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只剩下一个布菜的小宫女,谢朗似漫不经心的开口:“可去禁军看过了吗?”
“昨日已经去过了,军中纪律严明,将士也皆非等闲之辈,个个威风凛然,陛下可安心。”谢仰雪回道。
谢朗饮下一杯酒意味深长道:“不怕将士们懒散无序,就怕拥兵者心不忠。”
谢仰雪闻言抬头,他脸上的伤疤已经好了,面容毫无遮挡的暴露在谢朗眼前,坚定道:“臣对陛下绝无二心。”
谢朗饮了酒,目光已经有了些浑浊不清的醉意,反而更显出这位帝王眼中的狡黠和怀疑,他直言道:“朕总觉得你分外眼熟。”
一面之缘,谢仰雪与他的相处不过须臾。那还是十四岁的一面,而今他已经十七了,面容虽变化不大,气质已经翻天覆地的变了一遭,他知道他不会记得自己。
他的脸应该很像他的母亲,江吟眠。这个他也只见过几面的母亲。只是他已经忘记母亲的脸了,所以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像母亲。
谢朗一杯酒热了身体,嗓子和眼睛似乎都冒了迷雾,他在这个少年的脸上隐约看到了他朝思暮想之人的样貌。
可是那抹相像转瞬即逝,江吟眠不会这样看着他。
江吟眠总是温柔的,目光如水的,她的眼里凄惨却又漂亮,像一个结了冰的湖泊,湖泊里是美好的春水。
眼前的少年却不同,他的眼里是暗淡的世俗烟尘,还有微不可查的痛苦和恨。
是他想太多了。
谢朗这样告诉自己。
迷雾层层缭绕,让当局者困在其中。
若今日是李明曲,她一定能认出这张脸分明像极了江吟眠。
谢朗笑着移开了视线,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和谨慎,他继续道:“只是有人心不忠啊。”
“若陛下有忧,臣一定竭尽全力为陛下排忧解难。”谢仰雪跪下抱拳道。
谢朗拉着他的胳膊让他坐了回来,这才道:“动不动就跪太麻烦了,你可愿再入御林军啊?”
谢仰雪皱眉不解道:“陛下是想让臣重回御林军中?”
谢朗长叹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最后终于忧愁开口:“御林军已不在朕手中许久,难免生出异心,不如你去监督他们吧,让朕宽心。”
谢仰雪未曾想这人已经疑心至此,心中嗤笑不已,但面上仍担忧回道:“陛下信赖臣至此,乃臣之荣幸。”他语峰一转继续:“可若陛下如此对待御林军,怕是引得众将士不满。”
御林军他自然要,只是现在太快了,反而更像这个狗皇帝给他抛的诱饵。
“哦?那依你之见,朕该如何剿除这心中疑虑呢?”谢朗问道。
“不若陛下将御林军转手于他人,让臣去监督那佣兵之人,比直接监督御林军要好的多。”谢仰雪思索后答。
“有何分别啊?”谢朗挑眉问。
“陛下让臣监督现在的御林军,那是陛下对御林军的不信任,但若陛下将御林军转手他人,再让臣去监督,那监督的便是佣兵者,而非御林军。”
谢朗笑着望向谢仰雪,拍着他的肩膀道:“没想到炎暗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谋略了。”
“陛下过誉。”
谢朗爽朗的笑着又举了一杯酒,饮下后才继续问:“那依你之见,这御林军该给何人呢?”
“恕臣愚昧。臣刚入京,不了解京中局势,实在不知这御林军该给何人。”谢仰雪敛眉答。
他昨夜已将京中局势了解的一清二楚。太子党谢堂清,长子谢寄言,贵妃之子谢奉延,此刻说了谁便是站为谁一党。
他怎么会蠢到在皇帝面前站党派。
谢朗笑着审视他,锐利的眼神似盘空而起的鹰向下巡视猎物,半晌才道:“罢了罢了,朕还是自己留着吧。”
这个老东西真的在试探他。谢仰着心想,面上却继续恭敬道:“陛下圣明。”
坐山观虎斗。
他要站在局外借个东风将谢朗的疑火烧的再大些,然后给谢奉延一点助力,让他有资格入斗兽场,再推波助澜一下。
有疑心就好,只要有了怀疑,再坚固的堡垒都会不攻自破,何况他们这样的破泥烂砖。
月亮高高的挂起,夜晚清寒冷咧,呼出的浊气一瞬就消散在夜幕中,提灯的侍从扶着烂醉的谢仰雪入马车。
马车帘子放下后片刻,“烂醉如泥”的谢仰雪从软垫上稳稳的坐了起来,扑朔的灯火映着他俊朗的眉目,眼中哪还有半分醉意。
他平淡如常的从衣袍后拿出刚刚遮盖的信纸,摸索着拆开了那封信。
【夜半丑时,峰丹畔托举。】
谢仰雪嗤笑着将信引在火烛上烧了个干净。
托举?托举他做皇帝吗?
沈家的野心不小啊。
有意思。
在马车中等睡着的沈常青被冻醒后冷的直打哆嗦,问着随行的侍从:“现今几更了?”
