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法庭调查庭上，林峥笔挺地站在调查席上，脸色疲惫憔悴，陈述事件经过的声音却平稳有力。
他现在的状态其实是不适合出席的。
刚刚在治疗舱里躺了一整天才勉强把一身内伤、外伤恢复到能下地走路的状态，原本就有些强撑的精神域更是被牵扯着更加紊乱。
他的状态甚至肉眼可见的有几分浑噩，如果用精神域探测装置去确认的话，估计连军医都要惊讶他这样糟糕的状况居然还能保持神志。
这就是为什么文森这么着急要把他推上调查庭的原因。
文森实在太需要一个替罪羊顶上去了。
绑架波西的星盗组织在他这里连续交了两年保护费，被突防的部队是他表侄子的队伍，甚至波西在耀川星选的赌场，都是他帮忙鞍前马后挑选的。
他必须尽快找一个人来帮他转移艾文的火力。
“你当时为什么单人行动？边防队的各组分布过于松散，你当时做这个决定时是怎么考虑的？”调查官高高坐在台上，问题尖锐。
“长官，事件发生时，磁暴区的地形环境复杂、未知，进入此区域时，机甲必须切换手动操作模式，队里有此资质的驾驶员不足十名。我提前进入磁暴区是为了用红外装置进行基础测绘，给队里做临时导航地图。”
林峥扫了一眼听证席上努力掩饰自己不安情绪的文森，继续说了下去。
“另外，我们边防队实际并非出于最佳战备状态。队内处于完整战备状态的机甲只有35台，参与搜救任务的机甲中，还存在11台未按飞行时长要求定检、翻修机甲，这些最多只能随队做辅助任务。因此，任务中，各小组都是老资质驾驶员探查危险区域，新人驾驶旧机甲，在外围做辅助。”
他的话有理有据，让人听不出一丝破绽。
但调查员还是敏锐捕捉到了关键问题。
“你们队内机甲状态这么差，难道不知道提前报修吗？随队机械师又是干什么吃的？”
“机甲报修申请我们队每个月都会提，近一个季度的申请时积压到两周前，我的领导，文森少将才给批下来的。但由于换防原因，只有六台损耗过大的机甲送去了修理厂维修，这也是为什么本次任务中，并非战斗组全体成员都参与行动。
“关于机械师，我们队每年都会向上级提出用人申请，但连续两年被驳回了。每次轮休，在驻地，我会花自己工资给队里外聘一些具有军方机甲维修资质的外包机械师来帮忙，付款记录可查。但我们队任务太过凶险，机甲损耗率太高，外聘机械师往往来不及完成全部机甲的养护工作。”
林峥越说，听证席越是惊讶哗然，文森的脸色也就越白。说到最后，这人甚至直接从听证席上豁然起身。
“你血口喷人！”文森指着林峥，眼神凶狠，仿佛随时准备冲上去把他撕了。
林峥回头望向老领导，眼神里毫无波澜，语气也是平淡的，甚至带了点病态的虚弱。
“我说的情况，都有相应证据支撑，开庭前均已提交调查庭。”
文森惊惧加上愤怒，情绪瞬间失控，脱了鞋直接朝着林峥就砸了过去。
林峥好歹在一线身经百战，一个闪身轻松躲过飞鞋，但失血过多的虚弱身体却踉跄了半步，勉强扶住了证人席的栏杆才稳住身形。
在场媒体记者的快门都快按出残影，惊呼与窃窃私语声简直要盖过审判长的声音。
文森也就失控了这么一瞬，下一秒，对上听证席另一角，艾文投来的怨毒眼神，瞬间清醒过来，后背炸起一片冷汗。
他嗫嚅起来：“是边防队每次机甲耗损都比其他队伍大太多，我给他们批预算的时候才谨慎一些的。对，对，是他们的问题！”
但已经没人相信他的话了。
执法军警围了上来，文森情绪激动，几乎要扑到艾文脚边，去向他诉说自己的忠诚。
但并无人在意他的大吵大闹。
另一边，调查庭中，林峥又被简单问了几个迎战星盗相关的问题，对答如流，很快审判长就点了头，宣布当庭放人。
证人席的金属栅栏门缓缓打开，法警向林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林峥点头谢过，大步走出了法庭。
这次过来，他没允许队里任何人陪同，怕他们万一情绪失控，当庭做出什么出格举动。也是怕自己说辞让他们察觉出什么异样。
低血糖带来的晕眩感挥之不去，林峥眼前开始飘雪花，视野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刚一出法庭，就向身边摸索去。
他记得门口应该是有一小排凳子可以坐的。
尚未摸到凳子，伸出的手被一只温热宽大的掌握住，有力地撑住了他。
林峥吓了一跳，几乎本能就要出手伤人。
“是我。”低沉温柔的声线在耳边响起。
居然是陆晏清。
林峥收回几乎已经就要砍上对方后颈的手刀，身上一直撑着的那股劲儿也不知不觉间卸了。
“你怎么了？”陆晏清看出他状态不对，连忙起身扶住他的肩膀，竟发觉掌下的身体在微微发着抖。
再看林峥的脸色，那惨白的脸上，连唇色都几乎是看不到了。
“没事，应该是低血糖了。”林峥的意识都开始有些混沌了。
