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月上树梢,盛京街市热闹渐散,三两小贩推着货品匆忙归家,然而矗立在东市的茗月楼灯火喧嚣,门前香车宝马络绎不绝,身着绫罗绸缎的贵人们纷纷跨入。
二层茗香阁内,淡淡清雅的兰花香气弥漫在薄纱轻绸遮掩的房间里,帘幕后,一袭深紫色骑装的男子懒散倚靠在圈椅上,英挺的剑眉没入鬓角,与那双含笑透过窗户注视着茗月楼大门的桃花眼相得益彰,左手轻敲着圈椅把手,好似自有韵律,右手托着茶杯时不时浅酌一口。
不知瞅见何等趣事,他嘴角微微上扬,桃花眼熠熠生辉,霎那间如春日百花盛放般夺人眼球,屋内伴随着觥筹交错的音律顿了一瞬,男子略微皱眉,突感索然无味,挥手示意她们下去。
“哎哟,是谁惹着咱们盛京第一美男子了?一幅臭脸给谁看呢!”方才关上的们被推开,沈清拿着一把折扇进来,随意坐在祁钰旌旁边。
祁钰旌面无表情地拿起茶杯,“你来干什么?”
说到这个,沈清斜睨着揶揄的眼神,来劲儿了,“你不是生病在家瞪着我爹看诊呢嘛?”祁钰旌不搭腔,他就换个问题,“你猜,我刚刚给谁看诊去了?”
祁钰旌起身关上窗户,无可无不可地问道:“谁?”
看他一幅兴致缺缺地模样,沈清也不卖关子了,“当然是……”似笑非笑地,“你的未婚妻,户部尚书府大小姐俞瑜!”
祁钰旌闻言眉梢轻佻,眼神示意他继续。
小半个时辰后,“你的意思是俞大小姐失忆了?”祁钰旌听完沈清的讲诉问道,眸中闪过一抹沉思。
“是的,据我诊断以及俞夫人的话,她肯定失忆了!”沈清斩钉截铁的应道,随后又斟酌着语气,“那你还继续之前的计划吗?”
祁钰旌整理着袖口,语气随意但又不容置喙:“皇兄已下赐婚圣旨,这本就是计划好的。”
沈清拍了拍祁钰旌的肩膀,“啧啧”两声,“你说说你,但愿你不会后悔。今日我见俞小姐,与传闻中规矩又木讷的样子不一样,再怎么说,人家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别伤了人家的心!”
“只要她明事理,我拿到我想要的,会给她王妃该有的尊荣,到时候她想离开我也可以安顿好她。”凉薄的语气令人心颤。
门外,正端着一盘糯米桂花糕的茗月楼第一美人玉栀静静伫立着,眼神微微闪烁后露出欣然的喜悦……
***
大婚前一日,俞瑜正在昭华院跟着宫里派来的嬷嬷学皇家规矩与礼仪,瑞王府管家周福亲自送聘礼到了尚书府,除了按照皇上赐婚皇子的规格的聘礼之外,瑞王府也自行添置了各样珠宝玉石、绫罗绸缎。
已经能下地的俞瑜捧着那厚厚一叠的聘礼单子,惊讶地嘴巴都长成鹅蛋大小了,俞教授夫妇爱若珍宝的收藏在对比之下简直就收破烂!
俞夫人正温和地指挥着映雪和素白清点箱笼,“这瑞王至少还遵守礼法,聘礼上不曾怠慢,”又拉着俞瑜的手语重心长地安抚,“以后你就是王府主人,若受了委屈就回家来,还有你爹爹和娘亲为你撑腰。”
“放心吧,我才不会委屈自己呢!”俞瑜两眼放光地欣赏着这些珠光宝器,再说她本就不是个能吃亏的性子,拿着这么多聘礼吃香喝辣就行了,管那劳什子瑞王做甚?
