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半个月时间过得很快，后天就是女王寿辰。
简律一如既往地陪着尤里尔，观摩他最后一次排练。
比起第一次练习，尤里尔的肢体语言大有进步，台词却是一塌糊涂，好在他的外形又弥补了这点。
众人难得从尤金手下讨到了些休息时间，一个个散落到观众席，若有若无的目光从简律身上飘过，偶尔响起几声窃窃私语。
简律对视线十分敏感，抬头看去正好与几个小男生对上。出于礼貌，简律很客气的冲他们微笑了一下。
那几个男生仓皇地转过头去。
“什么嘛…你的同学好像很不待见我。”简律冲尤里尔抱怨，眉间蹙起。
尤里尔扫过他们有些可疑的发红耳尖，显得很淡定：“不，他们只是太内向。”至于更多的，他才不会给别人当助攻。
简律的注意力很快转移，他留意到尤里尔的发尾位置似乎有些变化，于是伸手比了比：“小白，你头发长长了不少，要扎起来吗？”
尤里尔眼前一亮，点点头，去化妆间拿了条皮筋递给他：“哥哥帮我。”
简律弹弹他的额头，嗔怪地看他一眼，还是默许了。
尤里尔得寸进尺，弯腰枕到简律膝头，哼哼唧唧乱拱一气。
简律被他逗得发笑，赶紧按住他不老实的脑袋，伸手为他捋顺一头白发，松松的系了两圈。
尤里尔只感觉纤细的手指在自己头皮间摩挲，所到之处带起一阵阵电流，酥酥麻麻，连带着脊骨窜起一阵细密的痒意。
他突然直坐起来，慌慌张张地落跑，只留简律有些莫名其妙。
米隆将这两人互动看在眼里，冷哼一声，动手驱赶不知何时围近的人群：“去去去，人家兄友弟恭，你们凑什么热闹。”
人群一下作鸟兽散，有几个却在心底回味刚刚的场景，莫名有些燥热，其中就包括了塞德里克。
他鬼鬼祟祟绕到后台，圈住尤里尔的肩：“你家亲戚如今几岁？喜欢什么样儿的？”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长成这副样子，想必也是男女通吃的玩咖。
尤里尔面色一下有些冷沉，厌烦地拍开这人不知好歹的手：“与你无关。”
塞德里克一下被拍开，面上有些挂不住，嘟嘟囔囔地走开了。
尤里尔坐到化妆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忽觉没有一丝可取之处：鼻梁太高，不如简律精致…眼窝太深，不如简律亲和…嘴唇…嘴唇倒是刚好，粉粉的像简律一样。
在他发呆的功夫，简律悄悄绕到他背后，脑袋搁到他的肩膀上，一起看着镜子。
“发什么呆呢？”镜中，简律视线转向尤里尔，突然想逗逗他，便扮了个鬼脸。
尤里尔无奈扶额，算了。
“走吧，明天回首都，正式演出。”
简律直起身子，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好啊，我也很好奇你们的训练成果。”
演出当日。
剧场方圆百米内的路，一早就被清空，可还是挡不住狂热的群众。
他们不顾护卫队的阻拦，朝着缓缓驶来的镂空马车，丢下无数枝被除去尖刺的玫瑰。
伊莎贝尔端坐在马车中央，像个被上好发条，按既定轨迹运行的玩偶，一遍遍地点头、挥手。
她今天画上了厚重的妆，扑着一层厚厚的粉，腮边抹上了大量红粉，显得很有气色。
摆脱拥堵路段后，她脸上亲和的笑收了起来，面无表情，缓步走进剧院。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到来。
她微微阖目，是熟悉的、权利的芬芳，这感觉让她血脉沸腾，整个人看起来有了些活气儿。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坐到了中央位置，举起左手示意。
