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泉心里有些疑惑，收回手时在想：秦风是傻子，也太机灵了。按理来说，他应该迟钝躲不及才是。
“她和你一样都是被母亲安排到我身边来的，你可以和我随意相处，可她不行。”陆青泉脑海中回想刚刚的那一幕，淡声道：“大抵是想拉上你一起死吧。”
秦风心中一噎，顶着探究的目光脸蛋煞白，“夫君，那，那父亲来的话，我该怎么办？”
“嗯？”陆青泉仰头，眼底带着惊愕，“什么怎么办？你又没做错什么事，这件事怪罪不到你身上。”
等了好一会儿，陆老爷才姗姗来迟，身边还跟着一脸紧张的陆夫人。身后跟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一群人踏足了这残破的偏僻院落。
陆老爷望着眼前孤零零的院子，眼中似有些惊讶，他不禁在心里想：老二住的地方，有这么荒凉残破吗？竟是连下人住的地方都不如。
陆夫人见他眼中有些异样，连忙出声打断他的思绪，“老爷，都是妾身的不是。早知清月如此拎不清，妾身就不让她来伺候泉儿了。”
陆老爷一时被打断沉思，心中愠怒，脸色黑沉了一瞬，“这陆府交由你打理，泉儿住的地方实在是荒凉了一些。”
陆夫人心里一惊，心里恨得牙痒痒，不愧是先夫人的种，和他那早死的娘一样让人心烦。面上却道：“老爷，这陆家家业良多，妾身顾及不到所有，都是妾身的错，待此事查明，妾身重新收拾院落让泉儿住进去。”
说话间两人进了屋，身边只跟着贴身丫鬟婆子，其余人则是候在门口。
一进屋瞧见桌上的饭菜，还有地上昏死过去的人，陆老爷脸色沉下来。屋中陈设简陋，一张不太宽敞的床，一张褐色圆桌，几张凳子，窗户下一张软榻。
一时之间，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父亲。”陆青泉趴在床上，因要养伤，穿着不太得体。
他神色淡淡，好似早已习以为常，陆老爷脸上火辣一片。背在身后的手猛然握紧，望向地上晕死的人时目光阴沉。
“来人，把她给我用水泼醒。”陆老爷怒声吩咐，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忽略掉儿子的愧疚发泄出去。“吃了狗胆的东西，一个下人竟敢如此对主子不敬，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给她的底气！”
“老爷。”陆夫人心中一跳，脸色微微泛白：老爷今早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地开始在意起陆青泉这个废物了？
当初她安排陆青泉住到落花苑时，老爷可是也同意的了。今日这么一出，难不成是想把所有罪名都怪罪在她身上吗？
陆老爷一发话，自有丫鬟去做事，陆老爷则是别扭地关切着，“身上如何？可有好些？”
陆青泉别开脸，带着点嘲弄，“父亲多虑，儿子无事。”
陆老爷脸色有些挂不住，朝秦风招了招手，“风儿，到我这边儿来。”
见陆老爷这么喜欢自己，秦风双眼一亮，朝陆老爷走去甜甜喊道：“爹。”
“哎。”陆老爷抬手摸了摸秦风的头，问着刚刚发生的事，“我知道风儿是个聪明乖巧的孩子，你告诉爹，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老爷。”陆夫人眸子瞪大，拧紧手里的帕子，“他就是……”
陆老爷一个眼刀子过去，陆夫人闭紧了嘴巴，可一双犀利地眼睛却盯着秦风。
秦风像看不见似的，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早上宋嬷嬷把清月送来，说要照顾夫君。宋嬷嬷一走，清月就去厨房做饭。”
秦风侧身看向桌上冷透的饭菜，话语带着委屈，“夫君有伤，清月不会照顾人。夫君问飞雨我们是不是没钱了，飞雨问清月，清月说不会做饭，只会做这些。夫君生气了，清月就说，就说……”
秦风支支吾吾想，眼光朝陆夫人瞄去，“说母亲派她来，是想和夫君生孩子，但是……”
秦风皱眉，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似乎是忘记了，也似乎是在找说辞。
陆老爷静静等待着，脸上挂着慈爱的笑，“无妨，慢慢说。”
陆夫人呼吸一紧，眼睛都直了，“老爷，他就是一个傻子，方才，方才肯定是胡编乱造的。”
陆老爷转头瞪了她一眼，却又碍于面子不好发怒，“到底是胡编乱造还是事实，泉儿这边也不会如此大动干戈。”
这么些年来，泉儿一直没让人请过他。他忙于生意上的事，家中一切由夫人打理。
