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确凿。”萧彻的声音冷得像凉州腊月的冰,握着账册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指节处绷出清晰的骨纹。
他低头看着账册上“北燕商人耶律烈”的签名,剑眉拧成一团,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火。
李达竟敢勾结外敌,用凉州百姓的救命粮做交易,这不仅是贪腐,更是通敌叛国!
躲在粮囤后的老赵见此情景,腿一软就往地上瘫,慌乱中踢到了脚边的木杆,“哐当”一声脆响在空旷的西仓里格外刺耳。
萧彻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像鹰隼般锁定暗处:“谁在那里?”
亲兵们立刻抽刀围过去,将面如死灰的老赵拖到萧彻面前。
老赵吓得浑身发抖,粗布衣衫上沾满了灰尘和粮屑,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连连磕头:“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是李达!都是李达让我做的!他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让我要是看见沈公子来西仓,就弄塌粮囤压死他,我……我也是被逼的!”
沈砚站在一旁,看着老赵磕头求饶的模样,眉头微蹙。
他注意到老赵的左手食指少了一截,指甲缝里还嵌着黑色的泥垢,显然是常年干粗活的人。
这样的人,大概率只是被李达收买的小角色,背后定然还有更核心的线索。
他上前一步,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说你是被李达逼迫,那你可知李达私运的粮食,具体运去了哪里?北燕商人耶律烈,最近还和他见过面吗?”
老赵愣了一下,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沈砚,嘴唇嗫嚅了半天,才低声道:“我……我只知道李达每月初五会去城东的破庙和人见面,至于运粮的地方,他从没跟我说过……”
“初五?”萧彻捕捉到关键信息,眼底寒光更盛,“今天是初三,还有两天。”
他转头对身边的亲兵吩咐,“把老赵带下去严加看管,不许他和任何人接触,若是走漏了风声,唯你们是问!”
“是!”亲兵们齐声应道,押着还在哭嚎的老赵快步离开。
西仓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空气中弥漫的灰尘和旧粮的气息。
萧彻将账册仔细收好,放进随身的皮囊里,转身看向沈砚,语气比之前缓和了许多:“今日多谢你,若不是你看出账册的破绽,恐怕还抓不到李达的把柄。”
沈砚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空荡荡的粮囤上,语气带着几分沉重:“我只是想洗清我父子的冤屈,顺便查清粮食的去向,凉州百姓还等着这些粮过冬,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
他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竹片,竹片边缘被体温焐得温热,上面还留着他昨天画的粮仓布局图。
萧彻看着沈砚眼底的清明,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城门口见到他的模样,那时的少年穿着粗麻囚衣,脸色苍白,却在听到“损耗率”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短短两天,这个看似文弱的贵公子,不仅识破了伪造的账册,还能冷静地追问线索,倒真是个藏着心思的人。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语气轻松了些:“你放心,只要查清粮食的去向,我定会禀明朝廷,还你父子清白。”
两人走出西仓时,晨光已经升得很高,金色的阳光洒在粮仓的黄土墙上,给冰冷的建筑添了几分暖意。
沈敬言正站在柴房门口等候,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粗麻囚衣,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着,脸上虽依旧苍白,却难掩眼底的焦急。
看到沈砚和萧彻一起走过来,他快步迎上去,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砚儿,怎么样了?账册找到了吗?”
“爹,找到了。”沈砚扶着沈敬言的胳膊,语气带着几分欣慰,“李达伪造账册、私运粮食的证据都在,萧将军会帮我们洗清冤屈的。”
沈敬言看向萧彻,拱手作揖,语气诚恳:“多谢萧将军仗义相助,沈某感激不尽。”
萧彻摆了摆手,语气平淡:“沈侍郎不必多礼,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眼下最重要的是查清粮食的去向,抓住北燕的奸细,至于你的冤屈,待事情了结,我自会禀明朝廷。”
他顿了顿,又道,“柴房条件简陋,我已让人收拾了一间干净的屋子,你们父子先搬过去住,也好方便后续问话。”
沈敬言和沈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感激。沈敬言再次拱手:“多谢萧将军周全。”
萧彻让人领着沈敬言父子去住处,自己则带着账册快步走向将军府。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玄色劲装在阳光下泛着沉稳的光泽,腰间的长刀随着马匹的步伐轻轻晃动,红色的刀穗在风里猎猎作响。
他一路快马加鞭,心里却在盘算着,李达只是个粮官,背后定然有王怀安撑腰,想要动李达,还得先稳住王怀安在凉州的势力,否则打草惊蛇,反而会让耶律烈跑了。
同一时刻,城西“悦来客栈”的二楼房间里,耶律烈正将一叠银票和密信塞进油布包。
他穿着一身枣红色的中原锦袍,领口绣着精致的云纹,却难掩眉宇间的异族轮廓,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瞳孔是偏浅的褐棕色,此刻正紧盯着窗外街道上的动静。
“大人,不对劲!”随从跌跌撞撞跑进来,脸色惨白如纸。
“街上全是萧彻的亲兵,挨家挨户地查人,连出城的路都被封了!李达那边派人传信,说……说他还没来得及转移,萧彻就已经查到账册了!”
