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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离人

“茶铺里有个好生俊俏的书生在相面哩,咱也看看去?”

“嘁,哪里来的穷书生摆摊骗银?”

“哎!人家分文不取,走走走看看去!”

姬承步履不停,莞尔与他们同道而去。

茶铺中的角落处,一袭靛色长衫被围在中间,人们七嘴八舌地围着他打转。

“哟,小子怎知我家一儿一女,还有一个不成器的小孙儿?”

东街的曹婶细观他慈眉善目,确属生人,纳罕连连。

越离勾起唇角,啜了口温茶,玄之又玄道:“人人生而有命,小生观婶子面目饱满厚唇福手,定是儿女双全享齐人之福的命格。”

一句话将曹婶哄得喜笑颜开,又有几位下工而归的工人挤上前去,又是相面又是摊掌抚纹,得他三两句差不离哄来,乐颠颠地家去了。

茶铺掌柜的小女儿上完隔桌的茶,将桌帕搭在肩上,在腰间擦干手汗,凑上前道:“先生观我命格如何?”

他常落座此处,举手投足都与他人迥异,她偶尔给他上茶,称他一句先生既是招呼,也是敬意。

越离瞥了一眼她伸出的手,其间薄茧似与刀兵有关,又抬眼看她眉周目正,笑道:“姑娘好志气,此间茶铺卧龙盘凤,姑娘可是以陈将军为志?”

她本被他笑眼看得面皮发红垂下头去,闻言猛然抬头双目亮起,“正是正是!魏国女儿又有几个不以陈帅为志!先生好眼力!”

黄二伯家的贱生从众人腿边慢悠悠穿过,嗅了嗅越离的衣角,如愿以偿被揉了脑袋,在他腿边盘成一团。

掌柜听他轻描淡写将自家茶铺夸得无法,站在人圈外挺直腰背状似无意地揪了揪胡须,神气道:“哎呀,犬女小小志气,我也总劝她莫要心急,她非不听,晨练夜练没完没了,看来我均家非出个将才不可哩。”

有人打趣道:“老均好志气,高攀起姑娘来了!”

众人哄笑,越离亦笑,这才发现姬承抱手靠在门边,正笑吟吟望向自己,也不知几时来的。

“先生这般神算,不知是从何处来?”

曹婶右手虚挥,“先生这口音,定是我魏人!指不定还是我安邑中人哩!”

有人笑她:“怎么就是你魏人了,我听先生偶有齐音,说不定是我齐人嘞!”

这一方茶铺,八面来风,摇唇鼓舌深得众心的先生成了香饽饽,被哄抢而笑。

姬承见他左支右绌笑个不住,总是沉沉的琉璃眸中满是不假思索的明亮,恨不得此刻光阴延长,将繁杂世事都置之度外。

“小生在何地,便是何地人,”他笑着打断了众人的插科打诨,一指门边靠着的人:“我家兄长来了,小生失陪。”

姬承笑意僵在脸上,呆愣愣站直了身板,掌柜对他的高个儿见怪不怪,其余人发出惊呼,“好个肯长的后生!”

几乎能与门框面面相觑的姬承被这般火辣辣的直视看得头顶冒烟,稍稍一礼:“各位谬赞。”

越离掩唇窃笑,起身将茶钱放在桌上,贱生被他惊动,甩甩脑袋紧跟着站起。

“哎,不必不必,”掌柜冲上来把茶钱塞回去,“今后先生来我茶铺喝茶,一律免了!”

越离讶然,随即笑谢而过。

“姑娘请来。”他朝张望姬承的女孩招手道。

“敢问姑娘芳名?”

“均芳,芳草的芳。”

越离摊开掌心,她不解其意,也跟着摊开掌心。

余温尚在的铜板被放入掌心,均芳摇头要拒:“都说了不必……”

“这是给均芳将军的见面礼,”他煦然笑道:“将军莫嫌礼薄。”

女孩哑口无言,片刻后粗糙的掌心合起,将那几枚铜钱攥入手中,其人已翩翩远去。

姬承侧目看了看跟在身后的贱生,躬身道:“兄长?”

越离嗅到他身上的酒气,应声:“哎。”

姬承好笑:“今日就这么开心?”

越离发现身后的贱生,转身蹲下逗它,衣袍扫过地面,平白沾了一身尘灰。

“是啊,若非生逢乱世,我大抵就是个街口卖字为生的货郎,每日以贫贱为忧,以饭食饱暖为乐。”姬承蹲在他身边,贱生朝他呲了呲牙,被越离轻轻拍了一掌,收起了尖牙。

姬承看着他恬淡祥和的侧颜,忽然道:“燕民性情豪爽,也很热情善处,你若在燕地卖字,大抵会不愁吃穿。”

越离笑了一声,打趣道:“每日都是同一位贵客吗?”