“刚过五更,已经是寅时了。”
好他个炎暗,竟敢失约。
沈常青无不愤怒的想,小小禁军统领敢失约他这个尚书大人。
“去上朝。”沈常青压下怒气道。
“是。”
吱呀的马车声开始响起,沈常青带着一身的寒凉到了城门口。
入冬许久了,霜雪都落了一层又一层,城门口已经停了许多辆马车,官员们冒着寒风步行入宫,今日却有了一个特别的人。
谢仰雪的红色朝服外披着黑色的大氅,慢悠悠的在寒风中骑马到了城门口。
骑马血热,谢仰雪一周冒着白色的雾气,黑色大氅衬的此人肃冷孑然,在一众官宦中气质凛冽,似漫不经心的扫过众人一眼,却让人望而生畏。
他脱下御寒的黑色狐毛手套,这才温润的谦逊开口:“久仰诸位大人。”
仿佛刚刚藐视众人的不是他。
那大臣只能摆摆手恭维笑道:“哪里哪里,入朝吧。”
朝中无非说了三件事。
第一件:太子党让皇帝宽恕太子。
第二件:谢奉延党让皇帝把御林军给谢奉延。
第三件:中立党让陛下慎重考虑。
谢仰雪笑着想,原来长子谢寄言只是个摆设。
御林军给谢奉延也正合他意。
众臣都对谢寄言不屑一顾,忙着在太子和谢奉延身上下赌注,他们都不知道有一个恶鬼从地狱爬出来了,正握着禁军虎视眈眈的盯着皇位。
转瞬过去二个月,雪已经化成污泥在人脚下践踏,然后再化作一滩水消失在冬日。
谢仰雪不甚在意的望着已经干净的地面,冬日的阳光稀薄寒凉,像透着层层厚重的云彩照射下来,不含一点温度。
他驰马赶向禁军的训练场,日复一日的操练着属于他的权势。
乌云将那点残存的圆日遮盖的严严实实,一阵狂风后,纷纷扬扬的雪再次落落下来。
“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了。”付校尉看着雪叹道。
谢仰雪也望着这场雪,有片雪花落在了他的眼睫上,转瞬又化成水珠掉下来。
“嗯,下雪路滑,不必操练了。回营吧。”谢仰雪开口。
付校尉顿时喜上眉梢,朗声道:“谢将军。”
谢仰雪骑着马回府,飘零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片刻又化为淡水。这场雪有愈下愈大的趋势,路边的商户纷纷收摊回屋,街上一时间只剩下几个玩雪的幼童。
一个奢华精致的马车在空旷的街上与谢仰雪即将擦肩而过,可那辆马车忽的停下了。
马车中传来温婉柔和的声音:“将军,落雪了。”
谢仰雪皱眉停下马,望着马车中人。
马夫停下马车后将备好的木伞拿给了谢仰雪道:“将军收下吧。”
雪飘扬的更大了,一只莹白的手掀开了车帘,手腕上戴着温润剔透的玉镯。
沈韫禾以扇遮挡了半张脸,只漏出惊艳绝伦的双眼,眼眸亮的惊人,里面是让人深不见底的**。
她笑道:“寒雪不及刀,却总能割人心,将军还是收下吧。”
说完后再未多言,垂眸放下了帘子。
那个马夫将木伞又递了过去,谢仰雪终于握下了那柄伞,开口道:“多谢。”
那马夫又重新去赶马车,帘中人再未掀开帘子。
谢仰雪扭头皱眉望向那个马车,眼中是探究和谋算。
她去的是入宫的路,此女不简单。
盈儿不解的问:“小姐怎么知道这位是个将军?”
沈韫禾放下折扇缓缓道:“他的马踏地声重而快,是上乘的好马,还有随身军甲与武器碰撞的声音,这个时间还骑马带甲的,只有宫外的禁军。”
“不过禁军都有固定的居所,不必入内城,他却往内城行,想来是有陛下御赐的府邸,那便只有禁军统领—炎暗。”
盈儿懵懂的点点头,继而问:“可是主君说他无意与我们结交,小姐为何还要给他送伞示好?”
沈韫禾笑着道:“权利,美色,威胁。我父亲他只用了一样而已。”
“那依小姐的意思?”
“请君入瓮。”
盈儿点点头。
长春宫中。
香鼎中起细长绵密的白雾,炭火燃起幽蓝色的火苗,这里温暖的如同夏日,还盛着应季的娇花。
“皇后娘娘万安。”沈韫禾跪下行礼道。
李明曲摆手让她起来,笑着道:“这样叫反而生分了,算起来你是我侄女。”
沈韫禾温声道:“姑姑。”
李明曲满意的笑着拉过她的手,轻柔道:“伤可好了吗?”
“多亏了姑姑送来的好药,伤已经痊愈了。”
“可留疤痕了吗?”
沈韫禾摇头避开李明曲的眼神道:“未曾。”
李明曲叹气关切道:“你这个孩子,怎么还骗起姑姑来了?疤痕可还能治吗?”
沈韫禾轻笑着摇头道:“姑姑,无碍的。”
李明曲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最后干脆道:“禾儿可愿嫁与肃明吗?”
改了一下所有章节的内容提要,感兴趣的同学们可以去看看。
权谋章开启5章倒计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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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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