坞淼最开始的记忆中,是和一个女人在一片白茫茫的空地里,她看不见自己的模样,只听见那女人说自己是她的母亲,之后她们就经常在这里见面,也知道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她是一个还未出生的婴儿,而那个女人确实是自己的母亲,不过是未来的神,自己十分倒霉,在没出生之前母亲就离开了,手脚还没长全的她十分担心自己的命运。
就在她在母亲肚子里,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静待自己的命运的时候,一把剑贯穿这个地方,还划伤了自己的脖子,这对她零岁的年纪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谁这么恶毒,竟然对一个孕妇动手,她想睁开眼睛看看凶手的模样,可以还没发育到那一步。
天呐!我还没看看外面的世界就要死了吗?
坞淼内心的呐喊得到了回应,她发现自己眼前不再是黑暗,而是奇奇怪怪,一大片的东西,感觉有的硬,有的软,虽然还是没有看到凶手的样子,但是她莫名知道了名字——李长久。
接下来是各种各样的脸,他们嘴巴一张一合,最后都离开了,只剩下一个男人,坞淼不知为何,看到他的眼睛就很难过,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强烈的感情,吓得缩在一起。
又过了两个月,她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在那个男人的怀里,周围的声音一股脑地冲进耳朵里,她没法像以前一样蜷缩起来,只要钻进男人的怀里,偏偏有人手欠,把刚出生的孩子又给拖了出来。
忍不了了,坞淼嚎啕大哭,表示自己的不满,可这竟然把屋里的几个人高兴坏了,
“终于哭了,终于哭了。”
一个男人还十分没有自觉性,伸出手指戳了戳坞淼的脸,看着她金色的眼睛说道,
“她是神的孩子,她的眼睛就是神赐给人间的神器。”
坞淼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怎么了,却看到戳他的那个男人眼睛里有一个人影,不是她的倒影,是一个被锁链绑住的男人。
坞淼被很多人看来看去,也被很多人抱来抱去,最后停留在一个只有一只胳膊的人的怀里,
“她就拜托给你了。”曾经给她安全感的男人对着独臂男人说道,
“你还做着什么不切实际的梦呢?师姐已经成神了,这世间没有她的身影,你踏遍黄沙海洋也找不到了。”
男人摇摇头,随后看了尚在襁褓的孩子一眼,转身离开。
坞淼很伤心,她放声大哭,惹得独臂男子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
就这样,她被带离出生的地方,来到了一个和出生地差不多样子的地方,一个慈祥疲倦的女人把她抱在怀里,笑着笑着就哭了。
之后她就生活在这里,知道了很多事情,比如那个独臂男子叫顾挚道,是母亲的弟弟,慈祥的女人是母亲的师母——顾夫人,现在对着她自称姥姥,带给她安全感的人叫坞自行,是她亲爹,在自己出生不到一个月就走了,自己叫坞淼,三个水的淼,以及所有人都忘了那个叫李长久的人。
她问过母亲,母亲没有回答太多,只说是契约的力量。
坞淼会走路之前都是骑在顾挚道的脖子上,顾夫人时常会担忧顾挚道一个不小心把她摔倒,所以只要一有空就盯着,随时准备救活她。
会走路后的坞淼淘气得吓人,她太聪明了,急需知道更多,理解更多,但不会表达,顾挚道和顾夫人曾暗暗发誓,把她当普通孩子对待,幸福快乐地长大就好了。
顾夫人十分溺爱,每当坞淼做了坏事,顾挚道想要和她讲道理的时候,挡在坞淼身前,
“任性就任性呗,我当初就不该让你阿姐那么听话,任性点多好。”
这话十分好用,顾挚道一听就没有了刚才的硬气,看坞淼的脏脸也有几分愧疚。
不过终于在一次坞淼啃刀子的时候,母子两达成了一致,孩子大了,不管容易死,
于是顾挚道一边小心翼翼地夺走坞淼手里的刀,一边调整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亲和,别吓到坞淼,晃了晃手里的刀子说道,
“喵喵,这个——东西——是——很危险的,不——能——吃。”
顾挚道还在想她能不能理解,自己是不是说的太快的时候,坞淼已经哒哒哒地跑向别处了,
不能吃不早说,不过味道还不错。
渐渐的,顾挚道和顾夫人意识到坞淼很聪明,特别特别聪明,于是在她话还说不全的时候,就开教她一些大孩子应该做的事情。
坞淼渐渐稳重起来,不到三岁就像是个十三岁,这可把顾夫人愁坏了,生怕坞淼以后会不开心。
顾挚道则认为她完全是多虑了,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顾挚道完全是少虑了,坞淼在二十岁的时候仍像是十三岁,一副很敢又很容易死的样子。
三岁的坞淼踩着凳子,手举过头顶,费劲吧啦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模样,也看到了让所有人都惊叹的眼睛,以及脖子上的疤痕?
