归玉峰两人也脸色不好。
聂恩初嘴唇微微翕动,想说些什么,又看了看纪尘脸色,最终选择闭口不言。
白骄阳在这个时候反倒抛弃了褚君,她捡起一把相对可用的剑,端详过后,问道:“我还从来没有磨过剑呢,试问要如何做?”
“白师妹。”褚君急忙唤了一声,见她如此,自己简直像被打脸一般。
“先这样。”归玉峰弟子随便拿起一把剑,先将它在水源处冲洗,随后拿砂页来回擦拭,抹去剑身锈渍,最后指向院外的磨刀石。
“喏,将它磨净重新开刃,便算是洗好一把咯。”
整个流程,一分灵气也没泄露。
洛云青观完全程,首先问:“不能用灵力?”
“当然不可以。”那弟子好笑:“这是入门第一步,这一阶段的弟子连灵府都未开,怎么可能用灵力磨剑。”
“这。”白骄阳兴致瞬间消散,她喃喃道:“恐怕半日功夫都洗不成一把吧。”
“锻炼意志,你以为?”楚毓双手抱肩,站在一旁说风凉话。
“说得好像你不用磨似的。”纪尘忽然开口,却是反驳楚毓,随后,跟着弟子取了一把剑,走到水源处开始仔细擦拭,只是动作并不熟练。
褚君看出端倪,问聂恩初:“你这师弟声名在外,本事这么大,难道压根没做过这种事?”
聂恩初神色无奈,解释道:“师弟是直接拜入掌门门下的,提前开了灵府,自然没做过这种事。”
纪尘默默做事,不再理会众人,即便他们议论的是自己。
白骄阳见状,用力握了握手上生锈的剑,也走上前开始洗濯。
其他人同样如此。
褚君见圣女如此,只好灰溜溜的找了一把不那么难洗的剑,而后又凑到白骄阳身边道:“师妹,这里的水会溅到衣摆,我替你洗罢,你过会直接磨剑。”
白骄阳将剑递给她:“好,谢谢师兄。”
一时,只有楚毓跟洛云青没有行动。
楚毓对洗剑并没有过多抵触,况且白骄阳这种圣女都屈尊降贵下手了,自己完全没理由推阻,她只是想多拖一刻是一刻。
而洛云青侧身询问归玉峰弟子:“敢问,我们统共要洗多少把剑?”
归玉峰弟子思索片刻说:“这,长老没说啊,你们今天先把这一筐洗完,明日我问请长老后再告诉你们。”
“好。”洛云青点头,行礼后道:“多谢。”
她十分客气,反倒让这个弟子红了脸,连忙摆手说:“这是我应该做了,这位师姐请吧,我要回去复命了。”
归玉峰弟子离开了,洛云青才发现,楚毓一直盯着自己。
“怎么了?”
“无事。”
楚毓说完,绕过她先拿了一把剑,然后去排队洗剑了。
这一筐剑中,共有11把剑,也就是说,有三个人要洗两把。
这些发锈的剑搁置依旧,本就难洗,何况他们所有人里,除了聂恩初都没有做过这种事,一时东阁内鸡飞狗跳,引得许多归玉峰弟子侧目来看他们在做什么。
洛云青说:“你把剑磨飞了,都飞到我这边了。”
纪尘:“……抱歉。”
聂恩初:“那个,你的剑尖,捅过来了。”
白骄阳充满歉意道:“对不住。”
褚君想偷用灵力,念头刚起,便被一道强势的灵力拍了出去。
整个人飞出老远,最终直接爬到了门口,正好刚才包筐来的归玉峰弟子回来了,见状说:“忘了提醒你们了,东阁内不仅不能用灵力磨剑,一但起了动用灵力的念头,也会被发出去的。”
众人的小心思一下空了,只好认命磨剑。
“师姐。”师丹羽边磨边看过来,问:“你怎么磨的这么快?”
他盯着自己还并不平整的剑面,对比楚毓手中都快要反光的剑身,百思不得其解。
楚毓随口道:“可能这把好磨吧。”
天地良心,她真的是随手拿了一把,不过在她注意到这把剑洗的如此轻易后,便有意放慢了动作。
她可看到框里还有剑呢,多出来的几把,肯定是谁先洗完归谁。
一时,院内只剩下剑划过磨石发出的声音了。
他们这一洗,便从日出洗到了黄昏。
其间,聂恩初,江贺仪,纪尘三人率先磨完手中的剑。
纪尘为先,比其他两人都要快,而聂恩初因为曾磨试过,动作娴熟也不遑多让。
江贺仪也碰了运气,摸到了一把好洗的剑,她观望两边,见无人完成,只好认命上前拿了最后一把剑。
这样一来,最终的第一名,也就是第四个洗完剑的人,反倒成了白骄阳。
她的剑并不好洗,起初研磨没两下便指尖泛红,褚君自然不会放过在她面前展示自己的机会,可白骄阳无意看见了同样坚持的洛云青,果断咬牙,拒绝了他的好意。
她也没料到自己是第一个完成的,惊讶的扫视一周,随后把洗好的剑放回了筐里。
聂恩初语气好,他的第二把剑非常好磨,所以他是第二个完成的,完成后,他自然地走到白骄阳旁边与她交流心得。
楚毓见差不多了,她终于贴着磨石使力擦了最后一下剑身,随后也将剑抛回框中。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完成。
只是一个个都满头大汗,双臂麻木不已。
磨剑就是来回动作的重复,耳朵还要饱受折磨。
剑石碰撞发出声音的,简直令人发狂!
褚君将剑放进筐后,想扶一下长柱,手刚挨上,下一刻却直接脱力,他又差点摔在地上,因此嘴中咒骂不已。
师丹羽洗完剑,默默抱膝坐在了外廊上,脑中已在思念家门。
洛云青擦去额角汗珠,重重呼了口气。
待最后一把剑回到筐中,归玉峰弟子过来翻看剑筐,最后指着纪尘洗过的剑夸赞道:“不愧是师兄,第一次洗剑便能做到尽极。”
纪尘表情淡漠,并未因他的话而得意。
站在一旁的聂恩初默默不语。
“明日同样时间,请诸位再来东阁洗剑。”
还要再洗。
楚毓动了动发酸的手臂,看其余人都两三成群往回走,默默跟在了师丹羽身后。
进到院子后,洛云青的门已经合上了,她见师丹羽也要回屋,突然拦住他。
师丹羽看着面前的师姐,沉默回望。
他实在没有力气说多余的话了。
楚毓问:“师弟,你有没有能消除疲惫的丹药。”
师丹羽神色一滞。
咦。
他竟然没想到。
他重重点头,随后跑进屋中,像是突然有了力气一般,少顷后,屋中传出物件翻动的声音,师丹羽重新钻了出来,手中拿着两瓶丹药。
“就两瓶?”
“带的不多。”
楚毓的手扶上额间,而后改了主意:“另一瓶给你洛师姐吧。”
师丹羽面上犹疑,见楚毓没伸手来拿,才恍然问起:“师姐不要?”
楚毓回想洛云青最后连连喘气的模样,说:“还是你洛师姐更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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