简律坐在更后方，他打量着这位女王陛下。尽管身形瘦削，却有着不可言说的威严。
台上已经开始表演。
这下简律却感到有些不对劲了，这位陛下的眼神，始终锁定着尤里尔的方向，手上有意无意摩挲着什么。
他不由有些警惕，按小白手中的悲情剧本来看，他说不准会被这位女王用什么法子刁难。
简律思量片刻，猫着腰悄悄溜到后台准备等着尤里尔一出来就带他走。
为了不影响幕前效果，这里只保留了两盏小蜡烛，落地窗也被层层叠叠的鹅绒窗帘挡住，一派肃静。
因而尤金和另一个男人走过来时环顾了一周，料想着此刻众人应当都在台前看戏，没有发现这里藏了只小老鼠。
沉默一会儿，另一个人先开口了：“我倒不知道…他是个这样的宝贝。”尽管这人刻意压低了声线，听起来还是有些耳熟。
不等简律细想，尤金慢悠悠地开口了，老态龙钟的嗓音诡异地掺了丝谄媚：“当然…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女王在看他…很有希望…”
简律藏在阴影里没有吱声，只是费劲儿地揣摩着这两个谜语人。
他把目前线索梳理一遍，大概得出结论：尤里尔被女王看中了？
简律忽然意识到，这或许与他登上暴君位子也有很大关系，只是不知这事儿是好是坏。
这时有几个人从幕前溜回来换衣服，看到尤金站在这里吓了一跳，脚底抹油似的溜走。
眼见这里不适合继续谈话，尤金们也就慢慢地挪地方。不久就出现了几个身披重甲的骑士，有意无意站住了几个出口。
事已至此，简律明白他恐怕也不能带走尤里尔了，有些懊恼，怏怏坐下。
演出倒是十分成功，简律听到台前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尤里尔他们一次又一次谢幕。不过大家心知肚明，这是看在女王的面子上。
简律等得有些无聊了，才看到尤里尔被众人簇拥着出来。他一向淡漠的脸上也显得神采飞扬，还没来得及换下那条如梦似幻的礼裙，远远地看到简律就扑了过来：“你是来等我的吗？律？”
他身上蒸腾着鲜活的热气，甚至有些感染了简律，他尘封已久的社畜之心又缓慢跳动起来，一下，两下。
简律呼噜呼噜他的后背，就放开手，乍然看到一个被冷落的女王陛下，手忙脚乱的行礼。
伊莎贝尔幽幽地看了他们一会儿，不过主要还是在打量简律。半晌开口：“你们两个，跟我走。”
暗室中只有一把软椅，伊莎贝尔理所应当地坐上去，眼皮耷拉着，有些没精打采：“尤里尔·奥古斯汀。讲讲你的母亲。”
"关于我的母亲，我了解的并不多。”尤里尔有些谨慎，看她没有动作，继续道：“她叫艾丽娅，生下我就去世了。听管家说，她是一个很乐观的女人。”
伊莎贝尔终于有了点反应：“艾丽娅？……没错，她确实是勇敢。勇敢却愚蠢，嫁给这种男人。”
简律尤里尔对视一眼，心下都有些惊异。
女王伸出左臂，半眯着眼，打量自己指间熠熠生辉的戒指，似是有些疲乏。不想过多解释，朝尤里尔招招手：“小子，过来。”
她端详了一阵尤里尔的样貌，掠过他的白发，最终视线停在他浅蓝的瞳仁上，叹了口气。
“算了。”
她伸手捋下自己佩戴了多年的王戒，抓起尤里尔的手，放了进去，枯瘦的五指将尤里尔的手包裹起来。
“走吧。”她挥挥手，“等我死了，你会是唯一的继承人。”
突然想起来在场的还有简律，细细打量一番，以为不过是叛逆侄子的一些怪癖，不很在意，不过还是警醒他一句：“不要重蹈你母亲的覆辙。”
简律离开时，最后看了一眼。曾经辉煌不可一世的陛下，如今平静地坐在那里，形容枯槁。像一只疲倦的大雁，等待着最终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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