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城市都会有一个鱼龙混杂的城中村,那里环境差,治安差,哪哪都不好,就只有一个好处,就是房租便宜。
这个对于陈昭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公交车驶离高楼大厦,一路向北开,又绕过几个还是钢筋混凝土样貌的楼盘,转了个弯,最终停了下来。
“西旧街三村到了,请从后门下车,下车请走好,注意安全。”伴随着公交车内的播报声,前后门一齐打开。
陈昭早就在上一站的时候就收拾好了东西站在了后门门口,门一开他便下了车。下车一个没注意,一脚踩在了水坑里。
水不深,但是颜色看起来不太美妙,还散发着阵阵恶臭。陈昭直皱眉头,还未找到下一个落脚点,就被身后挤着下车的人往前推了一把。
他没站稳,两只脚都踩了进去。
身后推他的人丝毫没发觉,嘟囔着“不走堵在门口干嘛呢”,越过陈昭,下了车。
陈昭看着那个两只手臂都有纹身的壮汉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脚上湿透的令人恶心的鞋子,心情很差。
这是他唯一的一双鞋了,他不能丢。
于是他慢吞吞挪到一边,而此时公交车早就已经驶离。陈昭抬起头观察四周的沿街店铺,看到了一家杂货铺。
他径直走过去。
杂货铺的老板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她正坐在门口处理一些纸箱子,看到陈昭头也不抬,就问:“要什么?”
陈昭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开口问:“有没有拖鞋?”
老婆婆抬头看了他一眼,起身朝昏暗的店铺内走去,在某个货架前停下,翻翻找找,最后拿着双蓝色拖鞋走了出来。
“十五。”她把拖鞋递给陈昭。
陈昭接过,看了眼拖鞋的码数,问:“能不能…便宜点?”
老婆婆哼了一声,“十二,再低不卖了。”
陈昭想反驳,这个拖鞋的质量看起来也不值十二,可他愣是没有勇气开口。于是背过身去帆布包隔层里拿钱,数了十二块出来。
老婆婆瞥了他一眼,拿走一张十块,说:“算了算了,收你十块。”
陈昭眼睛亮了一下,小声说了句“谢谢”,转过身后倚在墙上脱鞋子。
现在正值六月,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这一会儿他的鞋子表面已经半干了,可鞋脱下来之后,原本脏水的臭味扑面而来。
老婆婆明显是闻到了。
她翻了个白眼问:“你这脚踩屎了?”
陈昭的脸唰得一下红了,“不…不是,我下公交车不小心…不小心踩进了水坑。”
“哦,那里啊。”老婆婆知道他说的那个水坑是哪里。城中村建设不好,下水道经常堵住。她将手上的纸箱子捆好之后,把屁股上的板凳一脚踢倒陈昭面前,“坐。”随后不知去屋里干什么去了。
等陈昭将鞋子袜子脱去,光脚踩在地上时,老婆婆拎着桶水走了过来,“洗洗脚。”
陈昭很感动,鼻子酸酸的,他又说了句“谢谢”,随后拎起水桶走到一旁的下水道口,冲起脚来。等脚洗干净后,他将拖鞋从塑料包装袋中拿出,穿上,拎着水桶往回走。将水桶放到老婆婆面前时,他又说了句“谢谢。”
然后又红着脸问:“婆婆,有没有塑料袋啊?”说完他看了眼被他脱在一旁的鞋子和袜子。
老婆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了那双散发着臭味的鞋子,便问:“这样了还要?”
陈昭摸了摸自己的寸头,十分不好意思地说:“洗洗还能穿。”他就这一双鞋,洗了之后还能凑合穿,等找到工作攒了钱再换也不迟。
说话间,老婆婆已经找了个黑色塑料袋递给了他,他道了谢,便将鞋子和袜子统统塞了进去。
他拎着黑色塑料袋正要离开,却又听到老婆婆冷不丁问了句:“小伙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租房子。”
“你?”老婆婆将陈昭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寸头,小白脸,细胳膊细腿,斜挎着个帆布包,看起来一幅学生模样,“你来这里租房子?”
“嗯。”陈昭点了点头,察觉到老婆婆内心所想,便耐着性子解释道:“我来这里打工,要先租个房子。”
“要死哦!”老婆婆发出一声感叹,大概在感叹陈昭年纪轻轻竟然没读书。
“那你找到房子了?”
陈昭又摇了摇头。他昨天才出来,在狱中的时候听狱友说这边租房子便宜,便想来碰碰运气。
可谁知刚下车就鞋子就脏了。
“还没来得及去看。”
他如实回答。
老婆婆点了点头,似乎没再打算开口。于是陈昭便说了句再见,转身离开。
他得抓紧时间,在日落之前将房子租好。
不然又要浪费钱去住招待所了。
可直到夕阳西下,陈昭都没能找到如愿的房子。城中村没有正经的中介,有的都是些唯利是图的二房东。看陈昭孤身一人张嘴就漫天要价,陈昭被吓得不轻,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
午饭没时间吃,晚饭他随便找了家面馆,味道不错,价格便宜,陈昭打算以后常来。
喝完最后一口面汤,陈昭打了个饱嗝。
好久没吃这么爽了。
爽完后他又皱起眉,一张脸显得十分苦大仇深。住得地方还没解决,看来今天晚上招待所的钱是省不了了。
也不知道城中村这边的会不会便宜些。
他正低着头向城中村外沿走,却被人叫住了。
“小伙子!”
陈昭闻声看去,是上午杂货铺的老婆婆。她手上抓着把蒲扇,从一条昏暗的小巷子里晃悠悠走出来。
“租到房子了?”
