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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时临安向晋帝一拜,冷静道:“陛下,臣亦有事请奏。”

傅承临道:“霁春且说来。”

“约莫二月前,金陵城中出了一道叫人啼笑皆非的谣言。道太子殿下与臣有私,故构陷于王市杭。臣以为,此等空穴来风之言,并不入陛下及各位大人之耳,故不曾呈报,只做笑料。”

时临安停了一停,又看傅玉书一眼,“只是…”她叹一声,犹豫几分,“未料到豫王殿下将此等虚言带至元极殿中。殿下竟是信了?”

时临安精准地拿捏语气,将“这人好蠢,竟然信了谣言”与“罢了,即便如此,还是为蠢人解释一番”的意思暗含在话语中,给傅玉书奚落一个透彻。

“这本就毫无根据之事,臣自何处解释呢?因而,臣只凭一句‘清者自清’,不愿也从不多言。”

“你!”傅玉书自然听清她话外的意思,他一指时临安,却因在元极殿中,无法高声指责于她。

时临安只做不知他的怒意。

“不过,”时临安再对傅承临一拜,“今日,臣确有一事请求陛下。”

“哦?何事?”傅承临问道。

“臣请求陛下,代行父职,为臣解了与王市杭的婚约。”

此时,满殿众臣心中只有一句,你方才说“清者自清”,与太子殿下不曾有情,转眼又要解了与王家的婚事,这…这不是自打脸面?

傅玉书睚眦必报,立马抓住这一前后矛盾,说道:“时郎中既说那是虚言,为何又要解了与探花郎的婚约?王市杭还未被定罪,时郎中便要攀附富贵,不要他了?可眼下这富贵也…”他未再说下去,可众人皆知,他要说的是“眼下的富贵也入了狱,下场怕要比王市杭更不堪”。

时临安却不理他,“陛下,臣无大志,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可在三月的上巳宴中,臣亲眼所见,王市杭与北宸宫一宫人共枕。”她停一停,深吸了一口气,似不忿得很,“臣顾念两家情谊,不愿闹大,只想私下相商,解了婚事。可一来王家因私盐案被捕,无人主事,二来不知谁散播了太子殿下与臣的谣言,叫臣投鼠忌器。臣便忍到现在。”

“可谁知,臣的相让并未得到应有的尊重,反叫不明情理之人肆意将污水泼到臣的身上,”时临安稽首,深深伏于殿前,“时至今日,臣只得请陛下与舅父一道,替臣解了婚约,还臣清白。”

“不明情理”的傅玉书冷哼一声,正欲出言,一旁的袁文翀拉了他的袖子,阻止他。

“只是,时郎中,”老狐狸缓缓开口,“那一谣言臣亦听闻,臣虽不信,可架不住金陵城中恁多人信。陛下若贸然为时郎中解了婚约,百姓莫不以为,陛下亦偏私…即便说出王市杭与北宸宫宫女一事,说不定,他们只将那作为又一盆脏水,便如私盐一案,是一样的。”

时临安垂着头,将白眼翻了又翻,她就知道,袁文翀不会轻易放过。她摸了摸袖中尘封多年的书信,心中暗叹一声,即便有“时临安”的谋划,可她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时临安直起身,将袖中的书信高高举起,“臣自然不能让陛下陷入非议。请陛下一览。”

傅承临身侧的太监再次走下丹陛,取走朝会呈上的第二封书信。

傅承临取出信纸,读完短短的字句。他沉默片刻,问道:“霁春,当真要用这封书信解了婚约?”

此刻,时临安离傅承临近了许多,可她却不好光明正大地直视丹陛之上,时临安在转头的间隙瞥过一眼,只见傅承临一手拿信纸,一手却抬了中指,揉了揉皱起的眉心,似乎有些烦恼。

只是,他在烦恼甚?

“陛下不必忧心,此是臣母遗书,她亦是拳拳之心,臣信她。”时临安道。

片刻后,傅承临终于下旨,既为时临安解了婚约,已为殿中诸臣解答他与时临安之间的哑谜,“王家子德行有亏,许你二人解了婚约,此后各自婚配,互不相扰。你母亲既有此遗书,许尔不嫁,一生为时家女。”

此言既出,纷纷言论再也没了靶子。

这时,空中滚过一声闷雷,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翻起黑云,没几息就淋漓落下雨来。

“陛下,是天启,是吉兆!”元极殿门口跑来一人,只见他身着道袍,袍服叫骤雨淋湿半边,他却毫不在意,一径说道,“昨夜臣夜观星象,冲犯帝星的邪星突然匿了踪迹,臣又得到天启,道今日午时天有甘霖。”

“天启果不欺臣,恭贺陛下,此乃我大晋之福。”

