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满30岁的那晚,苏晚猝死在了堆满报表的公寓里,直到因“无故旷工”同事报警才被发现。
作为跨国服装公司的供应链经理,苏晚的工作地点覆盖各地代工厂、原料供应商,对成本核算、工时分析和棉麻丝毛特性,不说了如指掌,也如数家珍。
连续1个月的加班熬夜,让苏晚突发心梗。独居的苏晚就此倒地失去意识,最后独自死在公寓。
但苏晚并不为打拼事业而后悔。
在她刚毕业被骗回家后,发现被重男轻女的父母卖掉只为换高额彩礼的时候;
在她为困在房间里、求救无门的时候;
在她终于逃出家却身无分文、在社会里摸爬滚打的时候;
苏晚深刻地理解到,在这个冰冷的世界,经济独立是生存和尊严的唯一基石。
意识消散前,苏晚庆幸地想,“幸好我留了遗嘱,那一家子吸血鬼别想拿到我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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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被强行拽回,苏晚猛地睁开眼。
第一眼,苏晚看到的是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雕梁画栋的屋顶和一片鸦雀无声、匍匐在地的身影。
膝盖传来坚硬冰冷的触感——她正跪在人群中,身处一个古色古香的大厅。
浓烈的檀香混合着脂粉香气,熏得她原本就疼的头更痛了。
前方,一个面白无须、身着锦袍的内侍,正用一种尖细而平板的声音宣读着手中明黄的卷轴:
“……咨尔安远伯府三小姐苏玉瑶,柔嘉维则,淑慎性成……特赐婚于皇六子为正妃……择吉日完婚,钦此!”
“臣(妇)叩谢皇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耳欲聋的谢恩声在耳边炸响,苏晚被身旁的贴身丫鬟小心扶着,机械地跟着叩首。
纷乱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安远伯府、孤女、寄人篱下、秦氏、苏玉瑶……她,穿越了!成了这个接旨人群里,看似尊贵、实则命如飘萍的伯府“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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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旨的喧嚣刚散,苏晚还没来得及细细过一遍原身记忆,就被“请”到了伯夫人秦氏的正院。
秦氏保养得宜的脸上堆满和煦笑意,亲热地拉着苏晚的手:
“晚丫头,玉瑶得了天大的恩典,这是阖府的荣耀。只是......”她话锋一转,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
“你身为长姐,总不好落在妹妹后头出嫁,没得让人笑话我们伯府不懂规矩。”
“只是你身世可怜,婚事便也艰难。但婶婶自小看你长大,最是疼爱你,哪里能看着你胡乱出嫁给那些不明不白的人家。”
“于是替你相看了一门顶好的亲事——是我那娘家侄儿秦颂,人品才学都是拔尖的,最重要的是知根知底,与你青梅竹马地长大。你嫁给他,有婶婶看着,他必不敢欺负了你去。”
“玉瑶与六皇子的婚事安排在一年后,毕竟是圣上下旨的皇家婚事,准备起来必定繁琐。若你们姐妹俩出嫁日子相近,婶婶只怕委屈了你。”
“幸而我那侄儿也早盼着娶你,我那嫂嫂也是通情达理之人,愿意为你着想,尽快成婚,所以日子就定在三个月后。”
“日子虽紧,但婶婶必定为你操办好一切,你只管安心绣自己的嫁服!”
苏晚还未坐稳,秦氏便是一通不间断的话,苏晚听着头疼得更厉害了。
但听到婚事被定给秦氏娘家侄儿秦颂时,心中却警铃大作!
秦颂,典型的金玉其外败絮其内。
在外人面前装得温文尔雅,谦卑多才,实则贪花好色,嗜财如命。
原身记忆中曾不止一次亲眼瞧见过他调戏丫鬟,甚至在安远伯府内手上不干净!
不过是一个装得像个人些的豺狼。
她嫁过去,就是羊入狼口——秦颂那个在姑母家做客都忍不住调戏丫鬟、偷拿财务的浪荡子,岂会容她这个“嫁妆盒子”活着碍眼?
“婶婶,”苏晚强压下翻涌的恶心和恐惧,尽量平静地开口,“侄女感念婶婶苦心。只是……只是侄女一介孤女,哪里能嫁给......”
未等苏晚说完,秦氏便义正言辞地打断了,“晚儿,你何必自污。你目前撒手人寰后,我这个婶婶也尽心教导,你的品行如何大家有目共睹,我娘家嫂嫂也很是满意。你要再如此低看自己,莫不是怨婶婶没好好待你。”
秦氏话也说到这里,哪里还有苏晚拒绝婚事的余地。
苏晚当机立断,婚事没办法直接拒掉,那嫁妆总要握在手里。
便努力装出略带羞涩和感激的神情,“婶婶如此为晚儿着想,晚儿不胜感激。只是......有一事,晚儿不知道该不该讲。”
“你就如我亲生女儿一般,哪有什么话不能讲。”听到苏晚同意婚事,秦氏面色稍霁。
“婶婶,父母生前曾为侄女备下嫁妆,侄女想清点清楚,也好心中有数,风风光光出嫁,不堕伯府颜面。”
秦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陡然锐利如刀,声音也冷了下来:“晚丫头,你这是信不过婶婶?”
“伯府这些年养着你,开销甚大,你那些产业铺子,婶婶费心打理才勉强维持。你年纪小不懂经营,要那些做什么?安心备嫁便是!难道婶婶还会亏待了你不成?”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晚,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此事休要再提!安心待嫁,莫要胡思乱想,失了体统!”