“各地各民除却乡音习俗,都是血肉之躯,并无不同,”他挠着贱生的下巴,温热皮毛下何尝不是血肉,“其政在王,其国在民,时不我待,世不我允,你我都没得选。”

姬承好容易闭住被酒意撬开的炉盖,三言两语又被他挑起。

他抓起越离的手,难得沉声道:“够了,我们回去吧。”

越离从善如流随他起身,两人并肩往魏宫步去。

月沉钩帘,霞光奏着暖风拂过行人脸颊,炊烟荡起,一天中最惬意闲适的时候徐徐散去。

姬承目光复杂落在远处长日未央的楼头,思绪纷繁。

风中曛然的越离难得放空心神,任嘈杂市井填满空虚的间隙,倒比千般算计来得充实。

两人衣袖不时撞在一处,一反常态的沉默终于撞醒越离,他稍一偏头,正好对上姬承凝视已久的视线。

其间的不舍与悲伤太过深重,城外的鼓声犹在耳边,燕国的谍报迟迟没有动静。

行人署……

魏王可真是下了一盘大棋啊。

他尚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余光中出现熟悉的身形样貌,越离愣神看去,泪流满面的少年低泣着扶墙而来。

“石之?!”

姬承顺着他的震惊望去,陌生的少年甫一看到越离,脸上的羞愤交加尽数化成了不甘的委屈,扑进越离怀中。

“先生,我好没用,我好没用,我才是最该死的……”

冯崛的哭喊引来不少路人侧目,姬承见越离并无抗拒之意,甚至面露几分心疼……他宽肩阔背挡住二人,隔绝了些许好奇探视。

越离的肩头须臾被满腔血泪打湿,冯崛一向都是没心没肺的小子模样,鲜少有这般无法自抑的悲痛情状。

纵然猜出了几分,仍不及这滚烫泪意来势汹汹。

他轻抚肩上乌发,在冯崛颈后捏了捏,未置一词,静待他止住悲痛不已的颤抖。

“先生……”

冯崛被悔恨冲刷的大脑渐渐冷静下来,他孤身一人死里逃生,什么都没有了,孤魂野鬼般飘荡至此,被人欺侮了也只会装作不在意地调笑。

他甚至后怕起来,幸好撞见的是戍文先生……

越离感受到他逐渐僵硬的后背,在他脑后拍了拍,“风波已过,勿要自伤。”

他抬起哭红的眼,怯怯对上越离温和怜惜的目光,险些鼻尖一酸,又要大哭一场。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姬承开口打断道:“不远处有一处酒楼,前去再叙吧。”

冯崛这才发觉还有人在旁,且这人面生,气宇轩昂,看上去不大好相与,他与戍文先生是什么关系,自己这不明不白地一番哭闹会不会……“哎哟!”

他额头被越离屈指敲了个响,后者看穿他那点藏掖不住的思量,叹了口气拉过他道:“我今日茶钱已尽,你陪我去酒楼坐一坐吧。”

随即越离歉意望向姬承,“对不住,我晚些再……”

姬承早已觉察他不再需要自己陪同,也可在魏宫中来去自如,仍是打断道:“无妨,我在一旁等你。”

越离听他毫不商量的语气,也不再坚持。

酒楼中人满为患,恰巧有空出的一间厢房,越离朝姬承颔首示意,与低落的冯崛入了厢房。

姬承没去思索冯崛的身份,他很快就要离开,于他而言冯崛是谁都无所谓。

他斜靠在柜台边,在灯火通明的大厅中倚成一道狭长的阴影。

伙计送走一波食客,手脚麻利地拾缀出一桌空位,忙邀他前去。

“贵客要些什么?”

姬承望向紧闭的厢门,略一沉吟,要了一壶酒。

大抵是被魏闾那酒鬼祸害了吧。

酒盘很快端了上来,伙计替他斟了杯酒,将一旁肉片呈上:“这是我们掌柜观贵客气度不凡,赠与贵客下酒用的。”

姬承目光转了一圈,与那精于世故的圆脸掌柜举了举酒杯,算作答谢。

隔壁桌正唾沫横飞纵谈天下大势,今日的城外盟誓亦有不少百姓前去观礼,不久齐赵将与大魏在邯郸之外有一场大战。

有人认为魏王雄才大略,可凭此势再扩魏土,有人不满魏与楚盟,远水救不了近火,何况齐赵会盟大兵压境……

魏地民风开放,人人皆可议论国事,姬承就着他们零零散散的见解下酒。

这天下大势,会否与落风院的处境暗合?