天启三年六月初一,宜嫁娶。
睡眼朦胧的俞瑜被两个丫鬟从床上拽起来,沐浴更衣后任由她们给自己上妆绾发髻,全没睁得开眼。直到戴上金光闪闪的凤冠,细碎的流苏晃晃悠悠地扫过睫毛,她才彻底醒了瞌睡。
昭华院里笑语连连,热热闹闹,一顺溜地吉祥话脱口而出。
待到外面一阵爆竹声响起时,俞夫人顶着微红的眼眶将盖头盖上,喜婆方满面笑容地搀扶着俞瑜踏出闺房。
虽然是猝不及防地穿越,“被迫”成婚,但是俞瑜还是忍不住鼻子酸涩,人们总是会被这类事情感染,她想回头给俞夫人一个拥抱,但喜婆紧紧扶着胳膊提醒她看路:“前路敞亮着,王妃莫要回头。”
行至正厅,瑞王祁钰旌一身大红色婚服翻身下马,气宇轩昂地踏入正门,赤红金冠,脊背挺直,潋滟的桃花眼惹得众人红了脸。
跟着祁钰旌一同来接亲的除了至交好友沈清,还有一众爱热闹的皇室子弟,阵仗极大,当然无人敢拦。
祁钰旌走到红毯尽头,俞瑜一身凤冠霞披在正午阳光地照射下熠熠生辉,喜婆径直将她的手放在了祁钰旌的掌心,两人下意识地捏紧了对方的手指,隔着盖头对视了一眼。
在拜别俞忠夫妇后,祁钰旌便搀扶着俞瑜上了门外的华丽喜轿,吹奏的锣鼓与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交替着响了一路,一担一担的嫁妆跟在喜轿后陆陆续续抬进瑞王府。
喜轿停在瑞王府正门,喜婆的胳膊伸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俞瑜出来,正担心出了岔子时,俞瑜自己把着轿门将半边身子靠在喜婆身上才勉强出来。
此时盖头下的俞瑜脸色苍白,主要是八抬大轿也太不稳了,抖得人五脏六腑都在乱晃,算是晕轿?俞瑜这么想着。
走到正堂前又是一系列跨马鞍子、步红毡等规矩。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一番礼仪下来,俞瑜累得满身大汗,幸好王府的丫鬟们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匆匆往新房里去休息。
待收整好一切,闲杂人等都退出去了,俞瑜吩咐映雪和柳絮自去厨房垫垫肚子,坐在喜床上的自己迫不及待地扯下盖头,取下凤冠,眼前依旧是眼花缭乱的红色。
一对大红喜烛静静燃烧着,金丝楠木的系床上铺着绣有龙凤图案的大红被褥,边缘勾勒着连理枝花纹,侧面的梨花木梳妆台上堆叠着各样雕刻华美的妆奁盒子,外间八仙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点心。
饿了一天的俞瑜寻了个束缚的姿势靠在外间小榻上,细嚼慢咽着点心。
王府外院宴席热闹,来贺喜的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簇拥着言笑晏晏的瑞王灌喜酒,内院只有新房亮着烛火显得安静多了。
映雪和柳絮沿着厨房的方向穿过抄手游廊,经过后花园时突然听见漆黑角落里传来了说话声,柳絮鬼灵精地想去吓人家,可是越走越近却不由止住了脚步,焦急地朝在不远处等她的映雪挥手。
“尚书府嫡女又怎样,照样不得王爷喜爱,不然王爷怎会在大婚之日纳妾,虽听说只是个侍妾的身份,可那还不是看咱们王爷宠爱谁?”一个小丫鬟刻意低声说。
“你别说了,小心被人听见!”另一个小丫鬟忙上去拉她袖子。
“有什么怕的,反正迟早都要知道,”那丫鬟毫不在意,往暗里挪了一步继续道,“咱就看今晚王爷去哪儿吧!对了,你知道那侍且是谁吗?”
“谁啊?”
“是玉栀,茗月楼那个头牌!”那丫鬟没压住声音,忙四周张望。
“那个有第一美人之称的玉栀?”
“是啊,我方才看到一顶红色轿子从侧门进,跟了一阵后进了晚香院,也是听那喜婆说的,”说到这里又感慨了,“晚香院可是今年春天王爷特地吩咐种满了栀子花!”
那女子还有些幸灾乐祸,“这下王府有得闹了。”
“谁在那边?出来!”怒气冲冲的柳絮迈步扒开一丛花朵,那两丫鬟慌不择路地跑远了。
映雪也气得手攥得紧紧地,但是忙拉住想冲出去得柳絮,“咱们先回华澈院禀告小姐,这事情瞒不住。”
柳絮对着空气拳打脚踢几下,无奈点头跟着映雪转头回去。
***
俞瑜吃完点心就昏昏欲睡了,柳絮压着怒气将寝屋门推开倒是惊到了她,看着两个眼眶通红的丫鬟不知所以,急着询问怎么了。
虽然跟她们满打满算才认识月余,但是这两人是真心实意为她好的,才进王府几个时辰就被欺负了,那可不行!