被秦氏劈头盖脸一顿斥责赶出来后,苏晚的心沉到了谷底。
婚事她难以拒绝,嫁妆也插不上手。一个拒绝侄女清点嫁妆的婶婶,一个贪财好色的娘家侄儿——真是好一门看似为她着想实则谋财害命的婚事!
只是,伯府内秦氏一手遮天,她孤立无援。
还能在她的婚事与嫁妆上插得上手的,只剩下母亲林氏的娘家——清流翰林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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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的雪粒子敲在茜纱窗上。屋内,炭盆里的银霜炭烧得正旺。
苏晚一回到疏梅院,就吩咐她的贴身丫鬟青棠为她准备笔墨纸砚。
初初拿起毛笔时还份外手生,略写了数笔便恢复了原身的水平。
苏晚没有回应青棠望向她欲言又止的疑惑目光,她现在顾不了这些,生存的压力重重压在她的身上。
不知青棠烧掉了多少废稿,苏晚终于停下了笔。
苏晚的母家翰林林家,原是个十分重规矩的清流家庭。
过于直言叔母的不是、怕舅舅觉得自己忤逆,太过隐晦又怕无法交待她的真实处境,苏晚左右为难。
最后,还是写了一封言辞恳切、隐晦提及秦氏欲强配恶亲、图谋嫁妆的信,吩咐青棠去托一个曾受过母亲恩惠的老仆,偷偷送去林家。
目视青棠接过信后向外走去,苏晚长长舒了一口气。
刚从死亡中醒来,便跪在人群中接旨,还没完全理清记忆,又被“请”去谈论婚事。
拖着原身病弱的身子,忍着重生带来的头痛欲裂,为了解决艰难的处境,绞尽脑汁地斟酌着那封求救信。
苏晚终是无力再坚持,草草脱下外裳后,便任由身子坠入床榻,呼吸逐渐均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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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是架子床的顶盖,稍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处境。
撩开床前悬挂的藕荷色纱帐流苏,望向窗外时,只见一片暮色。
天已黑了。
青棠正从外间走来。“姑娘,你吩咐的事已经办好了,”稍停顿后,她继续说道,“荣禧堂那边的翠缕姐姐过来了!”
苏晚叹了口气,秦氏下午刚斥责自己,晚上便遣人来了,莫不是打一杆子后,怕人被打疼惊醒了,想着再给个甜枣安抚安抚吧。
她撑着身子坐起,无奈道,“青棠,扶我起来。”
青棠连忙上前搀扶她起身,又利落地取下一件毛坎肩,仔细地为她披上。
直到现在,苏晚终于有心力观察这个对她而言,目前最亲近、最能信任的人,她的贴身丫鬟青棠。
这丫头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但身量已足,眼神机灵,手脚也勤快,性格稍有些泼辣,因被原身母亲所救,是这府里为数不多忠心耿耿向着苏晚的人。
她一边替苏晚整理,一边小声骂道:“这大冷天的,一天几次打发人来打搅姑娘养病,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苏晚抬手拍了拍青棠的手背,笑着示意她噤声。事实确实如此,但说出来并没有用处,却可能祸从口出。
青棠听话地点了点头。
帘子轻响,一个丫鬟走了进来,正是伯夫人秦氏身边的翠缕。
她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托盘,上面码着几支宫花。
“给大姑娘请安。”翠缕动作规矩地行礼,“夫人今儿得了宫里赏赐,清点时看到了这几朵宫花,念着府里的姑娘们,特意让奴婢送来给大姑娘先挑。”她说着,将托盘往前递了递。
托盘上的宫花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依旧熠熠生辉。
一支牡丹,用上好的杭绸堆叠,花蕊处以金线缠绕细小的米珠;一支紫藤,用的是罕见的霞影纱;一支并蒂莲,粉嫩娇艳;一支玫瑰,鲜亮夺目;
最后一支是紫罗兰,用素色绉纱制成,只在花心处缀了一颗小小的水晶。
苏晚的目光落在宫花上,心里止不住冷笑。
这府里谁不知道今日被赐婚的三小姐最爱牡丹;二小姐最爱紫藤;并蒂莲和玫瑰正合了两位庶出小姐的闺名。
说是让她先挑,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
居然连安抚都无半点诚意。
“有劳翠缕姐姐跑这一趟了。”苏晚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叔母总是这般慈爱,惦记着我们这些小辈。”
她说着,拿起那支最素净的紫罗兰绢花。
翠缕对此并不意外,只说道:“大姑娘喜欢就好,奴婢这就回去复命了。”
望着翠缕行礼后,径直捧着宫花退出去的背影。苏晚对自己的处境明白得更深刻了。
她的叔母,现安远伯夫人,吝啬、爱财,轻视她轻视得明目张胆,连身边的丫鬟都心领神会。
帘子落下,隔绝了外面灌进来的冷风,也似乎隔绝了那个属于伯府核心的热闹与富贵。
屋内一时寂静下来,只剩下炭火偶尔爆裂的噼啪轻响。
在青棠担心心疼的目光中,苏晚仔细思索着,若林家不愿意为她出头,她下一步该如何。
不论是安远伯府还是秦氏娘家秦府,目前看来,都绝不会有她的容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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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家的回信来得很快。
舅舅的字端严方正,但措辞客气而疏离。
只见信上写着:女子婚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伯府抚养你成人,于婚事自有主张。
她的亲舅舅,甚至还教导苏晚身为林家外孙女,当知书识礼,孝敬尊长,不可任性妄为,使家门蒙羞。
字里行间,只有对“规矩”的维护,没有一丝一毫对孤女的庇护之意。
最后一丝微光也熄灭了。清流的名声,竟远重于一个孤女的死活。
苏晚知道,她必须要尽快找到自救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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