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寒风凛冽,能从窗户处听到树木簌簌摇晃声,声音有些大,黑暗里感官被无限放大。
这让秦风不由得想起小时候老一辈讲的鬼故事,这种时候正是鬼来时。他心里想胡思乱想,感觉床边凉嗖嗖的,说不定下一刻就有一只冰凉的手拽住他的脚。
秦风悄摸朝陆青泉贴近,伸手把背后的被子压在身下,感受不到冷风了,心里的恐惧才减少了一些。
陆青泉被他弄出的动静吵到,伸手朝他的位置摸去,“怎么了?有老鼠吗?”
秦风支支吾吾,“没,漏风,我压了一下被子。”
不敢说出心中所想,怕被嘲笑。
有一就有二,有二便有三,陆青泉倒也习惯了秦风的存在。
“夜间冷,确实要盖好被子,免得染风寒。”陆青泉低声说着,往外侧身,“睡吧。”
外头风大,听久了也觉得没什么,倒是多了几分催眠的意味。听着风声入睡,困意袭来。
正当入睡时,窗户处传来“砰”地一声,像是被什么给撞上了一样,也像是风把窗户吹开。
屋内越加冷了起来,秦风伸手戳了一下陆青泉的胳膊,小声道:“夫君,是不是窗户被风吹开了?”
陆青泉默然了一瞬,感受着吹来的寒风,不太确定道:“或许?”
“那我去关窗。”秦风声线里带着一丝颤抖,掀开被子套上外衫,避开陆青泉小心翼翼下床,穿上鞋子后朝窗户走去。
窗外有点亮光,天上挂着弯月,一半隐在云层里,月光清浅。
收回视线时,不经意间扫过竹林,一道白影飘然而过。
秦风浑身一僵,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他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看,但大脑支配着他想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
披头散发的白影影影绰绰,朦胧之中一张惨白的脸面对自己。
心脏“咚咚”跳,仿佛停止了般,秦风嘴唇哆嗦,牙齿咬得“咯咯”响。
“有,有鬼!”
“夫君,有鬼!”
秦风浑身硬邦邦一片,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双眼瞪大直勾勾盯着前方无法移开。
黑发粘稠,白衣宽敞被风吹拂,惨白的脸在黑夜里格外瘆人,脸上留下两行刺目的血泪。
陆青泉听他这么一说,心头疑惑,连伤都顾不及就掀开被子下床。
来到秦风身边后,看向外面时,便见到了站在竹林之中的那人。一时之间分不清是男是女。
陆青泉脸色一沉,伸手挡住秦风的双眼,温声道:“别怕,不是鬼,是死人。”
白日才得了管家权,今夜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且还是在戌时。这一看就是主院那边的手笔,否则无人会费尽心思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等秦风坐在床上裹着被子时,陆青泉才去叫飞雨和姜嬷嬷。
待二人去把竹林里的尸体搬来放在院中时,飞雨才进屋回话。
他打量了一眼秦风惨白麻木的脸色,压低声音,“不是旁人,是清月。”
“尸体都僵了,姜嬷嬷顺着痕迹去寻了,人是从东边的狗洞运进来的。想来做这些的人,也是从狗洞离去的。”飞雨有些自责,早知如此,就不该偷懒等明日填那狗洞了。
如果狗洞被填上,二少夫人今夜也不会被吓到。大晚上的,也没个光亮,从窗户那个角落看去,对着一张惨白血泪脸,搁谁身上谁不害怕?
梧桐苑发生这样的大事,绝不能轻拿轻放,姜嬷嬷已经去主院请人了。
陆青泉伸手碰了碰水壶,水还是温的,他倒了杯水端过去,抬手勾起秦风的下巴。入眼便是一张苍白的脸,眼中空洞,被吓得不轻。
“惊了魂。”陆青泉微微弯腰,边喂水边吩咐,“飞雨,去请大夫来。”
“可是这个时辰……”飞雨下意识看了眼天色,“二爷,这个时辰请不到大夫。从陆府出去,最近的医馆也要半刻钟,再说这寒冬,大夫已早早歇下了。”
陆青泉眉头一皱,喂不进水,拿帕子擦掉漏出来的水,眉眼冷峻,“去,情况不容乐观。说明原因,多给些银子,大夫会来的。”
飞雨也深知如今情况不好,二少夫人被惊了魂,只好转身匆匆往外走。
二少夫人本就是傻子,如若此事耽误下来,二少夫人今后就此模样,二爷还不得担心死?