映雪性子稳重一些,倒是憋着眼泪将方才在后花园遇到的事情说完,柳絮更是不停地数落着瑞王及瑞王府众人欺瞒她们至此!
俞瑜安静地听完,伸手拿手帕给两人擦干了眼泪,“先吃点东西吧,这事稍后再说。”
柳絮与映雪面面相觑后,小心翼翼地打量俞瑜的神色,“小姐,你没事吧?要不咱们……”话还没说完,嘴便被俞瑜塞过来的一块高点堵住了嘴。
至于映雪,在小姐养伤这一个月,她就发现小姐好像变了,不像以前弱柳扶风、规矩木讷且隐忍,如今是胆子大了、不肯吃亏的性子,所以猜测小姐肯定不会忍气吞声。
“好了,你俩快吃饱,”俞瑜一手撑着下颌,一手点在桌子上,“吃好了咱们就去看看这位新侍妾!”
她倒要看看这位第一美人有多美,让祁钰旌欺辱她至此?
***
晚香院正房,玉栀倚靠在软榻上面带笑意地喝着羹汤。
前日她还是茗月楼的头牌,如今却已是瑞王府的半个主子了。月前的那个晚上,她端着桂花糕本想博瑞王欢心,没想到房门忽然开了,一双桃花眼勾魂夺魄,问出了她此生最期望的问题,“玉栀,下月迎你入府如何?”
哪怕早已听闻四皇子祁钰旌将要迎娶尚书府嫡女俞瑜为正妃,她还是忍不住欢喜,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何况当时在门外听见的寥寥数语证实了他只是顺势而为迎娶俞瑜而已,只要得到瑞王一丝怜惜就好。
至于俞瑜,她可以嫁进王府,为何自己不可以?
想到这里,玉栀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森冷地望着外院方向。
“小姐,好在咱们也成功入府了,苦尽甘来!夫人在天之灵可以安心了。”房里站着一位面容刻薄的嬷嬷,正慈爱地看着玉栀。
“奶娘,这就满足了?我娘的仇还没报呢,何况同为尚书女儿,凭什么我不能当王妃?”玉栀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直愣愣盯着李嬷嬷。
李嬷嬷是玉栀的奶娘,是她在这世上唯一认得亲人了。
“哎哟,小心隔墙有耳呀!”李嬷嬷低声制止道,“月前咱们已经是冒险了,若是被发现,尚书府不会放过咱们的!”
“呵呵,那又如何?要不是我那位姐姐的命大,那么高的石阶上滚下去也是大难不死,但下一次可就没那么好运了!”玉栀阴恻恻的神色透出一股狠心,“至于我那个便宜爹,你以为他多宠俞瑜?他巴不得没有那个女儿呢!”
李嬷嬷欲言又止,想劝说,可都劝了十几年了,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晚香院外,两个丫鬟坐在门槛上打着瞌睡,俞瑜带着映雪阿柳絮猫着身子进来,本想欣赏一下第一美人顺带试探一下祁钰旌态度,哪知听到这么一场真相?
原来原主不是不小心摔倒的,是自己这个外室庶妹设计陷害的?尚书爹营造的爱妻女人设彻底崩塌!
好啊,好得很!这下找到罪魁祸首了,也不用费心了。
你玩阴的,那我也不让你好过,毕竟原主已经香消玉殒了,要不是自己穿过来,爱女心切的俞夫人早就以泪洗面肝肠寸断了。至于那渣穿地心的亲爹,咱们一步步来。
于是,三人未曾打草惊蛇地回了华澈院……
***
俞瑜回到寝殿吩咐沐浴,既然他祁钰旌率先不尊重自己,那么也休想自己好好演完这场戏。
待裹着月白色中衣踏出耳房后,一道灼热的视线精准地捕捉到她,是冒着热气的八仙桌便坐着一个男人。
俞瑜怔了一瞬,他不该去晚香院吗?但仍视而不见地掠过他,坐在梳妆台前。虽只一眼,她看得出祁钰旌果然名不虚传,他也已经换下了喜服,一身紫色蟒袍紧贴身形,脸庞如刀削斧刻般精致,可惜是个渣男!
看来婚前说服自己嫁的理由成真了——以后抱着钱财和身份不愁吃喝地咸鱼一辈子。
祁钰旌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眉头微挑:“王妃这是去哪儿了?可是让本王好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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