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冰鉴里的碎冰已到尽头,最后一小块在午后的阳光里融入水中。祁钰旌盯着案几上凉透的茶水,静若幽潭,像极了昨夜她平静语气下的质问,冷漠却直击人心。
院子里游廊处传来环佩轻响的刹那,他下意识在袖中握了握手,不知为何,心跳有点快,眼神还止不住往门外瞧。
脚步声停在厅门外时,祁钰旌忙收回视线,无意瞥见多宝架上有一堆书,忙不迭指示周福拿了一本就塞在手里假装看着,心里一步步想着她的频率,喉结动了动,终是没抬头,甚至还故意严肃了脸色。
“王爷好兴致啊。”俞瑜并未进屋子,倚着门框笑容满面,海棠红裙裾堆叠在门槛上,“对着空屋子看话本子,莫不是受众多百姓崇拜的瑞王爷竟然爱好这个?”
祁钰旌这才抬眸与俞瑜对视,疑惑着她这话的意思,但是俞瑜已经憋不住了,笑声顿时传遍了整个华澈院。
一脸不解的祁钰旌莫名其妙,这是笑什么呢?不由地用力捏了捏手里的书,在修长指节间发出细响。
只有周福在王爷把书翻过来的瞬间明白了,赶紧小跑过去拿过那本已经被蹂躏的书,祁钰旌这才收回视线看向手中——风流书生的奇遇记!
周福那一刻觉得要是王爷手里有刀,自己已经死了无数次了,顶着杀气腾腾地目光他抢过那话本子藏进袖子里,决定近几日最好不要出现了。
直到笑够了,俞瑜才靠着门框站起来,祁钰旌就这样一直盯着她,目不转睛。
自己这辈子真是在她面前丢尽了脸,还都是自己的下属不靠谱,一个孤影,一个是周福!
“笑够了吗?”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冰鉴的水还冷,“王妃倒是忙得很,整日见不到人影!”
俞瑜缓步走进来,指尖划过多宝阁上的玉如意,突然轻笑出声:“王爷竟然知道,我确实难得很呀。”这王府还得自己来管,也不知道以前多少丫鬟小厮被欺压了,真是极不负责的甲方!
“啪”的一声,茶杯被重重盖上。裴砚起身时指甲轻轻摩挲了一下杯壁,茶杯竟滚落到她脚边。
俞瑜眉头轻挑,看来是真的生气了,她弯腰伸手打算捡起这“古董”,却被祁钰旌一把攥住了手腕。
紫色云纹袖口擦过她手背,浓烈的茶香气息将她困在多宝阁前,“俞瑜,你不必阴阳怪气!今日是本王来找你的,没错!”
祁钰旌气势一下起来了,反正不能被她压住,“不过你身为王妃,不应该时刻安排好本王的衣食住行吗?别忘了咱们约法三章的第一条!”
蹲在地上的俞瑜与半蹲着弯腰的祁钰旌对视着,她突然伸手抚了抚他衣襟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白皙纤细的指甲顺着划过他的锁骨。
“王爷因我不在院子里等你用膳便如此生气,”她仰起脸,靠近的温热气息拂过漫过他忍不住滚动的喉结,“莫不是……”凉凉的指尖突然停在他的唇角,“在意我?”
祁钰旌突然像被蛊惑了一般,盯着俞瑜失神了,耳尖却红透了,甚至有更沉浸一步的趋势,而此时,铜壶滴漏发出清脆的“叮”声,未正时分的钟声从远处传来。
被醒神的祁钰旌狼狈地撇过脸,犹豫一瞬退了一步,放开了柔若无骨的手腕,背对着她自顾自地整了整衣袖,“还未用膳吧?周福,摆膳!”
俞瑜毫不在意他的反应,对于方才不过是逗趣儿罢了,从他前日在俞府的表现就能让她单方面对那约法三章失去履行的信心了。
待一道道珍馐美食摆上梨花八仙桌上时,双方一直静默不言,慢条斯理用完膳食后。
映雪和柳絮小心翼翼端着净手的铜盆递到两人面前,祁钰旌头一次认真打量他俩,一手扯过布巾擦手,一边道,“给你家王妃讲讲她应该怎么做,做哪些!她这个王妃不知道,你们作为大丫鬟应该也接受过教导的吧?”
两人低头不敢答话,倒是一旁的俞瑜眼神揶揄的看了眼祁钰旌,转而起身走到早就把自己当做空气的周福身前了,“抬起头来,”又绕着他走了一圈,“你家王爷真是小肚鸡肠,你,还有昨夜那谁,辛苦了!另外,告诉你家王爷,好走不送!”
此时,俞瑜挑衅的眼神直达祁钰旌愠怒的脸上,“别生气,对皮肤不好哟!哈哈哈哈”
说着便准备回去内室睡午觉了,祁钰旌正打算反击却被突然响起的叩门声打断了。圆满的声音隔着雕花门怯生生地响起:“王爷,王妃,沈小太医来了……”
祁钰旌憋着一肚子的话喘了口气,随手将布巾扔进铜盆里,就跨着大步离开,周福亦步亦趋跟着。
“站住!”