何时发生的这些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儿子竟是住了这么个破地方。
即使是再不想看到这个人，那也是他的亲生骨肉。
秦风双眼亮晶晶的，一拍脑袋大声道：“清月说命苦，受了母亲的命令，下毒害夫君。”
“什么？”
“撒谎。”陆夫人和陆老爷同时出声。
陆老爷满脸不可置信，陆夫人则是声音尖锐神色慌乱。
秦风看了看脸色难看的两人，一溜烟跑去了陆青泉身边，“夫君，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陆青泉忍着笑，摇头冷然道：“你没说错，本就是事实。”
“父亲。”陆青泉挪动了一下身体，把枕头垫在胳膊肘下，看向陆老爷时目光平静，“此事，父亲当如何处置？”
陆夫人掩面而泣，拿着帕子擦着眼角喊冤，“老爷，妾身冤枉啊。这些年来，妾身亲手打理这偌大的陆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即便妾身没把泉儿视为己出，可妾身怎么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老爷，定是那小贱蹄子自作主张，爬床不成便有了下毒这一出。”陆夫人拽住陆老爷的衣袖，心里在滴血，“老爷，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呀。”
“是真是假，待清月醒来后，自会真相大白。”陆老爷一听见这哭哭啼啼的声音，心里就格外心烦。
他一把抽出自己的袖子，陆夫人身形不稳险些倒下去磕在桌角上。好在宋嬷嬷就站在离她不远的位置，及时伸手搀扶了一把，才没有悲剧的发生。
陆老爷安抚着陆青泉，沉声道：“你且放宽心，这事我定给你一个交待。”
恰在此时，身边的嬷嬷走进屋来，福身行礼中气十足道：“老爷，夫人，二少爷，那丫头醒了，正喊冤呢。”
陆老爷步子一跨便朝外走去，冷哼道：“我倒要看看，她喊得哪门子冤。”
*
陆老爷和陆夫人一起出了院，陆老爷是为了所谓的“真相”和“交代”。陆夫人则是去听清月怎么说，怎么给自己找借口把这件事情给圆过去。
房间里瞬间变得空荡荡起来，陆青泉抬起手来，“扶我起来，我去看看。”
秦风想帮忙，但被飞雨打断，“二少夫人，你还是别扶了。”
他怕二少夫人扶不好，反倒是让二爷的伤变得更严重。
“哦。”秦风讪讪收回手，站在一旁干看着。
等主仆三人出去时，冰天雪地里，清月全是湿漉漉跪在地上，冻得直打哆嗦。
清月脸色煞白一片，被身上的寒意给冻得什么都往外吐了出来。
“老爷，奴婢说的都是事实呀。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夫人指使奴婢做的啊。”清月牙齿打颤，分不清脸上是泪还是水、是冻得还是还害怕的。
“老爷，妾身冤枉呀。”陆夫人目光似淬了毒一般，恶狠狠盯着清月，“小贱蹄子，爬床不成便下毒，如今还敢攀咬当家主母，该杀！”
她眼里的光实在是太恶毒了，清月深知这么一遭再也没了活路，手忙脚乱爬到陆老爷面前扯着衣摆。
“老爷，奴婢说的都是真的，是夫人，是夫人容不下二少爷，是……”
“来人，把这个下毒谋害主子的人拉下去，乱棍打死。”陆老爷一把扯过自己的衣摆，阴沉沉盯着清月。
当即就有两个老婆子去拉清月，清月瞪大双眼不可置信。
拖到一半时，她尖叫起来，“夫人，夫人你说过要保清月的呀，夫人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夫人，老爷饶命啊，都是夫人指使奴婢做的啊……”
声音渐渐消去，荒凉的院中，只觉得寒冷一片。
秦风不自觉捏紧了陆青泉的胳膊，脸都白了，果然不愧是古代，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
这件事不管是对是错，真正的罪魁祸首还站在院子中，替罪羔羊却最先死去。
“被吓到了？”陆青泉察觉到他的情况，看见他的脸色眉头轻蹙。
是了，再怎么样，秦风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
秦风眨了眨眼睛，还是无法回归心神，张了张嘴话没说出来，泪倒是先流下来了。
陆老爷转身面对两人，笑呵呵道：“我见这院子实在是有些孤僻，晚些时候搬去梧桐苑吧。”
“老爷？”陆夫人瞪大眼睛，眼里满是震惊，梧桐苑可是先夫人住的地方。那院子不但大，还很繁华。是整个陆府最精致、最齐全的地方。