齐公子身死魏地,赵公子叛逃而死,楚公子由质子摇身一变成了魏客,至于燕公子……

一无所有的燕公子,终于要借势而归。

姬承冷笑一声,饮尽杯中酒。

五年时间,足够一个人洗尽纤尘脱胎换骨,他对燕王室并不痛恨,也没有任何出于血缘的盼望,他的母亲是燕王宠爱的姬妾,也不妨碍他是那棵可有可无的杂草。

暗流涌动的落风院中,姜峤明眸善睐,赵佺傲气难泯,楚燎骄纵欲争,他自知庸常得令人发指。

既非出于痛恨,也没有心生不甘,何以背上稍有不慎的一世骂名,逆流而上?

许是人生百年,庸常虽好,却也太空虚无聊。

他手边的酒壶被人端过,越离落座,给自己和他都斟了满杯。

“你要陪我喝?”姬承问。

越离笑道:“有何不可?”

大开的厢门中只有伙计进进出出收拾残桌,越离摸了摸腰袋,无奈道:“说好践行,奈何我囊中羞涩,只好蹭上一壶。”

姬承盯着他蹙起又平下的眉头,以杯遮面额头靠在手肘上闷笑起来。

片刻后,他扬声喝道:“伙计,再上一壶。”

“得嘞!”

越离举杯与他相碰,“铛”一声撞散愁绪,“聚散终有时,公子此去,自当山长水阔,柳暗花明。”

“借先生吉言。”

“日后公子得成大业,我也算一方患难之友了。”越离忆起初见时他的一览无余,而今已是满腹沉沉,不由慨叹。

姬承撑头看他,这人倒是没怎么变,若非要论起,也是从一壶清酒,酿得越发馥郁。

“无论你什么时候来,”姬承的壶中已空,“我都扫榻以待。”

姬承的情意从来都明明白白,一见钟情,再见不改,日复一日,仿佛一条年月渐深的清溪,饶是越离也不得不为之意动。

这世间从来真心难得,他又何尝不知。

越离默然半晌,倒空酒壶仰脸笑道:“多谢你伴我一程,此情此意,吾之大幸。”

姬承以空杯与他相碰,了然笑道:“不谢,我亦乐在其中。”

//

待两人回到落风院中,天色早已黑尽,玉盘垂光,星辉灿烂。

“越离。”

越离应声回首,猛然被拥入怀中,霎时天昏地暗,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酒气晕在夜中。

姬承抱得太紧,他险些要喘不过气,仍憋了气拍在他拱起的脊背上,勉强声平气稳道:“姬承,多多保重。”

生平第一次有了喜爱之物,却不得不审时度势,揽月入怀怎可长久?

姬承的叹息化在风中,他放开被勒得面色发红的越离,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强行放在他掌中:“今后你若无处可去,将此牌交予宗正魏闾,我必定亲自来迎。”

这算是出师未捷,先把底牌交到了越离手中。

小小的令牌顿时烫得越离眼皮直跳,可姬承力大难逾,他只好收下这一片丹心,拍拍他的手臂宽慰道:“好,多谢你厚爱。”

姬承眼神稍稍迷离,正要倾身而下,耳边传来砂石磋磨之声。

他狠狠闭眼,在舌尖猛咬一口,收回锢在越离腰间的手臂,留下一句“保重”,逼自己转身离去。

越离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月光中,将令牌放入腰间,思索着“宗正魏闾”回到楚院。

魏闾此人他早有耳闻,作为魏淮的族兄,魏闾其父魏汀在推贤令实行前,一直是魏王的手足后背,亦是魏明的扶持人。

没想到魏闾竟会与姬承有私交,这背后少不了魏王属意,那魏汀究竟是……

楚燎一身劲装坐在院中,见越离脚步虚浮终于回来,意味不明的目光在他腰间扫了一圈,“阿兄,你回来了。”

越离暂时放下百般思绪,景岁将军挽袖过来,一脸水意,嗅到他身上的酒气,纳罕道:“先生竟然会饮酒?”

“是,不得已浅酌几杯。”越离尚未习惯院中多出一双眼睛,干笑了两声。

景岁粗枝大叶,竟也看出他几分窘迫,不知真假地宽慰道:“无妨无妨,闲来无事饮上两杯算不得什么,只是公子黏先生黏得紧,老念叨着你还不回来,方才还出去找了一圈,我才多言几句。”

越离朝楚燎望去,楚燎躲开他的视线,咕哝道:“我才没有……”

“对了,”景岁正色,拉着他往石桌边走去,压低声音:“明日公子要与公子明应推贤令一道入营,我会扮作随侍与公子同去,其余之事,便有劳先生周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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