本已经在游廊的两人生生停住了脚步,俞瑜似笑非笑地走出来,绕过两人站在祁钰旌面前,还是挑衅的眼神。
这下祁钰旌真忍不住了,也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吧?
“什么事?”他斜睨着俞瑜,高高在上的语气。
俞瑜忍着笑在他的视线下侧过了身体,向着慢半步周福踏了过去,“你,站住,”手掌直直伸向他,“还我!”
周福愣了一下,真是被王妃吓死了!自己怎么就成了这两人的玩闹的一环节了呢?还要承受自家王爷的杀意眼神,急忙往自己的袖口里掏,将那本话本子急不可耐地递过去了。
“还算听话!”说完俞瑜就翻着那本子回去了,祁钰旌一直盯着她的背影不动。
哪知调皮的俞瑜又停下来转身,没想到这两人还没走,假意握拳咳了一声,“下次别乱动我东西!”
俞瑜就是故意的,待她成功在祁钰旌眼里看到滔滔怒火却又无可奈何时,她后退半步,跑着转身回去了。
未时末的阳光炙热,可是周福却觉得自己正处于一个凉嗖嗖的洞窟,冻得人瑟瑟发抖……
***
沈清的指尖正把玩着一把折扇,书房窗棂突然被撞得哐啷作响。
他抬头时正见祁钰旌挟着满身怒气闯进来,径直坐在了缠枝雕花椅子上,紫色云纹袍服都被带得飞起来了,腰间的玉带配饰碰撞得“哗哗”作响。
“哎哟,这是……”苏砚搁下方才展开的折扇,收起了笑容,“这是哪位不要命的惹着咱们瑞王爷了?”
祁钰旌抓起青瓷茶盏仰头就灌,喉结在绯红的皮肤下剧烈滚动。
周福紧跟着进来,满头大汗地却一言不发,沈清想问个话都没法儿。
他只能无奈走到祁钰旌身侧,待他喝够了茶水,又看一眼一直低头的周福,才又一把揽过他的肩膀:“说说呗,怎么回事?”
“你这么闲,太医院没事儿干了?你的晋升没问题了?我皇兄后宫的妃子病都好了?”他将空盏重重磕在黄花梨案几上,方才没来得及反击俞瑜的话,换个对象终于怼出来了,将怒气一泄而空。
沈清懵了,“祁钰旌,你是不是人?我好心问你,你来戳我伤疤?”他还发现一旁憋笑的周福,手一撤,退回椅子上坐下,“谁叫我来的?你!”想到自己这一遭,气不打一处来,站起来围着书房暴走,“老子好心好意的,平白来了受你的气!”
神清气爽的祁钰旌视线掠过好友挺不住的脚步,默默欣赏了一下看别人被子里怼得暴走的场景。
“阿清,行了,我没事,”他的声音还隐忍着笑意,按了按额头,又拍了拍自己的衣袖:“你想要的郑千山画作赠给你了!”
叽叽喳喳的书房顿时没了沈清诉苦抱怨的声音了。
就方才这么一会儿,他已经从小时候一起长大的糗事讲到了去年一起喝花酒被皇兄责罚的事儿了,祁钰旌实在受不了他这样,索性就答应将他一直苦求的画作送他了,堵住那张停不住的嘴。
不过就消停了一瞬间,沈清又发出了狂喜欢呼的声音,激动的他凑过去一把抱住了祁钰旌,如果可以,他或许会亲上去,“兄长,你就是我亲兄长,骂我不妨事儿,随便骂!”一边说一边往书房的画架上瞅,“要是再多送我几幅,你可以继续骂!”
祁钰旌真觉得自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只能示意周福把人拉开。
要不是衣裳料子好,衣襟都得被他撕裂了。
得到好处的沈清还是没忘记方才的情况,趁着周福拉他的时候偷偷再问了下,可是人管家依旧嘴紧。
“说正事!”
“您说,瑞王爷!”沈清还像模像样地作揖。
祁钰旌正色起来,“赵佑山,不许死,尽快治好他,我要从他嘴里挖出更多的消息。”
“行,”沈清一听到正事,就收起了那副赖皮吊儿郎当的模样,“你查出来了?”
祁钰旌端过瓷杯里的碧螺春轻抿了一口,默认。
他没说,但是沈清知道他说的是谁,“那你打算怎么对刚入府那位?”
祁钰旌想到方才见过的张牙舞爪又不服输的女人,眼神悠远,不由叹了口气,“按原计划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种事沈清也不好插嘴,毕竟有其他事情更重要,“对了,我爹让我告知你,明日去找他,我猜测他好像无意中寻到了藏龙图的新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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