这些年来她有意无意提出想住进去，可老爷总是推脱。
如今，这么好的院子，怎可让陆青泉那个贱种住进去？
一口气梗在心口，陆夫人脸色格外难看。
陆老爷却是没回答她的话，继续说：“住进去后，我会拨几个人下人去伺候，今天的事情，便到此为止吧。”
“父亲倒是忘了，真正的罪魁祸首可是还站在这儿。”陆青泉看过去，带着嘲讽，“父亲处置了胆大心高的丫鬟，给出院子和下人来做补偿，是想让儿子不再追究吗？”
陆老爷目光沉沉盯着他，一手背着一手摸着下巴，“那你想如何？”
陆青泉目光直视陆老爷，扯了扯嘴角，“既然清月被打杀，作为指使者的母亲，是不是该禁足？”
“这是自然……”
话音一转，陆青泉无视陆夫人吃人的目光，道：“我要陆府的一半管家权，今后出门不必知会到主院。”
没等陆老爷答应下来，陆夫人便怒声呵斥道：“你做梦！这些年来……”
“可以。”陆老爷放下双手，转头吩咐身后的姜嬷嬷，“嬷嬷，从今以后起，你就待在泉儿身边。刚刚说的事，立刻去落实下来。”
姜嬷嬷福身，威严道：“是，老爷。”
“走吧。”陆老爷甩了下袖子，看向陆夫人时目光深沉。
陆夫人再是不甘又能如何？木已成舟，继续纠缠下去也没意义，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等人呼啦啦走了，姜嬷嬷去落实院子的事情，也告退离开。
等人一走，秦风啪啪鼓掌，眼里带着崇拜，“夫君，你好厉害啊。”
短短几句话，便夺了一半管家权来，陆夫人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回去后心里不得呕死？
他眼里带着崇拜，琥珀色的眸子专注地盯着，陆青泉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尖，笑道：“是吗？哪里厉害？”
“嗯……”秦风歪了歪头，这话可就为难傻子了，最终道：“哪里都厉害！”
陆青泉轻笑一声，摸了摸他的额头，“先去收拾东西，等到了梧桐苑，吃锅子。”
姜嬷嬷是父亲身边最得力的人，如今竟是安排来伺候他。父亲如此做法，反倒是叫他看不懂其中用意了。
娘死后，父亲对他的态度就大转变，向来不喜他。如今这一出，到底是何用意？
“锅子？”秦风口水都分泌了出来，眼底带着期待，“我见过爹娘他们吃，味道很香，也很热。”
“是。”陆青泉说着，伸回手，在飞雨扶着一瘸一拐回到屋中。
他身上还有伤，自是无法收拾自己的贴身东西，只得让飞雨去收拾。
在飞雨走到门口时，陆青泉叮嘱道：“那套文房四宝和那幅画，一定要带上。至于其他东西，不甚重要的话，便不带了。”
飞雨脸上带着喜色，飞快应下，“放心吧二爷，奴就算是忘了自己也不会忘记二爷的东西呀。”
陆青泉转头看了眼床上的东西，眼底带着一丝沉思，今日这件事看似很好解决，实则是父亲在弥补。
施舍般的弥补。
一想到陆夫人离开时的眼神，秦风心里就觉得有些怪异。
陆夫人让人来这落花苑伺候，但下毒的手段也太快了些，事情发生太快也解决得太快，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在想什么？”陆青泉收敛起思绪，回头时就见秦风盯着桌上的饭菜看得出神，当即便笑道：“怎么？饿了？”
秦风撇嘴，摸着空落落的肚子，眉宇间带着不满，“都怪那些坏人，我肚子好饿。”
“再饿一会儿，待会就能吃了。”重要的东西不多，想必飞雨那边已经收拾妥当。
陆青泉伸出胳膊，温声道：“来扶我一把。”
“可我……”秦风打量他一眼，没过去，“我笨手笨脚的，怕碰到你。”
“刚刚还想扶我，现在又不敢了？”陆青泉眉梢微扬，安抚道：“无碍，飞雨要拿的东西很多，腾不出手来。你小心些便是。”
秦风这才走过去，把他的胳膊搭在肩上，伸手扶着他的腰，小心又谨慎地扶着人往外走。
借着陆夫人的手离开这狭小荒凉的院子，住到陆青泉生母生前的院子里，这是件非常值得开心的事情。
或许他被陆夫人买来嫁给陆青泉时，陆青泉就已经有了计划。
要不然今天的事情，绝对不会如此顺利。
只是他心里到底是不明白，陆青泉是真的被打，还是假被打在做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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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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