陆晏清连忙把人扶着坐了下来，一掏口袋，找出块巧克力，撕了包装纸直接喂到人嘴里，又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对方身上。
林峥含住巧克力，任由甜腻的香味在口中化开，从食道滑下，视野逐渐恢复清明，耳边的嗡鸣声也消退了去。
感受到身上外套残留的体温，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失血过多而冷到发抖。
他终于看清，陆晏清就俯身半蹲半跪在自己面前。因为自己低着头，对方努力压低视线，试图看清自己的表情。高大的身躯委委屈屈缩成一团，显得甚至有几分可怜。
他伸手去拉陆晏清，对方瞬间明白他意思，起身挨着他坐了下来。
“你是不是没吃饭呀？”陆晏清皱眉问，“还有乌鸡汤，我特意给了那个法警，他不会也私吞了没给你吧？”
这还真是没给。
林峥露出点歉意的神色：“应该是有规定，当时没有给我。我现在去找他们要回来。”
陆晏清见他都这幅模样了还要到处乱跑，连忙拉住他手臂，把他按住。
“算了算了，就那个保温饭盒丢了可惜。汤其实营养价值也不高。”
说着，又从身侧拿出一个保温杯，拧开盖子，塞到身边人的手上。
“喏，红糖姜茶，我自己花好大力气才找齐的原材料。你赶紧趁热喝吧。”
林峥乖乖接过保温杯，被扑面而来的姜味呛了一下，但没说什么，张嘴灌下去一大口。
辛辣甜腻的液体流进胃里，热流扩散进四肢百骸，他这才堪堪缓过劲儿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林峥又喝了两口姜茶，才扭头去问身边的陆晏清。
“给你送完鸡汤，回去取了这个就来了。”陆晏清的指尖轻轻戳了戳林峥手中的保温杯，语气有几分轻松的笑意。
林峥点了点头，又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陆晏清观察了片刻他的神色，复又开口问道：“事情处理完了吗？”
林峥露出点浅淡的笑意来：“处理好了，没我事了。”
陆晏清也跟着笑了：“那咱们回家吧。”
林峥一口气把杯中剩的热饮全灌了下去，起身要将身上披的外套还给陆晏清，却被对方按住了手。
陆晏清：“你先穿着吧，外面冷，别着凉了。”
林峥的手顿了顿，将外套往肩头拢了拢。
陆晏清想要扶他，又有点不好意思，最终只落后他半个身位，和他一同往外走去。
门口已然聚集了大批闻风而动的记者，陆晏清条件反射想要上前一步挡在林峥身前，却被林峥轻轻用手挡了一下。
“我应付得来。”年轻军官嗓音清冽。
他越过陆晏清，走出军事法庭大门，面对上百的闪光灯与直播镜头，露出标准、官方的笑容。
陆晏清在他身后法庭大门投下的阴影处，望着新婚对象几句话功夫，四两拨千斤，将人质解救失败锚头轻巧从自己身上拨开。
至于刚刚才传出的文森少将当庭被捕一事，林峥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等到林峥脱身钻进悬浮车里时，整个星网上都已经开始流传文森是此次事件内鬼的阴谋论了。
陆晏清看看热闹非凡的论坛，又看看身边搅了浑水全身而退的年轻Omega，突然就懂了原作最终反派的含金量。
悬浮车在警戒森严的高档社区中一幢颇不起眼的小独栋前停了下来。
陆晏清下车，还坚持要把林峥搀下来。
林峥无法，只能被他半搂着，像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病患一样扶进屋内。
机器管家在门口送来拖鞋，林峥换上，被直接引到客厅的皮质沙发上。陆晏清给他盖上一条毛茸茸的毯子。
“你休息一下，饭好了我叫你。”陆晏清将人包成粽子，满意拍一拍，径自去了厨房。
林峥觉得自己不该坐享其成，但连日来过大的精神域负荷让他的神志摇摇欲坠，尚未恢复的身体状况也让他浑身乏力。
最终，他没有抵御住困意，伴着逐渐浓郁的饭香沉沉睡去。
如果我说，这章小林出法庭门那里我本来正盘算着再写两把战损美人的孤独与美貌，结果小陆抱着他的保温杯就冲进画面里了，你们会信吗[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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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军事调查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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