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深夜,月色料峭,清冷肃杀的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竹林,风过林梢,斑驳竹影摇晃,投下惨白暗淡的阴影。竹林深处,是化不尽的浓重黑夜和林鹄泣血的哀鸣。
忽而,阵阵马蹄声惊过竹林,激起层层声浪,正是一前一后两匹宝马在疯狂追逐。
前方,红衣少年端坐马鞍,反身向后,左手持弓,右手控箭,电光火石之间,以破云之势向身后射出数箭。
后方,马背上的黑袍人刀锋骤现,飞箭全数被斩于马下,深入泥土数尺。
寂静夜色,黑袍人冷哼一声,呼吸之间,空气被疯狂压缩,左掌形成巨大的旋转漩涡。
黑袍人大喝一声,如闪电般向前击出这雷霆一掌。
前方,少年果断弃马,如飞燕般掠上竹梢。
下一秒,竹林轰隆隆倒塌,拦住少年向前奔逃的道路。
黑袍人不紧不慢的下马,稳步向前,开口,竟是有些阴柔的别扭女声:“江时祺,江二公子,既然你挡了大公子的道,那就安心走上黄泉道。”
江时祺冷笑一声,将喉咙中的血沫全部吞下:“血牡丹,你算什么东西?狗仗人势的丧家之犬,要打就打,少些废话。”
话音刚落,利刃出鞘,剑影在半空中仿若迅疾的闪电,斩下万千竹叶,夹杂冰霜雪晶,扑向血牡丹。
血牡丹眼中兴味闪过,“自不量力,今日你以金丹对上元婴,败局已定。”
言罢,长剑如流光般划过扑面而来的竹叶雨,迸发出雷鸣般的爆炸声。
江时祺飞身躲避,犹如灵活的雨燕穿梭在竹叶剑影中,冷声道:“蠢货,就凭你,还想杀我?”
若是自己还未重生,一个元婴足以斩杀自己。但现在,天时地利人和,若是自己还不能越级杀敌,实在是荒谬之极。一朵小牡丹?揍成残花的了 。
此刻,半空之中,忽然弥漫起阵阵白烟,血牡丹深陷迷雾之中,竟有些分不清江时祺的身影。
血牡丹再次斩出一剑,喉间涌起腥甜,丹田灵力竟有些滞缓。
血牡丹怒声道:“你这贱人竟然下毒!”
回答他的是一记裹挟着寒风的迅猛攻击。
血牡丹举剑格挡,反手挑剑,万千烈焰炸开,形成威风凛凛的怒龙袭向江时祺。
江时祺举剑欲挡,稳稳接下这一击。
电光火石之间,血牡丹却如鬼魅般闪到江时祺背后,“傻孩子,我在这里。”
江时祺被迫后退数十步,呼吸之间,两人已过将近百招。
月光之下,刀光剑影,战局正酣。两人交锋的气浪掀起百米高的竹林,遮天蔽日,剑光与刀锋齐飞,烈焰同冰霜对抗。
血牡丹发现,江时祺在黑暗和竹林之中,身姿敏捷宛如狡猾的狐狸,从不正面攻击,却在趁你不备时,亮出锋利的爪子,狠狠给予致命一击,好几次尾巴擦着鼻尖过时,伸手就能逮到他,但他却抖擞着尾巴轻盈一跳,四两拨千斤般逃脱了你的控制。
既敏锐又聪明,既天真又残忍。
天真的是负隅顽抗,残忍的是难逃死路。
血牡丹拔剑疯狂凝聚灵力,背后,逐渐现出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遮天蔽日,气势磅礴,“猫捉老鼠的游戏该结束了,江时祺,去死吧。”
江时祺抹了把唇边的鲜血,紧紧锁住那朵妖异的牡丹花,眼底是燃烧的战意,“来吧,看今日,是你死,还是我亡。”
灼灼盛放的烈焰牡丹扑向漫天飞舞的雪色冰霜,在半空之中激烈碰撞,轰隆巨响之后,爆发出铺天盖地的雾气,数息之间,蔓延千里。
血牡丹自浓雾深处走出,好以整暇的看着跪倒在地的江时祺,满是胜利者的姿态。
江时祺强撑着欲从废墟中站起,却猛的吐出一大口鲜血。
血牡丹慢步走到江时祺身边,欣赏着他无助的姿态,“哎呀呀,宝贝,你好可怜啊。”
江时祺咳出一大口血,鲜艳的血衬着玉白的腮,从唇角缓缓流到锁骨。
血牡丹用剑尖抬起江时祺的下巴,在皎白的月光下仔细打量,啧了一声,“下辈子,投个好胎。”
说完,手起剑落,闪电般直穿心脏而去。
血滴在泥土之上,滴答滴答,在深夜尤为清晰。
刹那之间,空间碎裂,时间停顿,竹林在瞬间翻转,血牡丹不可思议的看着直穿心脏的长剑。
眼前,江时祺的身体如花瓣般随风飘散。身后,手执长剑刺破他心脏的美人又是何人?
