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
沉寂了一个白天的青楼变得热闹起来，上上下下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处处充斥着嬉笑怒骂声。
唯有三楼花魁的房间与楼下的喧闹格格不入。
本就干净的房间进一步被打扫的纤尘不染，所有物品被摆放的整整齐齐，看不出一丝杂乱。
层层红帐轻柔飘逸，墙角的香炉中传出幽幽清香。
月亮的清辉洒落下来，与房间的安逸静谧融为一体，仿若与外界所有喧闹无关。
蕊娘穿着新作的合身红裙，脸上化着最美的妆容在房间里等待约定的人。
她不时的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是否有不完美的地方，紧张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瞧着她忐忑不安的模样，康芙打趣的笑道，“表姐，你这般美丽，沈仙长今晚一定喜欢。说不定还会留下来陪表姐**一度。”
“你这丫鬟，胡说些什么？沈姑娘那般仙风道骨的人，岂是那些俗人可以比拟。”蕊娘轻声训斥，美丽的脸上浮起一抹羞涩的红晕。
她抬眸看向放在窗边的古琴，淡淡忧伤爬上眉间，小声道，“沈姑娘今晚只是来听曲，并非寻欢作乐。”
这话像是说给康芙听，又像是在警告她自己。
“来这里的人，哪有真正正经的。”康芙笑道，潜藏在心中的鄙夷在眼里一闪而过。
她贴近蕊娘，压低声音，引诱般劝道，“今晚可是唯一的机会，表姐你要好好把握住，不然可能会抱憾终身。”
这番话搅的蕊娘心乱如麻。
她自是明白机会难得。
只是，她既不想以这副卑贱的身躯亵渎高贵不凡的沈姑娘，私心里又想要亲近一回。
哪怕只是一回...
此生，便是无憾。
在内心纠结许久，最终还是私心占了上风。
犹豫不决的眸子变得坚定起来，本来穿戴整齐的衣服被她往下拉了拉，露出雪白的香肩和精致的锁骨。
沈青菡推门而入，鼻尖瞬间袭来浓郁的香味。
虽然这香味偏向雅致，但还是可以闻出其中青楼里惯用的迷情味道。
她忍着微微不适，唇角上扬，露出混迹风月场所的招牌温柔笑容。
看着姿态端庄坐在茶桌前的美人，用真诚的嗓音赞美道，“蕊娘，你今晚真漂亮。”
“谢沈姑娘夸赞。”蕊娘羞涩的低下头，脸上带着笑意起身，客气道，“沈姑娘请坐。”
沈青菡走到茶桌前，挨着蕊娘旁边的位置坐下。
云姝拿着剑，神色冷酷的站在她身后。
漆黑的眸子盯着浑身透露出勾引意味的花魁，冷声道，“师尊，这屋里的香气有些难闻。”
低情商的徒弟冷不丁的来这一句，让沈青菡脸上的温柔笑意差点挂不住。
她忍着尴尬回头，眸色不悦的警告呆瓜徒弟，“你懂什么？把嘴闭上，不准乱说。”
训斥完云姝，她看向蕊娘，脸上露出一抹歉意，“我这徒弟嘴笨，不会说话，还望蕊娘你不要往心里去。”
蕊娘轻笑着摇头，表示不介意。
拿起桌边一直温着茶，姿态优雅的倒了两杯，一杯放到沈青菡面前，她轻笑道，“沈仙长，这茶是用今早采的百花露水精心泡制而成，还望你喜欢。”
“蕊娘亲手泡的茶，自然好喝。”沈青菡端起茶杯，抵在唇边抿了一口，眉宇间露出愉悦的神色，“此茶清甜润喉，含在舌尖像是让人置身于百花盛开的花丛中。”
“沈姑娘过誉了。”蕊娘被哄得捂嘴轻笑，心中的紧张感消失大半。
用团扇遮着喝茶，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身侧之人。
她偷看人的技巧并不高明，沈青菡很轻易的就发现了。
但是唇角带笑的并不点破。
看着两人喝茶**，云姝纤细的手指缩紧，紧紧握着剑。
好看的眉头被浓郁的香气薰得微微皱着，提高喉间的音量道，“师尊，弟子闻着觉得难受。”
正悠闲喝茶的人听到这话，放下手里喝了一半的茶。
沈青菡在心里暗骂徒弟不懂事，面上依旧露出笑意，对花魁解释道，“我徒弟嗅觉方面比较敏感，可能闻不惯这屋里的香气。”
“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我让芙妹妹打开一扇窗。”蕊娘轻柔笑道。
康芙立即走到窗边，打开一扇窗。
“云姝，现在可感觉好些了？”沈青菡转头问道，眼神警告徒弟不要再多嘴。
“嗯。”云姝乖巧的点头。
沈青菡带着笑意继续喝茶。
手指刚抬起茶杯，身后又传来自家傻徒弟冷冰冰的声音。
“师尊，弟子有些口渴。”云姝道。