耶律烈的手指猛地攥紧油布包,指节泛白,锦袍下的肩膀绷得笔直:“废物!我早就说过让他处理干净,他偏要留着账册当‘后路’!”
他快步走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看见街角处几个亲兵正盘查一个挑着货担的商人,眼神锐利得像是要穿透货担。
“不能等了。”耶律烈转身将油布包甩到肩上,指尖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一把小巧的弯刀,刀鞘是北燕特有的兽皮材质。
“立刻去城西的废弃驿站,那里有咱们的人接应,再晚就被萧彻堵在城里了!”
他说话时带着轻微的卷舌音,中原话虽流利,却仍能听出异族口音,语气里满是慌乱,全然没了往日“富商”的从容。
随从不敢耽搁,连忙跟着耶律烈从客栈后门溜出,钻进了狭窄的小巷。
两人脚步飞快,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弄深处,只留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巷子里回响。
与此同时,李达正在自己的府中焦躁地踱步。
他穿着一身锦缎长袍,腰间系着玉带,本该体面的打扮,此刻却因慌乱显得狼狈不堪。
他的书房里摆满了名贵的字画,桌上还放着一壶刚温好的好酒,可他却连碰都没碰,只是不停地搓着手,眼神里满是不安。
“大人,不好了!”一个亲信跌跌撞撞地冲进书房,脸色惨白,声音带着几分哭腔,“老赵被萧将军抓了!账册……账册也被找到了!”
李达猛地停下脚步,瞳孔骤缩,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在地。
他扶住桌沿,手指死死地攥着桌布,指节泛白:“你说什么?账册怎么会被找到?老赵不是说会弄塌粮囤压死沈砚吗?他怎么会被抓?”
“听说……听说沈砚早就看出账册是伪造的,萧将军亲自带他去了西仓,老赵还没动手就被抓了,现在已经把您供出来了!”亲信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垂得更低。
李达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他知道,账册被找到,老赵又招了供,他这次是彻底完了。
王怀安远在京城,根本来不及救他,若是被萧彻抓住,等待他的只会是凌迟处死的下场。
他猛地站起身,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得去见耶律烈,让他想办法带我离开凉州!”
他说着,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粗布衣衫,胡乱地套在身上,又把家里的金银珠宝塞进一个包裹里,快步走出书房。
他避开街上的行人,专挑偏僻的小巷走,一路往东城门的方向赶去,耶律烈就住在东城门附近的客栈里,只要能见到耶律烈,他就能借北燕的势力离开凉州。
可他刚走到城东的破庙附近,就看到几个穿着黑衣的人守在巷口,眼神警惕地盯着来往的行人。
李达心里一紧,知道这些人是萧彻的暗探,他不敢再往前走,转身想往回走,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李大人,这是要去哪里啊?”
李达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看到萧彻正站在他身后,手里握着那本深蓝色封面的账册,眼神冷得像冰。
萧彻的身边围着十几个亲兵,个个手持长刀,将李达团团围住,显然是早有准备。
“萧……萧将军,”李达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眼神躲闪着不敢看萧彻,“我……我只是出来散步,没想去哪里。”
“散步?”萧彻冷笑一声,语气带着浓浓的嘲讽,“李大人倒是好兴致,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散步。”
他举起手里的账册,声音陡然提高,“你伪造账册、私运粮食、勾结北燕奸细,桩桩件件都是死罪,你以为你能跑得了吗?”
李达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萧将军饶命!萧将军饶命啊!我都是被王怀安逼的!是他让我私运粮食给北燕,还让我栽赃给沈侍郎,我要是不照做,他就会杀了我的家人!求您看在我也是被逼无奈的份上,饶我一命吧!”
萧彻看着李达痛哭流涕的模样,眼底没有丝毫同情。
他见过太多像李达这样的人,为了一己私利,不惜出卖国家、残害百姓,到了最后,却只会把责任推给别人。
他声音冰冷:“王怀安的罪,我自会查清,至于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向凉州的百姓谢罪吧!”
他对亲兵吩咐道:“把李达绑起来,关进大牢,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探视!”
亲兵们应了声“是”,上前将李达绑了起来。
李达还在不停地哭嚎求饶,却被亲兵堵住了嘴,拖了下去。
萧彻看着李达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眼神里满是凝重,李达虽然被抓了,但耶律烈还没找到,王怀安在凉州的势力也没清除,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他转身走向客栈,心里盘算着,耶律烈是北燕的奸细,手里定然掌握着更多北燕的情报,只要抓住耶律烈,就能顺藤摸瓜,查清北燕的阴谋。
他加快脚步,玄色劲装的下摆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腰间的长刀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像是在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东城门下,寒风卷着沙砾掠过,昨天那两个缩在墙角的流民正踮着脚,往城门方向张望。
瘦高个裹紧了身上满是补丁的棉絮,冻得发紫的手指死死攥着一根枯树枝,声音发颤:“你看……萧将军的人把城门堵了,连挑担子的都要翻三遍,是不是在抓那个‘私运粮的坏人’?”
