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石板路浮现出星罗棋布的荧光，将少女踩在其上的莹白赤足映得恍如虚幻。
不需要路灯，也能在漆黑的夜晚轻松视物。
半云忍不住感叹：修仙世界真神奇。
虽然只要不把注意力凝聚在双脚上使其实体化，她就感觉不到冷，但半云还是觉得应该讲究一下，要做个不光脚的文明人。
她聚精会神，努力地想象出自己穿上鞋的样子。
随着半云的想象愈发毫发毕现，双脚周围的空气开始一阵混沌扭曲，片刻后，幻化成一双纯白的橡胶底运动鞋。
居然真的可以！
半云突然觉得做个心魔也有不错的地方。她顺便把自己的皮卡丘睡衣换成了和方流夜类似的宽袖长袍，不过下摆裁短了一截，更方便行动。
少女拍拍袖子，自觉本土化完毕，十分满意。
按照手中药瓶背后记录的丹堂路线，半云一路上七拐八弯，小心地避开好几个迎面而来、闭眼行走的凌云宗弟子——他们到底是在练功还是梦游啊——终于来到了丹堂前。
前方灯火明亮，绵延数里，连半云脚下的荧光石板都被衬得暗淡无光。
仿佛有一层薄雾笼罩，让其中的景象变得些微朦胧。层叠的阶梯与亭台楼阁镂空而接，人来人往，传出清淡纷杂的药香。
和书中所述，分毫不差。
丹堂前站着几个昏昏欲睡的灰衣少年。半云认出他们的衣服，灰衣缁纹，和把重伤的方流夜抬回去的那几个人是一样的。
他们都是刑堂弟子。
半云顿时表情凝重。
原来何淮安走的时候放下的狠话是真的。那个刑堂的林长老派人守在丹堂前，不允许方流夜进入。他拿不到药，就只能耗尽生命力死去、或是在三天后的重新审讯会上，被诬陷偷走太华峰的青玉盏，关进寒狱等死。
他是真的想掐断方流夜的所有生路。
少女面色不善。
等着吧，等她拿到疗伤药回去，就把这个恶毒透顶的林老狗做过的坏事和他的弱点把柄全部告诉方流夜，看三天之后到底是谁死。
她捏紧掌中玉瓶，就像用透明的迷彩布将其盖住，避免旁人看见只有丹药漂浮在空中的诡异场景。
幸好是她来，就算有再多人守在门口也拦不住一个没有实体的透明人。
下一刻，不为外人所见的心魔少女便旁若无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丹堂。
走到半路，半云还有些气不过，恨屋及乌，顺带瞪了两眼那几个打瞌睡的刑堂弟子。
不过，他们也就是打工人而已，在林老狗手下做事，也不容易。
……哼。
半云收回眼神，目不斜视。
两侧打盹的刑堂弟子睡得正香，呼噜声此起彼伏，对一切都毫无所觉。
半云刚一进去就停住了脚，仔细回忆起原书中对丹堂中丹药摆放位置的寥寥几句描写。
她记得……天级丹药放在最高层，疗伤辅助类型是在东南方向。
而可治愈一切伤势，让服用者回归身体的最佳状态，最优品的疗伤圣药——碧霄丹，就藏在积满炉灰的废弃丹鼎中。
原书里，这自然是属于女主的金手指。女主阮清清在偶然中发现了这枚蒙尘的碧霄丹，并在后期师父青羽真人重伤垂死时派上了用场。
想起青羽真人，半云也是感官复杂。站在女主角度，他当然是个尽心尽力的好师父，可若是站在方流夜的角度，青羽真人更像个长不大的小孩，随心所欲、天真任性。
一时兴起，他便收方流夜为徒，兴尽了，就对方流夜所面对的种种困境不管不问，和他对阮清清万般宠爱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
半云最讨厌这种不能一碗水端平的老师了！
而且现在方流夜更需要这枚疗伤圣药。所以这枚碧霄丹，她势在必得！
半云在心中歉疚地对阮清清说了声“对不起”，便兴冲冲地向目标的阁楼方向跑去，和来来往往的熙攘人群擦身而过。
她踩上木阶，刚好转入一个拐角时，后背倏忽一阵彻骨凉意，鸡皮疙瘩全竖了起来。
身前是一片隐没在冷色阴影中的楼阁高台，身后应该只有楼阶而已啊……
半云几乎屏住呼吸，僵着脸，缓缓转过头——
是一只土黄色、应该有两层楼高的蟾蜍模样的怪物，安静地蹲在和它庞大身形对比下显得又细又密的台阶上，对着她的方向，张开了嘴，鲜红的长舌涎水滴落。
少女仰起头，和蟾蜍外形的巨兽黑凌凌的大眼对上视线。
那双眼睛圆溜溜的，还有些可爱。
半云咽了咽口水。一瞬间，脑海里转过无数念头。
……除了方流夜以外的人应该是看不见她的吧？！
为什么，这只不明生物表现得好像马上就要把她吃掉一样？而且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蟾蜍啊？！
原书里没出现过吧？！
纷乱的想法再多，半云的本能反应仍然是：快跑！
少女扭回头，来不及分辨方向，径直朝一条看起来最幽长的路径冲去！
“蟾蜍”在她身后一跳一跳地追来，红艳的长舌橡皮般疯狂拉伸狂甩，想要把她粘住。
半云肾上腺素狂飙，每次都以不可思议的灵活姿势躲了过去！