陈昭失落地摇了摇头。
租房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见陈昭摇头,老婆婆似乎一点也不奇怪,她将陈昭从头到尾又扫了一遍,最后才开口说:“我家倒是有一间房可以租给你。”
“真的?”陈昭有些心动。
老婆婆看起来应该不是个坏人,而且上午也帮过他。
“当然是真的了,不过……”老婆婆说着停顿了一下,陈昭以为她要说什么,比如说租金比较贵什么的,没想到却听到她说:“不过是阁楼。”
阁楼?陈昭想了一下,“没问题的,只要房租…房租……”
“你先别急着点头,要不先去看看房子?”
“好。”
陈昭也知道自己有些着急了,毕竟眼看天就要黑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傻傻笑了一声,随后便跟着老婆婆往巷子深处走去。
巷子昏暗,且没有路灯,老婆婆却轻车熟路带着陈昭左右穿行,最后停在一栋自建房下。
“喏。”老婆婆指着楼房最上一层,对陈昭说:“就是这儿。”
陈昭抬头去看,只见自建房最上面一层还单独盖着一层,有一条单独的铁架楼梯直通顶楼。
陈昭跟着老婆婆走了上去,楼梯不堪二人重量,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可老婆婆走得稳健,一点也不在意,陈昭也不好意思开口说什么。
爬了四层楼,陈昭有些气喘,老婆婆抓着扇子嘲笑了他一声:“小伙子年纪轻轻体力不行哇。”说完兀自打开房门,瞬间一阵灰尘袭面而来,陈昭被呛得咳了一声。
“一直没人住,灰大了点,不过打扫干净还是可以的。”
房间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底。屋内摆着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有个独立卫生间,不大,但是很干净,还装了一台老式热水器。卫生间旁边,是厨房,同样也很小,设备却很齐全,炉灶冰箱水槽油烟机一应俱全。
不过陈昭不会做饭,厨房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这间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完全符合陈昭的预想。他将房间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问:“婆婆,多少…多少钱…一个月?”
老婆婆摇了摇扇子,说:“小伙子,看你一个人也不容易,婆婆也不坑你,500一个月,不议价,水电都有单独的电表,可行啊?”
“行!”陈昭没有一丝犹豫,这个房间这个价钱,比他之前看过的所有都好。而且,老婆婆看起了慈眉善目,陈昭觉得她很像他奶奶,便心生亲近。
在老婆婆的提醒下,陈昭立了份简约的租房合同,他签字老婆婆按拇指印,两人一人一份,最后陈昭付了三个月的租金,将房子租了下来。
入夜,他打扫完卫生出了一身汗,洗完澡后又将衣服鞋子洗净晾晒起来,便躺在了床上。
床上的草席是他刚才去老婆婆的杂货铺买的,他还买了扫把,拖把等一些生活用品。
一共花了135块钱。
他将今日开销记在本子上后,关了灯。
可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还在想着虞秋雪明日看到水果和他写的信,会是什么反应。
他会皱着眉问赵叔陈昭是谁?还是追问赵叔自己在哪?或是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沉着脸应下然后将自己给他写的信撕碎扔进垃圾桶,连带着那份昂贵的水果礼盒?
陈昭不敢想。
伴着无止境的懊恼与心酸,陈昭渐渐睡着了。
凌晨,江州一院保安亭。
赵根华正强撑着睡意在刷短视频,突然他眼尖地看到门外驶来一辆熟悉的车,于是他离开打开保安亭的门走了出去。
“虞主任!”赵根华大声叫道。
黑色奥迪驾驶位的车窗缓缓打开,露出一张温润谦和的脸。
他嘴角噙着笑,问:“赵叔有事?”
赵根华说了句“你等等”便又跑回保安亭,再次出来时手上拎着一个精致的水果礼盒,然后塞进虞秋雪的副驾驶位。
“赵叔这是……”
“虞主任,这是小陈托我给你的,你可别拒绝。那小子今天等了你一早上,要不是我看到,估计会站那一天。哦对了,他还给你写了一封信。”赵根华说着又指了指压在礼盒包装下的那张纸:“小陈可怜,和他奶奶相依为命,不容易啊。他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虞主任你尽管告诉我,虽然我也不能做什么,但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是不?”
赵根华自动带入了今天陈昭过来给虞秋雪送礼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又想着陈昭寡言,可能不好意思开口,便自顾自说了这么许多。
他说完,便看到向来沉稳的虞秋雪脸色突然皱起了眉,似乎有些生气。但是只是一瞬,随后又消失不见。他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熬夜眼花了。
“诶,虞主任,你不说这两天休息,怎么大半夜的来医院?”
“有个紧急手术。”虞秋雪抬手看了眼时间,“赵叔,谢谢你,我知道了,我得先去准备了。”
“哦哦,好的,您忙您忙。”
虞秋雪作为心外的副主任,他要上的手术肯定是大手术,赵根华可不敢耽搁。
窗门关上后,黑色奥迪平缓驶进了地下车库。停好车后,虞秋雪看了眼安静躺在副驾驶的水果礼盒,嘴角带起一丝讥诮。
一声不吭欠债消失了两年的人,竟然会突然出现,而且还送了他这么一个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水果礼盒。
虞秋雪想不通。
下了车后他直接去了电梯间,却在电梯达到时,又转身向车的方向走去,随后拎着水果礼盒上了电梯。
而本被压在包装带下的纸,已经不见了踪影。
算了,就给他一次解释的机会。
虞秋雪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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