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对方先在城中医馆看了伤,赶在太阳靠山前出了城。
山道里稀稀疏疏走着几个赶家的行人,谢忱刚拐过山道便看见了那只眼熟的大黄狗。
那狗吭哧吭哧吐着舌头转头,看了看他车里的少年嗷叫了一声,似乎在说怎么你进了一个城就脱单了!
狗主人闻声呵斥了大黄朝他道歉。
谢忱看过去,面前果然是早上那对夫妻,那名大郎瞧着他眼熟露出一口白牙笑问:“哎,咱早上是不是一道赶路呢?”
“啊是,我在你们后头。”谢忱点头回应。
对方朝他车里扫了眼继续搭话:“车上那位是你在城里买的哥儿吗?”
哥儿?是这个朝代对小孩儿的称呼吗?谢忱没在原身零碎的记忆里找到解释,于是按压下疑惑摇头否认,“这是我在城里救的人。”
“哦……”那大郎还想细问被自己的妻子拉了一把,发觉追着问失了分寸,便收声没再搭话。
谢忱在天色全黑前抵达了村子,他试探地喊了喊车里的人,对方依旧呼吸平稳地闭着眼。
少年的皮肤白皙,睫毛细长,只是右脸颊的伤口通红刺眼,整个人弱小的蜷缩着。
谢忱看面相推算对方估计十六七岁,搁在现代也就是读高中的年纪,过于弱小,根本不具备自力更生的能力。
他想起那些家将的话叹了口气,将人抱进家里唯一的木床上,给人掖了掖被子,才收拾家当。
十把吉他卖出去了九把谢忱已经十分满足。
他数了数赚的银两,除去收摊在城中花的一贯铜钱,还余九十八两银子九贯铜钱。他将九十八两银子存放进柴房酒缸后面的暗格里,另外九贯银子用作这个月的生活用费。
做完这一切,谢忱便开始给灶起火烧水,而后又点起另一边小灶的火给那名少年煮中药。
他一人看顾两头太过入迷以至于没发现身后醒来的人。
“这位郎君……”
谢忱被一道清脆地叫声吓了一跳,回头便看见那名少年虚弱地站在身后神情怀揣不安。
他赶忙说话:“你醒了?刚刚你在城中晕了过去,我没办法便将你带回了镇里,如今天色已晚,若你想要回城,明日我再送你回去吧。”
少年双手握在身前,垂下眼睫有些落寞:“谢谢郎君相救,明日我一人回城就好了,不能再给郎君添麻烦了。”
谢忱看着他消瘦的脸颊顿了顿,又想起了城里对方失声辩驳的话,最后转身与他面对面:“那个……在城中我也听了个大概了,如果你暂时无家可归,可以在我这住下。”
少年闻言微微睁大了眼。
“不过不是给你白吃白住啊,我制器正好缺个人来打下手……”他话到一半突然问:“你会做饭吗?”
对方缓缓点头。
“那好,平时再做做饭。”谢忱见此补充,他用不惯过于落后的厨房,每次用那个大黑锅添柴炒菜都炒的半焦。
少年听完眼眶已经泛红,但他的控制力很强,手指紧紧扎着掌心,压下哽咽朝他叩首:“谢郎君相救之恩,今誉日后定会尽力报答郎君。”
谢忱不习惯古人的礼仪赶忙将人扶直,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不用,不用这样,你唤什么名字?我叫谢忱,答谢的谢,赤忱的忱。”
“你叫我谢大哥就行。”谢忱估量着补充。
少年乖巧喊了声谢大哥。
“我叫林今誉,今昔的今,名誉的誉。”林今誉学着谢忱的方式介绍道。
“要知美誉传今古,子孝亲兮弟敬哥?”谢忱反问。
林今誉一顿点头,没想到对方知道这句诗,当初祖父便是在此诗中为他取的名字,本意是希望他尽孝爱兄,然而他家只留了他一个独子,偏偏还是个哥儿。
当初谢章成蒙骗自己与亲人,入赘家中,待亲人离世后又哄骗自己签下契书,将地契与铺子的契书都转让与他,最后翻脸不认人将自己赶出家门……若是阿父阿母在天有灵,怕是无法瞑目,自己该如何将家中一切夺回来呢?
他双眼暗淡无光。
谢忱不知这小孩儿怎么了,他瞅着那中药咕噜咕噜响赶忙抓起灶布将砂罐端出来,回头和林今誉说话:“城中大夫说你郁结于心身体虚弱,需要吃补,这是开的补药。”
他打开另一边大灶上面的木盖,从里头端出一份荷叶包裹的食物和几个包子继续说话:“现在药烫,你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吧。”
林今誉闻言愣神,看着眼前年轻俊俏的郎君心中升起温热和难受。
回想曾经他与谢章成的种种,他才发现对方从来未有真心待他,一名无意出手相救的郎君都愿意善意熬药关心自己,而谢章成的每一次关心都是嘴上一套话做样罢了,自己曾经却从未去细究。
但林今誉又想,或许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谢忱这样的善心,只是自己气运好遇上了一位心善至极的好人。
谢忱见他神色呆滞,招了招手:“怎么了?”
林今誉很快回神有些懊恼,他胡思乱想的毛病又犯了。
他翻开那荷叶,发现里面是一只完整的窑鸡,顿时有些无措看着谢忱:“谢大哥还未用食吗?”