她俯下身子，大手握着师尊柔软的小手，就着这个令人惊讶的暧昧姿势，将沈青菡未喝完的半杯茶饮尽。
看着两人喝同一杯茶，唇畔还是落在同一个地方，犹如间接接吻一般，蕊娘脸上的轻柔笑意维持不住。
手里的杯子摇摇晃晃，差点摔在桌上。
她双手捂住茶杯，纤细的睫毛低下去，遮住眼里的惊涛骇浪。
上次云姑娘含着沈姑娘的手指吃糕点，便让人心生奇怪。
只是沈姑娘表现的神色自然，仿若只是一件小事，她们这些外人自然不好多说。
可是这次，是喝同一杯茶。
哪家的弟子敢在师尊面前如此放肆不敬，关键是，沈姑娘竟然不加以训斥。
这岂不是变相的宠溺和放任。
再次被人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沈青菡淡定的放下已经喝完的茶杯。
唇角勾起，柔软的红唇毫无解释她们师徒暧昧喝同一杯茶的意思，淡然的眸子看向窗边古琴道，“蕊娘，听闻你琴艺高超，不知可否单独为我弹一曲？”
“奴家愿意，能为沈姑娘奏曲，是奴家的荣幸。”蕊娘高兴的笑起来，偏头对康芙道，“芙妹妹，今日辛苦你了，你去休息吧。”
“谢谢表姐体贴我。”康芙站起身，悄悄向蕊娘递过去一个机会难得眼神，“表姐，今晚月色如此之美，想必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夜晚。”
听懂话里的意思，蕊娘借着垂眸的动作，微不可见的点头。
康芙来到门边，见云姝像块移不动的石头般依旧站在沈青菡身后，小声提醒道，“云姑娘，隔壁的厢房我已经收拾好了，您若是累了不妨去休息。”
云姝仿若没有听到，红唇抿成一条线，并不回话。
看徒弟这般呆愣，沈青菡第三次回头，第三次眼神警告，压着嗓音道，“云姝，你出去吹吹风，免得你在这里不习惯。”
“弟子要在这里保护师尊的安全。”云姝认真道，冷冽的眸子带着厌恶盯着花魁。
这个女人定是想借着弹琴的名义和她师尊单独相处，然后趁机勾引。
以她师尊这副迫不及待的架势，肯定不会拒绝美色。
她偏不让她们如意！
“既然你这般忠心孝顺，那就到门外守着。”沈青菡道。
“弟子就在此地守着。”云姝脚步不动，恭敬的话语说出来显得十分强硬。
看着陷入争执中的师徒，蕊娘心中浮起一丝怪异的情绪。
沈姑娘仙风道骨，温柔大方但又不拘小节。
这世间条条框框好似都无法困住这位仙子般的人物，但偏偏被眼前的徒弟有管住的意思。
师徒之间，当是师尊教导弟子，弟子百般顺从师尊。
但沈姑娘和她弟子，似乎做弟子的处事更成熟稳住，不仅不听话，还反过来限制师尊的行为。
而沈姑娘似乎并未察觉到这一点。
身旁探究的视线让人无法忽视，沈青菡不想当着外人的面和徒弟争吵。
这样实在太掉面子，她笑道，“蕊娘你专心弹琴即可，就当我这徒弟不存在。”
蕊娘礼貌的勾起唇角，起身走到窗边。
康芙见状，走出房间，将门带上。
听着房门被关上的声音，沈青菡手心发出一道白光，将房门的缝隙封住，防止屋内的声音被人听到。
幽幽琴声响起。
美人双手抚琴，顾盼之间眉眼含情，月华落下，手指尖的琴音像是情人间低语。
沈青菡平时听的都是现代音乐，在古典乐这块几乎是空白。
她只觉得琴音悠扬婉转，听着柔和舒服，其中的意思是完全听不懂。
倒是她身后的徒弟，对乐理知晓一二。
听着琴声中的表达出来的爱慕之情，手里的剑直想劈断那把**之琴。
听了一会，沈青菡指尖转着空茶杯，唇边露出笑意问道，“蕊娘，你与你这位表妹数十年未见，她还能一眼认出你，真是感情深厚。”
常年混迹青楼，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蕊娘立即明白话里的试探之意。
手上弹着琴，唇畔微张道，“我自五岁进入青楼，如今十二年过去，以前许多事情都记得不太清楚。对这个表妹的印象十分模糊，不过她能说出许多关于我家里的事情，让人倍感亲切。”
沈青菡垂眸深思，仔细品味话里的意思。
其实蕊娘自己也不确定这位表妹是不是真的，但她在青楼举目无亲，突然出现一个熟知她过往的人，即使不是亲人那也胜似亲人。
她孤苦无依久了，身边自是想要有人陪伴，顺势就将康芙当做表妹。
这般说来，康芙究竟是不是她表妹，这是一个说不清楚的问题。
但可以肯定的是，一个没有来过西水镇的柔弱女子，仅仅一天时间就找到失散多年的表姐，还能在时隔多年后认出对方盛装打扮的模样，绝对不正常。
但令人费解的是，康芙认假亲，是为了什么？
在西水镇有个依靠，更好的活下去，还是其他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沈青菡想的入神，没有注意到一首琴音已经结束。