脖子上怎么会有疤痕呢?坞淼不理解,问顾挚道好几次,他才明白问题,
“可能是出生时划伤的,我记得第一次抱你的时候就有。”
“没,没肉。”坞淼反驳道,她记得自己根本就没有伤到过那里,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李长久”伤的。
她在心里把这件事记了下来,一直到第一次跟随顾挚道来到古日山,她才开始自己的报仇计划,打算把李长久揍一顿,可是所有人都忘记了李长久,她该如何去找?
正思考着,旁边两名弟子的话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他们的谈话中提到了这三个字,
“山下的那个又发病了?“
弟子叹了一口气,“应该是杀死魔神是受到刺激了,三年了,还没能走出来,见到人就问见没见过一个叫李长久的人。”
两人的对话充满了怜悯,坞淼迅速理解,山下有个人知道李长久,她要去看看,于是趁着顾挚道不注意,偷偷跑了出去。
原来山下就是她出生的地方,坞淼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她不知道那个人住在哪里,不过还是凭着动静找到了那个地方。
院子里,男人走来走去,像是随时要发狂的野兽,拳头紧握着,手掌甚至已经受伤了,但男人没有察觉出来,更何况是小不点坞淼。
坞淼一个猛冲撞向燕爻远的小腿,看男人没反应,开始亮出饺子般大的拳头,狂风暴雨般地砸向男人的小腿。
“李,李,长久在哪里?”
在心里默念了几万遍的名字,立马吸引了燕爻远的注意力,低头就看见一个气鼓鼓的小孩,
“我要找,李长久,打他。”
“你认识他?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那是所有人都否定的存在,就连燕爻远都开始怀疑自己是疯了,傻了,不如干脆了结生命,比等一个不存在的人强,可是他死不了,他是魔神,只有愿望实现才能消失,
现在,一个小孩子却承认了他的存在,燕爻远表情狰狞,不停地询问着刚才的问题,不顾对方会不会被吓到,
“李长久伤了我,我要报仇。”坞淼握紧小拳头,郑重其事地回答道,
“他伤了你?”
这小孩看起来也就两三岁,李长久怎么可能伤到她?燕爻远觉得自己又疯了,为了证明他的存在,编造出来了一个幻觉。
坞淼看出男人不信,仰起头指了指脖子上的伤疤,“这就是证据,我还没出生的时候,被他刺伤的。”
那是不归剑的伤痕,是记忆中李长久的佩剑。
坞淼看着男人大笑起来,觉得莫名其妙,他是不是根本不想帮忙?想明白后,坞淼就噔噔噔地跑开了。
她不知道她的这一举动对于燕爻远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的爱人是存在的,他的等待不是没有意义的,永远没有尽头的。
等到坞淼下一次来古日山的时候,听别人谈起山下的人,好像变好了很多,起码不会伤害自己,不过还是等待“李长久”的回来,而且越来越坚定。
碰到自己那个不靠谱的爹是在十四岁的时候,两人在路上迎面走来,坞淼的金瞳太过显眼,能让人一下子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是坞自行先认出的坞淼,可能是因为和林钰煣有太多相似的地方,坞自行跟随她来到一处饭馆。
父女相认的场面真是太感人了。
坞自行坐在角落里,时不时偷瞄女儿的背影,正面吃东西和桌子上乱七八糟的骨头堆,实在不忍直视。
坞淼吃完东西往后一摊,等放赖放够了,就准备去结账,结果被店小二告知已经有人结过了,在坞淼的“耐心”询问下,店小二指了指角落的坞自行,坞淼随之走去,
“你变老了。”
这是女儿对父亲说的第一句话,父亲“感动”的说不出话,
“可惜,我娘一点改变都没有。”
坞淼撂下这句话后,没有解释,抬腿就走,心里暗爽,就是要让他抓耳挠腮,心急如焚,
谁让他扔下女儿不管,却想不到母亲其实一直在孩子身边。
效果特别好,自己老爹都快叫她爹了,坞淼才慢悠悠开口,把她会在秘境见到母亲的事情说出来,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在她心里,坞自行一直都是她爹。
坞自行想说什么,最后闭上了嘴,坞淼则讲起母亲的如今的样貌和她们之间说过的话。
听着坞淼的话,坞自行确定她说的都是真的,那都是林钰煣平时说话的语气。
不过可惜的是,这个秘境只有坞淼能进,她还以为坞自行会求他带话什么的,结果人家不让提起他。
夫妻两人默契起来,别人根本插不上脚,句句不提,句句不离。
“我当年命悬一线,不是一步成神,就是一步地狱,还好参透了多情派的心法,如今能看穿万物万事的发展规律,穿行于世间,不受时间,空间的限制。”
“这就是我在你肚子里的时候~就见过你的原因吗?”
“嗯,我不会为了任何事,任何人参与世间,不过你不同,你是规律之外的存在,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坞淼把和林钰煣说的话给坞自行复述一遍,坞自行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整个人都精神多了,
林钰煣一直知道坞自行在哪里,也知道已经他现在在坞淼身边,等待着她的消息。
她是参透多情派的心法,体会过爱情,爱情和友情,爱情从谁身上体会不言而喻。
她不会再出现在世间,坞自行的寻找是无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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