“你先吃,我不急。”谢忱安抚道。
林今誉拘谨吃了两个包子其他的都没动,烧完水准备洗澡的谢忱偶然发觉,只好将窑鸡撕扯成两半,递给对方:“不用太拘束,大夫说你太消瘦了,要多吃点。”
谢忱看着林今誉一头浅黄的长发,以为他在前夫家里受了虐待营养不良。
见人乖巧吃了,他才提着木桶舀水去洗漱。
夜渐渐深了,临近休息时,谢忱才反应过来家里只有一张木床。
林今誉身上还有或多或少的伤口,不合适和他在挤一张床上,他将墙边废置的大木板翻下来,头对着木床打了个地铺。
林今誉洗漱完抱着自己的衣物乖乖堂屋里站着,等候谢忱的发落。
他洗了头,细长浅黄的长发在烛火颜色更暖了些,脸色也红润了些许,不似白日那般苍白,只是侧脸的伤口有些刺眼。
作为一个哥儿,林今誉的脸很小巧玲珑,五官也比寻常人要靓丽,垂着长发时让人觉得有些雌性莫辨了。
谢忱从厢房里出来看见他,心里怪异的咯噔了一下,不自然的咳嗽了两声。
“我家中只有一间厢房,你不介意吧?”
林今誉赶忙摇头,对方愿意收留自己已是万幸,他抿了抿唇低声问:“谢大哥,我是个哥儿……会不会有影响啊?”
他其实更想说两人住一间厢房若是传出去了会不会影响谢忱的名誉,毕竟一名年轻正盛的郎君与一名被休夫的哥儿同住厢房,传出去名声怎么都不会好听。
“我知道啊,这有什么的?”谢忱挠头,完全不知道自己和林今誉的交流不在一条线上。
在桑乐朝,一共有三种人。
分别是男人,女人和拥有男性特质又拥有生养能力的哥儿。
而谢忱所理解的哥儿是年纪尚小的少年。
他让林今誉将换洗衣物房檐下的木桶里,明天早上他会一并洗了,然后带着人进房。
“你的背上还有伤,睡床上比较舒服。”谢忱说。
他还记得林今誉身上的伤还没上药,于是低头翻看桌下的木箱,拿出药瓶。
“我先帮你上药吧。”
林今誉坐在床铺上闻言拘谨的挪了挪位置:“我、我可以自己来,谢大哥先休息吧。”
谢忱权当他是害羞,打开药盖:“背上的伤你看不见,快,涂了好睡觉。”
林今誉抓着里衣僵硬无比,最终转过身去,像个别扭的小孩拉起衣裳。谢忱原本心无旁骛,看见那白皙的背忽然感觉有些不自在,他压下怪异的感受,手指蘸着药轻轻抹上去。
微凉的药水碰上皮肤,让人条件反射的一颤。林今誉克制的扒着衣服不敢出声,两只耳朵热得惊人。
原以为给背上的伤上完药,他就可以自己来处理了,结果谢忱又让他转过来要给他脸上上药。
“我、我自己对着铜镜擦就好了。”
谢忱不明白他扭捏什么,偶然瞥见对方通红的耳垂方才明白,林今誉脸皮薄,估计不太习惯陌生人靠近。
想了想最后还是将药递给了林今誉:“你自己小心些。”
他点头,自己带着铜镜缩在烛灯下上药去了。
第二天一早,谢忱带着林今誉去琴厂教他制器。
他现在要制作现代琵琶,它的外形是唐朝时期将传统的直项琵琶与西域传进来的曲项琵琶结合而成的半梨形状。
林今誉见过琵琶,却没见过谢忱纸上画的曲项琵琶,十分好奇。
“谢大哥,这个琵琶形状好生奇怪。”
谢忱在挑选制作的材料,闻言轻笑:“像不像梨?”
梨?林今誉抓着图纸细看发现还真是。
琵琶制作粗略分为背板、面板、琴桥、琴头、品和覆手。
谢忱先翻出紫檀打算制作琵琶的琴头,这些技术活林今誉帮不上忙,他只能帮谢忱晾晒之前做好的吉他零件。
做完这些他便空闲下来帮谢忱抄写吉他使用说明书,里面的内容他都看得懂,只是不知道吉他长什么样。
这乐器他还是第一次听。
谢忱就在窗边给琴头切料,手拿刨刀手法干净利落。
三片材料切割刨形,他立即将他们组装粘合起来,放在通风口等待风干,这一顿忙活便花了半个多时辰。
他挑选面板材料时,偶然看向小隔间里的林今誉,对方已经抄写了好几张说明书了。
谢忱制成面板时已经临近午时。
林今誉见他空闲抱着一小叠草纸过来,给他看。
仅仅一个上午,林今誉便抄了十多份说明书,字迹娟秀工整。
“谢大哥,我先回去做饭,一会儿把饭送过来。”他打量外面的日光说。
谢忱此时已经开始抓着小刀刨琵琶内膛,力道又大又精准,那梨形檀木里面凹成了圆弧。
他忙了一身汗,衣袖挂在肩边,发力时手臂肌肉暴起,一边挖内膛一边说话:“送完饭下午就在家休息休息,这里暂时没事干了。”
林今誉乖乖点头,眼睛下意识瞟向对方身上的肌肉,最后回神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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