他身为下人却也看得明明白白,二少夫人虽傻,婚事做不得主。但来这陆府几日,二少夫人满心都是二爷,处处为二爷着想,这样的人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而且,今晚这件事,怕就是针对二少夫人而设的。主院那边的目标没达到,手段便层出不穷,真真是可恨。
二少夫人可千万别出事才好,这么想着,脚下步伐加快。
在途中遇到沉着脸的陆老爷,险些一头撞了过去,身边强壮的小厮踢了他一脚,呵斥道:“深更半夜,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没看到惊撞到老爷了吗?”
飞雨跪地求饶,语速极快,“老爷恕罪,是奴笨手笨脚。只是,二少夫人惊了魂,奴忙着去请大夫,老爷恕罪。”
陆老爷沉吟,周身带着一股寒气,“惊了魂?那你赶紧去,要是耽误了时辰,你一个下人担待得起吗?”
飞雨爬起来飞快跑了,连句话都没回。要是去晚了,被大夫骂便罢了,回来说不定还要挨骂。
“到底怎么回事?”飞雨一走,陆老爷边问姜嬷嬷便往梧桐苑急匆匆走去。
这才刚住进落花苑,怎地就发生这样的事?这不存心打他的脸么?人是白天没的,尸体是晚上回来的。
这么短的时间内,到底是谁把尸体给挖出来的?
陆老爷脸色阴沉如水,心中怒火不断攀升,看来是安稳日子过久了,便开始不安分起来了。
老二如愿住进梧桐苑,如愿拿到管家权,这件事情不可能是他自导自演。那唯一的可能,便是老大那边做出来的了。
想到这里,陆老爷心里的怒气怎么也压不住,不过是给了间铺子,给了一半管家权,便如此坐不住。
看来翅膀硬了,使这些阴毒手段也放肆了。
*
接连一天见了两次老二,陆老爷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这梧桐苑近乎有十年没踏足过,看到这熟悉的花草和建筑,神色恍惚了一瞬。昔日幸福的回忆涌出心头,那明媚女子的一颦一笑萦绕在脑海里怎么也忘不掉。
刻意去遗忘的面容猝不及防反扑,陆老爷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沉沉。这些年来因心里愧疚,一心扑在生意上,有意不去管,导致与老二形同陌路。
“老爷?”见他大半夜不进去,姜嬷嬷催促道:“二少爷那边还等着老爷拿主意呢,人就在院子里。老奴仔细观察过,这背后之人心思歹毒,刻意在尸体上做手脚。”
“且,二少夫人如今惊了魂,老爷看……”姜嬷嬷打量了一眼他的脸色,心中着实替先夫人不值。
遇上这么个负心汉,当真是时也命也。
陆老爷长叹一声,收敛思绪远远便瞧见了院中的人。梧桐苑掌了灯,如今明晃晃一片,地上的情形也看得一清二楚。
陆老爷抬起步子走去,没管地上的尸体,径直进了卧房。
进去便瞧见床上裹着被褥的人,浓密的长发披散稍显凌乱,脸色苍白没有血色,清澈充满傻气的眸子直愣愣一片。
老二不顾身上的伤,坐在旁边陪着,脸上带着担忧。
陆老爷沉默了一下,走到一旁坐下,“想来应当没什么大碍,待会等大夫看过后怎么说。”
“父亲。”陆青泉轻轻环着秦风的肩,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转头看向陆老爷时眼神凌厉,“我深知父亲对大哥的期望很高,也很敬重母亲。只是从今天到今夜发生的事,也太蹊跷了一些,父亲该当如何处置这件事?”
陆老爷伸手抵额,“你母亲在禁足,事情不可能是她做的。白日老大来了一趟,在你这里没讨到好,今夜的事估计是他的手笔。”
陆老爷分析得有理有据,目光落在秦风身上,“此事,你想我如何做?”