幸好她的腿没有僵住。半云从来没觉得自己跑得这么快过，在原来世界体测时五十米的速度都远远不及。
她拔足狂奔，脚下生风。
说来十分奇怪，他们这里一跑一追，动静颇大，楼下的人却买丹的买丹，卖药的卖药，好像根本没有其他人看见这一幕。
半云来不及想更多。
……不知道是第几次上楼拐弯后，少女突然停下，双手扶膝，急促地喘着粗气。
——前面，没有路了。
“蟾蜍”看她走投无路，似乎也不着急把她吃掉了，慢腾腾地挪近。如小山般的身躯投下的阴影一点点将娇小的少女笼罩。
半云转过身，因为恐惧过头，反而慢慢平静了下来。她此刻才想起方流夜的叮嘱，心中说不上是后悔还是懊恼——她不应该因为原书中没有描写，便忽视了潜在的危险。
她以为自己知晓了这个书中世界的一切，太蠢、太傲慢了。
可她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是不是太晚了？
半云眼睁睁看着浑身疙瘩的“蟾蜍”一点点靠近，缓缓张开滴水的大嘴。
她难道就要死在这里了吗？原来世界的亲友们的面容一一在半云的脑海中闪过，最终定格为少年梦魇时皱眉双眼紧闭的苍白俊秀的脸庞。
……她要是死了，方流夜该怎么办？
就在半云大脑一片空白之时，她捏在手中的丹药失去依托，穿透过她因注意力涣散而虚化的手掌，清脆地摔落在地。
木塞静静地落在一旁，瓶中倏然滚落出几枚雪白丹药。
那只“蟾蜍”忽然停了下来。
它低头嗅嗅地上的丹药，忽然仿佛很委屈地“嗷嗷呜呜”地大吼起来。
半云有些迷惑：？
少女下意识退开一步。身前，倏地垂下一缕雪白的柔丝。她以为是某种神秘的雪蚕吐出的丝，才能如此轻盈柔软，富有光泽。
瞬息后，半云知道自己想错了。
“这是谁炼制的劣质丹药，竟然敢拿到我面前班门弄斧？”
一个声线慵懒而清冷，如积冰的山涧中潺潺流淌的醉泉，语气却显得十分躁恼的声音从她头顶落下。
那垂下的柔顺白丝原来是他的一缕头发。
半云看着突然从天而降的人，彻底呆住了。
雪白的的头发、雪白的脸、雪白的衣服……
这是个通体雪白的人。
柔顺洁白如云缕的长发本应垂落于地，却在靠近地面的部分向上浮起，不染一丝尘埃。
他连睫毛都是白色的，盖在有些懒散地半阖的冰蓝眼眸上，轻盈似一片落雪，仿佛吹一口气便会融化成水滴。
美丽到异类。
半云却不只是为了他的美丽而惊诧——这样纯白的外貌，在原书中确有其人。
如果她没有记错，而且他没有孪生兄弟的话，那么这个人，应该就是景子昭——
原书后期才有正式戏份的重要人物，在前期一直侧面描写，例如路人捶胸顿足，“子昭师兄又炼出了一枚天级丹药！不过他不满意，竟然随手喂给灵兽了！”“报名当子昭师兄的灵兽的人已经挤出山门了！”等等。
但半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这一点——他可是和女主心心相印的男二啊！
景子昭是个顶尖的丹道天才，隐藏身份是一枚人形丹药。徒手便能炼成极品丹药，可以说是原书中主角团的一大金手指，过于影响力量体系平衡，作者为了走剧情，不得不让他领便当下线——景子昭为女主挡剑而死，临死前嘱咐女主服下他死后变回的神药本体。
他生就飘逸出尘的仙人之姿，然而平时总是表现得懒散暴躁，好像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在危险来临时却毫不犹豫地为女主挡剑，临死前温柔地在女主耳边低语轻喃出自己隐藏的真心，骗尽了读者的眼泪——当然，也包括半云。
半云眼睛瞪得像铜铃。
为什么景子昭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说，她误打误撞闯到了这个丹道天才的洞府前吗？
景子昭淡淡看她一眼，便撇开眼。
白发少年轻一招手，那只土黄色的蟾蜍便缩小成拇指大小，老老实实地蹲在少年白玉般的掌心。
“追一只低级魔灵都能跑到我的洞府前，你真的在好好修炼吗？”
小蟾蜍“呱呱”叫两声，似乎不满他的说法。
半云从脚底窜起一股凉意。对了，就算景子昭是个正派好人，也不代表他会对身为心魔的自己有什么善意啊？
怎么办？她还想去拿碧霄丹呢……
——碧霄丹！
少女眼前猛地一亮。
（大橘吱吱乱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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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碧霄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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