那人跪在时临安身侧,时临安虽不认识他,却也猜出他的名姓。

一时间,天降甘霖的喜悦弥漫元极殿中,再无人关心那一桩小小的儿女情长。

“走,汤季末,咱们瞧瞧这雨!”傅承临从未觉得,檐外的急风骤雨之声竟如此悦耳,他快步走下丹陛,带领一众臣子走到元极殿外。

一片喜悦的议论中,一些原本中立的臣子不免多想了几分——干旱多日后天降甘露,司天监监正又道冲犯帝星的邪星没了踪迹,再联想到方才,傅玉璋被下狱…太子殿下,或许是真的不行了…

时临安立在众人之后,有些出神地望着雨帘。

骤雨砸在殿外的广场,激起一蓬蓬雾蒙蒙的水汽。时临安嗅着空气中久违的湿润的气息,不知道在想甚。

突然,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袖,是不知何时立到她身侧的江正道,

“那封信,你可曾与殿下说了?”因在人群之中,江正道将声音压得极低,低到似是耳语之声。

时临安依靠他的唇形,这才猜出他在说甚。她摇了摇头。

江正道叹了一声,再看她一眼,最终不再说甚。两个人俱将两手袖到宽袖中,似局外人一般听着众臣愈发谄媚的恭贺与愈加尖锐的攻讦。

可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两个月中,豫王府诞下傅承临的第一个皇孙。司天监的监正汤季末为其断八字,直道“背负天命,承继中兴”。这一判词不禁叫人想起二十年前,老王爷为现在狱中的傅玉璋断的“晋中兴,皆系于此子。”只是,汤季末的判词出在藩王的府中,他的儿子也绝非既定的东宫。

自六月廿七天降甘霖后,各地不时有雨,缓解当下的灾情。可夏粮时节已失,秋粮的粮种又没了着落。户部却无视这一隐患,将一应粮草源源不断地发往平凉府一线,道是不论付出何等代价,定要将燕然河一线夺回。

而吏部自不必说,袁文翀的老巢,袁氏的大本营。没了东宫势力的掣肘,任免,考功,升降,勋封诸事愈发失了公正,凡与袁党有私,俱得升迁,原本拜于东宫门下的,俱遭贬斥。

见风向不对,工部尚书投了袁党。除开中立的刑部与沉默的兵部,都督府,打了鲜明烙印的礼部成为袁党搓磨的重点对象。

这不,克扣了一夏的纳凉冰后,诸人日常所用的笔墨都渐渐支不出。

小吏去户所领了多次,却次次遭那人刁难,贺淞文拦住一脸愤慨的尚邡与程千咏,仗着自个将要致仕,带了人,混不吝地去户所搬东西。那主事敢与小吏耍心眼,却终究不敢与老尚书动手。

贺淞文带回一应用具,解了礼部一时之困。只是,这招只能用于一时,日后呢?若日子一直如这般难过,他们能保证礼部的人亦没有多余心思?

时临安在等,深信东宫暂时蛰伏的众臣也在等,何时才是反攻袁党之时。

这日,时临安至乌衣巷旁的市集买书。出门之时遇到了一身红袍的王市杭。

不知为何,袁党舍了叶澍之,却将王市杭捞了出来。许是叶澍之涉案过深,实在洗不白,又或许,是王市杭才干超群,惹得袁党不愿舍弃他。

出狱后,王市杭入了御史台,正是他领了一队人马,搜出藏于东宫的私盐账簿。晋帝嘉许他,破格升他做五品的御史中丞。

王市杭亦看见她,他并未避忌,径直走来。

二人时隔五个月未见,此前的最后一面也是不堪至极。因而,王市杭走近后,一时不知说甚。

时临安却想起一事,欲探探他的口风,于是,主动与他道:“王大人,别来无恙。”

王市杭一笑,笑中却少了许多此前的松弛与从容,“霁春,未料到,你还愿意与我说话。”

时临安亦笑了笑,“各为其主罢了。”

二人立于书店前,此地人员往来,并非长谈之所。王市杭往侧边一比,引时临安到一旁的桂树下。

“不论怎样,是我对不住你,”他沉默半晌,终于道,“累你用这样孤烈的方式解除婚约。”

时临安伸出手,接住一粒落下的桂花。她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在锦江府的那场生日宴,以及生日宴中的人。许久未见,不知他可在狱中受搓磨,不知如今的事态发展,可在他的谋划之中。

“都过去了。”时临安道。

“但我欠你一事,”王市杭道,“你随时可来取,我定无二话。”

时临安看向他,王市杭瘦了许多,以往意气风发的面上也多了几分沧桑。他终究为家族所累,不再是以前的王市杭。

“那好,王大人,我问你一事。”时临安道。

“你问。”

时临安覆过手,将手心的桂花掸落地上,“东宫搜出的私盐账簿,藏于何处?”她问道。

王市杭有些不解,“为何问这个?”

时临安摇了摇头,只道:“你答便是。”

“在一处信匣中。”

闻言,时临安思量一番,她突然一笑,“王大人,多谢你,你我两清了。”

其实王市杭和”时临安“那对是真的虐,前世虐,这世也虐。看看后面有没有精力写这两个人的番外。

端午安康朋友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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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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