江时祺凑近他的耳边,低语,“蠢货,刚才给你下的可不是毒药,那是幻术,该下黄泉的是你。”
说完,血牡丹的头颅和身体豁然已经分离。
鲜艳冰冷的血从断颈处一下子爆开,溅在江时祺半边雪白的侧脸,顺着眉骨蜿蜒流到下巴。
皎白月光下,少年半面美丽半面修罗,惊心动魄。
他冷冷的看着牡丹关的尸体,想在月圆之夜,活着走出碧清竹林?真是天真。
他仔仔细细的将血牡丹尸体上每一个值钱的玩意都扒了下来,连衣服上龙眼大小的珠子都没放过,仇人的东西抢来用就是爽。
一想到自己杀了牡丹关后,大夫人定会气急败坏,雷霆大怒,他可真是神清气爽,春风得意。
他转身走出竹林。
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
江时祺御剑在夜空之中穿梭,转过前面山峰,他记得自己来时路上有一处灵池,生气盎然,灵力充沛,最是适合疗伤不过。登上山腰,果然就在瀑布之后。
江时祺收剑平稳落地,走进灵池,恍入仙境,流水潺潺,叮咚作响,湖面上升腾着温暖的雾气,萤火虫扑闪小翅膀,亲密的停在了江时祺的指尖。
江时祺微微一笑,将萤火虫轻轻吹走,沉入池底,默念法诀,开始疗伤。
江时祺脑中再次闪过竹林中的片段,毫无疑问,这次的杀手定是江家大夫人许兰静派来的,真是可笑,不去想着培养嫡长子,全部功夫都用在了排除异己,争风吃醋上。
上辈子,自己可算是在她手里栽了好几个跟头,这辈子,他定会以牙还牙,报仇雪恨,不再让自己的人生如同无根的浮萍,掌握在他人手中。
江时祺泡在温暖的水中,上一世的前尘旧忆如潮水般涌来。
*
他从小跟随母亲在云州长大,日子算不上富有,却很安宁幸福。
童年的记忆中,娘亲常抱着他坐在东边院子的竹椅上,和他数着从瓦缝中露出来的一缕缕天光,和他唱着云州不知名的童谣,和他讨论东安巷子里哪家的糖葫芦最甜。日子如水一般温柔漫长,沁润了娘亲怀抱里的栀子花香。
可惜,江时祺的母亲却在他少年时猝然病逝。母亲临终之前,江家家主找上门来,也就是他的父亲江弈。直到那时,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是江弈的私生子,他只不过是父亲风流一夜抛弃的产物。
他跟随父亲回到江家,嫡母打压,兄长欺凌,父亲无视,他在江家始终是一个尴尬惹人厌的存在,在那些没有炭火的寒冷冬夜,他总是默默思念云州温暖的春天。
直到他的嫡姐逃婚,江时祺被江家大夫人喂下一碗迷药,打碎腿骨送上花轿,代姐成婚,嫁了一个从未见面的男人,瀚海云宗少宗主战其勋。
新婚之夜,战其勋沉默的一寸一寸捏碎了他的剑心,他说这是惯例,也是训诫。
后来,在江时祺的记忆中,全是不堪回首的记忆。战其勋在外风光霁月,谦谦君子,是万人崇拜的修真界英雄,但对他却有一种疯狂的占有欲和控制欲,金笼之中,永远燃不尽的红烛,摇曳着昏暗的影子,投到脚上的金铃,叮叮当当作响,六耳香炉中百合香磨人心智,那是如水一般柔软动人的温柔乡。
战其勋总是捏着他柔弱的后颈,告诉他,要永远温驯,我就会一直爱你,你就会过得很好。
每个人都说韩海云宗少宗主夫人真是好命,嫁了全天下第一得意的如意郎君,却不知他只是个连身份都被抹杀了的可怜人。
战其勋从来都高高在上的漠视江时祺灵魂的痛楚。他只要听话的妻子,而不是自由的江时祺。
后来,他再也没有回到云州,困死在了异乡。
他记得,他上辈子走的时候,雪下的很大,瀚海云宗从来没有下过那么大的雪。他很冷,却很清醒。战其勋抱着他,想把他揉进骨血里面。两人很沉默,在死亡面前,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沉默。