“大哥深得父亲喜爱,且还帮父亲管理着生意上的事,儿子……”陆青泉嘴唇微抿,声音里带着自嘲和生硬。
“父亲舍不得处罚大哥,也情有可原,只是……”陆青泉低头看了眼秦风的脸色,语气犀利,“秦风是父亲和母亲一起做主商量好嫁给我的,他身世不好,脑子不灵光。但胜在乖巧听话,一颗心都在我身上。”
他停顿了一下,但陆老爷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就连一个傻子都知道关心他,在意他。而他作为一个父亲,却漠视他的存在,任他在破院里自生自灭。
呼。
陆老爷轻吐一口气,脸色有些挂不住,同时也憋了团火气。
他作为父亲,忙碌起来有些事情顾及不到也是说得过去的。可他在儿子口中,成为了一个不作为的父亲。
陆老爷声音微沉,不太想继续讨论这件事,“明日,我会给你一个答复。今夜很晚了,先等大夫来看看秦风的情况吧。”
陆青泉微微垂头,识趣的没再继续说下去,父子两人沉默下来,气氛僵冷。
陆老爷有些坐立不安,却又不知该如何提起话题,只得把话转移到生意上来,“明日,你去见楚婵时,也顺便去千蕴看看吧,管理千蕴的掌柜会跟你说明一切。”
陆青泉扯了扯唇角,心不在焉应下,“是,既然父亲有意将千蕴给我管理,我定不会辜负父亲的希望。”
飞雨请了大夫来,大夫是个小老头,连衣服都没穿戴整齐,就被飞雨拉着胳膊跑,连鞋子都跑丢了一只。
小老头气喘吁吁,忙喊,“哎哟,我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么折腾啊,慢点儿,慢点儿。”
进了屋后,小老头一把老骨头差点折了,察觉到氛围不对,硬生生忍着。
“病人在何处?病因为何?”
“在床上呢,晚上惊了神。”飞雨连忙回答,松手站在一旁,眼神瞧向床上示意。
小老头容不得多想,忙走了过去,飞雨有眼色的拿了凳子过去,方便大夫看诊。
小老头神色认真,坐下后先是把了脉,再看向眼睛,最后拿出银针扎了隐白穴和风府穴。刚取出银针,秦风双眼一合就沉睡了过去。
小老头慢条斯理收着银针,“被惊了魂,老夫只是让他安神定志,镇静安神。虽大致意思相同,但还是有细微区别的。”
陆青泉点了点头,松开手把秦风轻放在床上躺好,这时才惊觉身上的伤裂开,密密麻麻的疼痛蔓延上脊椎骨。
但他没在意,询问着秦风的情况,“可有大碍?今后……”
“目前来看没甚大碍,我给你写个方子,明日去抓副安神的药。煮三碗水,第三碗水药效温和,喝三日便好了。”小老头把银针放进药箱里,背起药箱便准备离开。
“大夫留步。”飞雨忙叫住小老头,目光看向陆青泉。
“怎么?还有病人?”小老头心里惊了一下,这陆府怎么回事?这病人应该一个接一个?
“我家二少爷受了皮肉伤,大夫开副方子吧。”见陆青泉没开口,飞雨心中有了数。
“成。”小老头放下药箱,询问病情,“如何受的伤?伤多久了?可有哪里不适?”
飞雨看向沉默的陆老爷,陆青泉倒是淡定,“杖责,伤了两天,后面不小心被碰了两次。”
之前秦风在床上不小心碰到一次,今夜没太注意。
“成。”小老头开了方子,把两张方子递给飞雨,“喝几天药便痊愈了。”
他扭头看了眼床上的秦风,“倘若药不管用,明日下午再来寻我。”
“大夫,我送你。”飞雨送大夫出门。
事情解决,陆老爷疲惫地起身,“事情就按照我说的做,至于那丫头的尸体,我让人带出去。”
“不必了。”陆青泉拒绝道:“更深露重,父亲回去歇下吧,这里的事情儿子自会处理。”
“也好。”陆老爷略微沉吟,便不再管这件事,叮嘱一声好好休息后,便离开了梧桐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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