蕊娘看着沉思中的人，继续弹第二首曲子。
眼眸盯着琴弦，忍不住道，“多谢沈姑娘关心我们表姐妹，如今我们之间互相有个依靠，在这里的日子也能过得去。”
这话便是不在乎康芙是否是她表妹。
只要身边有个亲近的人，让她不孤单，她心里就开心。
当事人都不在意，沈青菡自是不会多管闲事。
她抬眸，眼里露出笑意道，“琴音悦耳，确实好听。”
虽然她压根就没有听懂。
“多谢沈姑娘赞誉。”蕊娘开心的抿唇。
看着这张含羞带怯的脸庞，沈青菡突然意识到一件被她忽略的事情。
眼前美艳动人的花魁姑娘，实际上才十七岁！
未、成、年！
虽然这个世界的标准是十四岁可说媒，十五岁可定亲，十六岁可婚嫁。
十七十八岁时，孩子都能落地了。
但深受现代思想影响的沈仙长，饶是再风流多情，坚决坚守不碰未成年人的底线。
哪怕这是修真世界，她也绝不破坏自己这个守了多年的原则。
耐心的等待第二首曲子弹完，沈青菡放下手里的空茶杯。
脸上露出要离开的意思，她温柔的笑道，“今日多谢蕊娘的招待，我想起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便不打扰你了。”
“沈姑娘，请留步！”蕊娘慌张的站起身。
起身的动作过于急切，将面前的古琴带到地上。
来不及心疼自己最喜爱的古琴，她提着裙摆快速小跑到沈青菡面前，眼底浮上挽留的泪光，“沈姑娘，不妨再多听几首曲子，奴家还有最拿手的曲子未弹。”
美人柔弱带泪的模样让沈青菡心中一软。
正准备说话，一直沉默不语的云姝替她拒绝，“我和师尊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你若是想弹曲，就自己一个人弹个够。”
虽然云姝的态度不怎么好，但正和沈青菡的心意。
她看着快要哭出来的未成年花魁，柔声道，“我若有空，再来听你弹曲。”
一句推脱之辞让蕊娘心中瞬间重新燃起希望。
双手大胆的抓住沈青菡的衣袖，依依不舍道，“沈姑娘，奴家会每日练习琴艺，只待他日将那首曲子以最完美的状态弹给沈姑娘听。”
“好。”沈青菡微笑颔首。
在青楼最热闹的这个时间点，和云姝一起离开。
蕊娘站在三楼，望着那抹爱慕的背影。
心中深知，这只怕是最后一次见面。
在隔壁房间里休息的康芙走出来，看着沈青菡消失在转角的身影，眼里露出一丝诧异。
她转头看向难掩伤心的蕊娘，做出关心的姿态，小声问道，“表姐，沈姑娘怎么这么快就离开？”
“曲听完了，人自然要走。”蕊娘悠悠道，并不多嘴提起沈青菡打探康芙的事情。
她转身进门，看着跟上来的康芙，神色忧郁道，“我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好的，表姐。”康芙露出乖巧的笑意。
等到房门关上，她脸上的笑意变冷，闪烁出阴冷的寒光。
在房间里呆了这么久，香炉里的香气想必沈青菡吸收了不少。
加上上次的芙蓉糕，只要再找些机会，她便能不费吹飞之力抓住那位修为高深的紫云宗三长老。
饶是沈青菡再怎么聪慧，也绝对想不到她一直在借她人之手暗中布局。
沈青菡的确警惕，并不相信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
哪怕对她温言软玉、多番照顾，实则还是不让她靠近。
加上那个冷酷到心狠手辣的徒弟，时刻提防着她，让她其实并不好直接下手。
但沈青菡明显对花魁的警惕心低很多，这才让她想到办法，有了可趁之机。
她期待高高在上的沈长老，成为她手中蝼蚁的那一天。
到那时，整个夏家，还有谁敢瞧不起她！
唇角得意的勾起，她心情愉悦的回自己房间。
做着将沈青菡的性命献给夏家家主换取地位财富、让曾经轻视欺辱她的人对她磕头跪地的美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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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徒弟管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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