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鱼已咬钩。”
“电磁网准备。”
冰冷的话语在呼啸的夜风中消散,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留下无形的涟漪在黑暗中扩散。破旧的板车依旧吱呀作响,老青骡迟钝的蹄子踢踏着戈壁粗粝的砂石,单调的声音在死寂的旷野中被无限放大,如同敲响的丧钟。
沈青崖靠坐在车厢干草堆上,斗篷的阴影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他搭在膝上的那只手,指腹正轻轻摩挲着那块巴掌大小的黑色探测方盒。方盒表面冰冷粗糙,如同未经打磨的铁矿石,但在他指尖的触碰下,其内部却亮起一圈极其微弱、近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幽蓝光晕。光晕如同呼吸般明灭,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更加密集、更加急促的“滴…滴…”电子提示音,如同无数只微小的虫豸在方盒内部疯狂嘶鸣。
光屏没有外显,但沈青崖斗篷下的双眼,清晰地“看”到了方盒核心投射在他视网膜上的虚拟成像——那是一片以板车为中心、覆盖方圆十里的立体能量场域图!
无数猩红色的光点,如同嗅到血腥的食人鱼群,正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疯狂地汇聚、靠近!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个贪婪的生命信号,代表着凶戾的灵力波动!它们不再是分散的鬣狗,而是如同被无形的手捏合,迅速形成了三个清晰而庞大的包围圈!
最内圈,速度最快,如同贴地飞掠的毒蛇,数十道裹挟着阴风的身影在嶙峋怪石的掩护下高速逼近,距离已不足百丈!他们身上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炼气后期到筑基初期的驳杂灵压,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野兽般的绿光,手中劣质的法器闪烁着淬毒的寒芒。这是最凶悍、最嗜血的冲锋队,负责撕开猎物的第一道防线!
中圈,如同移动的堡垒,步伐沉重而有序。七个体型异常魁梧、如同小巨人般的体修,周身肌肉虬结如岩石,皮肤泛着土黄色的金属光泽,每一步踏下都让地面微微震颤。他们呈半圆形推进,如同移动的城墙,为后方提供掩护。沉重的链锤、开山巨斧拖在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筑基中期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土石,沉甸甸地压来。
最后方,则是核心!一个如同人形暴熊般的身影骑在一头浑身覆盖着暗红鳞片、獠牙外露的凶戾妖狼背上,正是“血屠”甘烈!他并未冲锋,而是如同稳坐钓鱼台的统帅,猩红的独眼在黑暗中如同燃烧的炭火,带着残忍戏谑的笑意,死死锁定着前方那辆缓慢移动的破板车。他身旁,一个身形佝偻、手持骷髅头骨杖、周身缠绕着灰色死气的枯槁老者,正低声吟唱着晦涩的音节,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精神干扰的波动如同瘟疫般弥漫开来,试图扰乱猎物的心神。一个筑基后期,一个筑基中期巅峰的灵压,如同两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三圈合围,如同三张不断收紧的死亡之网!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老大!肥羊就在前面!那玉髓灵光错不了!” 一个冲锋在最前的刀疤脸劫修嘶声传音,声音因极致的贪婪而扭曲。
“嘿嘿,兄弟们!手脚麻利点!男的剁碎了喂狗,宝贝和那赶车的细皮嫩肉的小子留给老大享用!” 另一个尖利的声音怪笑着。
“血屠老大威武!今晚开荤!” 体修们发出沉闷的吼叫,如同擂响的战鼓。
枯槁老者的精神干扰如同无形的毒蛇,悄然钻向车辕上墨昀的识海,试图让他陷入恐惧与混乱的幻境。
包围圈最内层,距离板车已不足五十丈!冲在最前的几个劫修甚至能看清老青骡浑浊麻木的眼睛!他们脸上狰狞的笑容已经咧开,手中的淬毒匕首和飞蝗石蓄势待发!在他们眼中,车厢里那个气息微弱的斗篷客和车辕上那个沉默的“炼气中期”车夫,已经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甘烈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仿佛已经品尝到血腥和玉髓的甘美。他手中的锯齿大刀微微抬起,猩红的独眼中闪烁着虐杀的快意,准备下达最后的冲锋命令!
就在这时——
“吁……”
车辕上,一直沉默赶车的墨昀,极其突兀地、轻轻勒了一下缰绳。
那老青骡本就行走缓慢,此刻更是完全停了下来,打了个响鼻,浑浊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黑暗的荒野。
破旧的板车,就这么突兀地、孤零零地停在了戈壁土路中央,停在了数千只贪婪凶戾的眼睛注视下,停在了即将爆发的死亡漩涡中心!