江时祺在弥留之迹,望着窗外白茫茫的大雪,不禁想起了云州,那里凛冬退散,正是万物复苏的春天。
*
这辈子再睁眼时,他重回到了刚被认回江家的时候。
这次面对大夫人猝不及防泼在脸上的热茶,他没有忍耐,江时祺仍旧记得那天在祠堂,他一人提着剑,砸了祠堂,砍了排位,痛痛快快的将江家搅了个天翻地覆,活活将温柔可亲的江家大夫人气晕了过去,父亲直接当场将他送去了佛寺,美其名曰修身养性。
有仇?当场就报咯,对付有些人退一步得寸进尺,进一步胆小如鼠,我不痛快,那谁也别活了。
没想到,江家大夫人为了报复他,居然在他去佛寺路的设下杀手,一点也不装了。
没事啊,多给几巴掌就老实了,他倒要看看是多厚的脸皮扇不动。
江时祺深深沉入水中,放空自己进入冥想,任温暖的水流抚过全身,温暖而柔软,这给了他重生的真实感,他还活着,他现在掌握着自己人生的主导权。
片刻,他向岸边游去,发丝在水中飘逸荡漾,出水时,在池边溅起小朵小朵的涟漪。
江时祺微微一笑,俯身摘下最近的睡莲,慢慢的剥下每一片花瓣,好以整暇的向后瞟了一眼。
转瞬即逝之间,手心的片片花瓣化为利剑,直直扑向身后的林丛之中。
“阁下看够了吗?偷看别人沐浴可不是君子所为”。江时祺转身束起长发。
草丛中先传来几声闷笑,后竟传来十分清亮的少年声音,”我对阁下并无恶意,我看你先杀人后赏花,十分有意思,无意打扰,还请见谅。”
江时祺轻哼一声,哪家好人见别人有趣跟一路?
片刻,那草丛中少年见没有回答,也不气馁,自说自话到:“唉,如果不是我现在有要事在身,真想和阁下交个朋友,可惜了,下次再有机会,我一定用真容见你。”
江时祺冷笑一声,“滚出来,谁要和你做朋友?”
那少年被斥责了却不尴尬,继续道:“其实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打败那个元婴期的杀手的?”
江时祺心中不耐,“我凭什么告诉你?”
那少年道,“你不是想我走吗?你告诉我,我就走了。”
江时祺眼中寒意闪过,“不走?那我就打到你哭着走。”
言罢,江时祺手中利剑聚起冰冷的剑气,裹挟清寒的冰霜,毫不犹豫向前霹出一剑。
“3000上品灵石!!!”
江时祺闻言眉毛一挑,及时撤回这一剑。
那少年接着道,“你现在应该很缺钱吧?否则也不会冒着风险,拿走血牡丹的储物袋。告诉我,你杀死元婴的阵法是什么,我给你3000上品灵石。”
江时祺道,“成交,你先给我。”
少年反驳道,“凭什么?”
“你给不给?”
“我给!”
话音刚落,草丛中飞出支纳物戒,江时祺格剑一挡,收入囊中。
江时祺此刻耐心极好,走回池边,“纪南子曾记载,西南之地有清竹,月色皎洁则生瘴气,以惑外者。我在打斗的时候向他散出迷毒散,辅加之碧清竹的瘴气,足以干扰他的五感。五感一失,杀了他易如反掌”
那少年道,“只是如此?不只是下毒吧?你幻阵哪学的?有点意思。”
江时祺继续道,“准确来说,其实那个幻阵不是我所布置,那片竹林是大无寺镇山大阵的组成部分之一,我只不过是借了镇山大镇的东风。”
那少年道,“所以你一开始就是把他往竹林里面引?看似是他在追杀你,其实是你在瓮中捉鳖?不对,你怎么知道那片竹林是大无寺镇山大阵的一部分?”
江时祺收剑入鞘,“你的问题太多了。”
他能不知道吗?上辈子战其勋为了讨他欢心,广收天下名篇,这个镇山大阵在大无寺的秘籍中曾有过提及,只是鲜为人知罢了。
说完,江时祺对着草丛轻笑,“再见,顺便谢谢你的三千灵石。”
话音刚落,光明正大的捏了瞬移符,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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