矮胖的流民怀里揣着半块硬邦邦的糠饼,闻言用力点头,眼睛亮了亮:“肯定是!昨天我听粮仓的人说,沈公子帮萧将军找出了假账册,现在抓坏人,说不定很快就能把粮食找回来!”
他说着,小心翼翼地把糠饼掰了一小块,递到瘦高个面前,“你先吃点垫垫,等粮食找回来,咱们就能喝上热粥了。”
旁边卖柴的老农也凑了过来,他脸上布满了沟壑纵横的皱纹,手里的柴刀锈迹斑斑,声音沙哑却带着希冀:“要是真能把粮找回来,今年冬天就不用饿肚子了。萧将军刚正,沈公子聪慧,这俩人在一起,咱们凉州有救了!”
几个流民你一言我一语,眼神里满是对未来的期盼,连寒风刮在脸上,似乎都没那么刺骨了。
在另一边,沈砚正在住处整理线索。
他住的屋子虽然不大,却很干净,桌上放着笔墨纸砚,墙角还有一个小火炉,炉子里的炭火正旺,将屋子烘得暖暖的。
他拿出那块竹片,用炭条在上面补充着线索:李达被抓、老赵招供、耶律烈未找到、王怀安是幕后黑手……
沈敬言坐在一旁,看着儿子认真的模样,眼神里满是欣慰。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递给沈砚:“砚儿,喝口茶歇会儿吧,忙了一上午,也该累了。”
沈砚接过茶杯,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去,让他舒服地叹了口气。
他看着竹片上的线索,眉头微蹙:“爹,李达虽然被抓了,但耶律烈还没找到,王怀安在凉州的势力也没清除,咱们的冤屈,恐怕还不能立刻洗清。”
沈敬言点了点头,语气带着几分沉重:“你说得对,王怀安在朝中势力庞大,想要扳倒他,绝非易事。不过好在萧将军是个公正之人,有他帮忙,咱们总能等到沉冤得雪的那一天。”
沈砚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竹片上的“耶律烈”三个字,眼神里满是思索。
他总觉得,耶律烈的出现,不仅仅是为了私运粮食那么简单,北燕恐怕还有更大的阴谋,而凉州,很可能就是这个阴谋的关键之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接着是小兵的声音:“沈公子,萧将军让我来请您去将军府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沈砚和沈敬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疑惑。沈砚站起身,对小兵说:“劳烦你稍等,我这就过去。”
他跟着小兵走出住处,往将军府的方向走去。
凉州的街道上很安静,偶尔能看到几个穿着粗布衣衫的百姓,他们脸上带着疲惫,却难掩眼底的希望。
想来是听说萧将军正在查粮案,都盼着能早日找回粮食,度过这个冬天。
走到将军府门口时,沈砚看到萧彻正站在台阶上等候。
他穿着一身银色的盔甲,盔甲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芒,衬得他身形更加挺拔。
他的头发用黑色的发带束着,几缕碎发贴在额前,脸上虽依旧带着几分冷峻,却比之前温和了许多。
“沈公子,你来了。”萧彻迎上前,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我刚收到消息,耶律烈已经离开了客栈,恐怕是听到了风声,想要逃离凉州。”
沈砚心里一紧,眼神变得严肃起来:“那现在怎么办?若是让他跑了,想要再查北燕的阴谋,就难了。”
萧彻皱了皱眉,语气坚定:“我已经让人封锁了所有城门,严查出入的行人,他应该还没离开凉州。我找你过来,是想让你帮忙分析一下,耶律烈最有可能躲在哪里。”
沈砚低头沉思片刻,从怀里摸出竹片,指尖指向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驿”字标记:“萧将军,您看这里。去年跟着父亲来凉州赈灾,路过城西时见过一处废弃驿站。”
“父亲当时还说‘这驿站靠近边境,墙体是砖石砌的,遇战乱能当哨点’,我便顺手标在了竹片上。耶律烈是北燕奸细,要逃肯定选偏僻、离边境近的路,那处驿站没人去,刚好能藏人,还方便他随时越境。”
萧彻凑过去看竹片,果然见“西仓”标记旁有个小小的“驿”字,笔迹和布局线条一致,显然是早画好的。
他眼底闪过一丝赞赏:“没想到你竟连这种细节都记着,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沈砚收起竹片,语气平静:“只是觉得多记点地形,说不定能用上。现在看来,确实能帮上忙。”
萧彻点了点头,语气变得果决:“好,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就带人去城西的废弃驿站,你跟我一起去,也好帮我出出主意。”
沈砚点了点头,跟着萧彻快步走向马厩。
他知道,这是抓住耶律烈的最好机会,也是查清北燕阴谋的关键一步。
他骑上一匹棕色的骏马,跟在萧彻身后,朝着城西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声在街道上响起,扬起阵阵尘土。
沈砚看着萧彻挺拔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在这个乱世里,能有这样一位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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