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死寂。
所有冲锋的劫修都是一愣!脚步下意识地缓了一瞬。怎么回事?吓傻了?放弃抵抗了?
车厢内,沈青崖搭在黑色探测方盒上的手指,终于停止了摩挲。
他的指尖,在方盒边缘一个微微凸起的、如同水晶棱柱般的微型装置上,轻轻按了下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璀璨夺目的灵光。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频率却高到超越了人耳捕捉极限的“嗡——!”
那声音如同亿万只细小的昆虫同时振翅,又如同无数根紧绷到极致的琴弦被同时拨动!一股无形的、带着奇异穿透力的能量波动,以那块黑色方盒为核心,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并非针对人体,也非针对灵力。
它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无视了呼啸的夜风,无视了劫修们散发的驳杂灵压,无视了枯槁老者的精神干扰,精准无比地穿透了大地,穿透了戈壁地表厚厚的砂砾层,直接刺入下方深处——那坚硬、古老、布满无数细微裂隙的岩层结构之中!
探测方盒投射在沈青崖视网膜上的虚拟成像瞬间变化!不再是猩红的生命光点,而是一片复杂到令人眩晕的、由无数线条和色块构成的地下结构模型!岩层的密度、走向、厚度、内部应力分布、尤其是那些如同蛛网般密布、彼此勾连的古老裂隙网络,在超高频率的声波扫描下,纤毫毕现!
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洪流,在沈青崖的思维核心中疯狂运算、推演!
锁定!计算!共振频率匹配!
目标:左前方三百丈外,那座在夜色中如同沉睡巨兽般匍匐的、高达百丈的赤色砂岩孤峰!其内部,一条贯穿山体核心、如同巨大伤疤的主裂隙,以及周围无数与之相连的次级裂隙网络,在探测模型中清晰无比地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找到了。” 沈青崖心中默念,思维如同冰冷的刀锋,瞬间切断了所有冗余运算,锁定了那个唯一、且致命的频率节点!
他的指尖,在那个水晶棱柱装置上,如同钢琴家按下最后一个音符般,优雅而精准地——向下一划!
“滋————!!!”
这一次,声音不再轻微!
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仅有发丝粗细、却凝练到极致的幽蓝色能量束,瞬间从黑色方盒顶端那个水晶棱柱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到超越了思维!它并非射向任何劫修,而是如同撕裂黑暗的裁决之矛,精准无比地贯穿了数百丈的空间,狠狠扎入了那座赤色孤峰的山脚岩基深处!没入那条巨大的主裂隙之中!
能量束没入的瞬间,一股奇异的、带着高频震颤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滚烫油锅的水滴,沿着那条主裂隙,顺着无数与之勾连的次级裂隙网络,疯狂地向整座山体内部蔓延、渗透、共鸣!
“什么鬼东西?!” 冲在最前的刀疤脸劫修被那瞬间爆发的高频音波震得耳膜刺痛,惊疑不定地看向那道转瞬即逝的幽蓝光束。
“装神弄鬼!给老子杀!” 甘烈眉头一皱,心中莫名升起一丝不安,但瞬间被暴戾压过,锯齿大刀猛地向前一挥!
“杀!!!” 内圈的劫修们如同打了鸡血,再次狂吼着扑上!距离板车已不足三十丈!枯槁老者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毒针,狠狠刺向墨昀后脑!
墨昀依旧坐在车辕上,背对着汹涌而来的杀机。他那宽大的斗篷在夜风中微微拂动,仿佛对近在咫尺的死亡毫无所觉。只有斗篷下,他那双隐在黑暗中的眼眸深处,一点碎金色的光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微微荡漾了一下,随即归于绝对的平静。那足以让筑基修士神魂错乱的精神冲击,在触及他身周尺许范围时,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就在第一柄淬毒的飞刀即将撕裂油布车篷、刺入车厢的刹那——
“轰隆隆隆……!!!”
大地,毫无征兆地、猛烈地颤抖起来!
不是爆炸,不是法术轰击!
那是一种源自大地深处、带着沉闷回响、仿佛远古巨兽从沉睡中被惊醒的恐怖咆哮!如同无数面巨大的战鼓在地心深处被同时擂响!
“怎…怎么回事?!”
“地龙翻身?!”
冲锋的劫修们脚步瞬间踉跄,脸色大变!他们骇然发现,脚下原本坚实的大地,此刻如同变成了波涛汹涌的海面!剧烈的晃动让人根本无法站稳!
紧接着——
“咔嚓嚓嚓——!!!”
一声令人头皮炸裂、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岩石断裂声,如同九霄雷霆般,从前方那座赤红色的孤峰方向炸响!
在甘烈骤然收缩的猩红独眼倒影中,在数千劫修惊恐欲绝的目光注视下——
那座屹立了不知多少万年的百丈孤峰,靠近他们这一侧的巨大山体,猛地向内一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天神巨拳狠狠砸中!
无数道巨大的、狰狞的裂痕如同活过来的黑色巨蟒,瞬间爬满了整个山壁!岩石如同被烘烤了亿万年的饼干,在内部那恐怖共振频率的摧残下,结构彻底崩坏!
然后——
“轰!!!!!!!!!”
天崩了!地裂了!
高达百丈、重逾亿万钧的赤红色山体,如同被抽掉了根基的积木,在震耳欲聋、撕裂苍穹的恐怖轰鸣声中,朝着下方峡谷——也就是劫修三面包围圈的核心区域——轰然倾塌、崩落!
那不是滚石!那是山崩!是灭世的天灾!
无数房屋大小的巨石,裹挟着亿万钧的恐怖势能,如同陨星雨般疯狂砸落!激起的烟尘瞬间形成高达数百丈的、遮天蔽日的土黄色巨浪!巨浪之中,是毁灭一切的洪流!是埋葬万物的坟场!
“不——!!!”
“快跑!!!”
“救命啊——!!!”
绝望的、撕心裂肺的惨嚎瞬间被淹没在震天动地的轰鸣和岩石撞击的恐怖巨响之中!冲锋在最前的数十个劫修,连反应都来不及,瞬间就被从天而降的巨石碾成了肉泥!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一声!中圈那七个如同移动堡垒般的体修,引以为傲的土石防御在真正的山崩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巨石砸落,链锤巨斧崩碎,土黄色的护体灵光如同肥皂泡般湮灭,魁梧的身躯如同破麻袋般被砸飞、撞碎、掩埋!后方的劫修们如同被惊散的蚁群,哭喊着、推搡着试图向后奔逃,但崩塌的山体覆盖范围太广!滚落的巨石如同长了眼睛,追着他们逃窜的身影疯狂砸落!烟尘巨浪席卷而过,将一切生命和声音无情吞噬!
大地在哀鸣!峡谷在颤抖!整个戈壁仿佛都在这一击之下战栗!
血屠甘烈□□的妖狼发出凄厉的哀嚎,被一块飞溅的巨石擦中后腿,瞬间骨断筋折!甘烈本人也被剧烈的震动掀飞,狼狈地在地上翻滚,锯齿大刀脱手飞出!他惊恐万状地看着那如同末日降临般的山崩景象,看着自己辛苦拉起的队伍如同蝼蚁般被碾碎、埋葬,猩红的独眼中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不!不可能!!” 他嘶声咆哮,声音却被淹没在轰隆巨响中。
枯槁老者更是吓得魂飞魄散,骷髅法杖都丢在了一旁,连滚爬爬地试图向甘烈靠拢。
烟尘如同黄色的巨兽,翻滚咆哮着,将峡谷彻底填埋。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岩石撞击声持续了足足十数息,才渐渐平息下来,只留下大地的余震和碎石滚落的簌簌声。
死寂,再次降临。
只是这一次的死寂,充满了死亡的气息和劫后余生的恐惧。
前方,原本是峡谷入口的地方,此刻已被一座由无数巨大碎石和厚厚尘土堆积而成的、高达数十丈的、散发着浓烈土腥味的恐怖废墟彻底堵死!废墟之下,埋葬着三十余名筑基劫修和他们破碎的法器、染血的肢体!
板车依旧停在原地,连那匹老青骡都只是不安地踏了踏蹄子,并未受惊狂奔。漫天烟尘被一股无形的气劲阻挡在板车数丈之外,无法侵入分毫。
车厢内,沈青崖缓缓收回了按在黑色探测方盒上的手指。方盒表面的幽蓝光晕悄然熄灭,恢复了其粗糙铁块般的平凡模样。他微微抬起头,斗篷的阴影下,目光平静地穿过渐渐散去的烟尘,扫过前方那座吞噬了数十条生命的巨大废墟。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荒野的死寂,带着一种属于研究者的、近乎冷酷的客观陈述,传入每一个幸存劫修、以及瘫倒在地的甘烈和枯槁老者耳中:
“地质灾害学,必修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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