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琛上马,便习惯性地抓住缰绳,不料萧远也上了马,落在他身后。
感受到身后的温度,赵琛身体一僵,原本放松的姿态一下就紧绷起来,腰杆直挺挺的。
萧远恍若未觉,双手绕过赵琛,自然而然地覆在他的手上,一同握紧缰绳。
萧远轻夹马腹,纵着马向前,不忘回首给身后的人报客栈位置。
闫法楼等人站在原地目送他们,那船主开口:“贤妹婿果真是体贴周到,那福源客栈就是城中最好的。”
两百里外便是开封府,此处虽因渡口聚起了邑镇,却不是什么大城,不过南来北往的人非常多,许多入京的货物都是在此处中转交汇。
镇子不大,街道却宽,街上人也多,到处都是买卖货物的人,他们骑着马不能快行,相貌出众的两个人在人群中赚足了众人的视线。
赵琛不戴面纱,萧远也阻不了旁人的视线。
“西平这姿容倾国倾城,好在是生在皇家。”
赵琛想,生在皇家确实可以规避大部分的麻烦,除了姓萧名远的那一个。萧远连客栈都安排好了,足见是专程在这里等他的。
他尽可能坐直了,和萧远保持距离,奈何马背上就那么大,再远也远不到哪里去。
萧远感觉到了他的动作,低头,在他耳边说:“我上马时西平仿佛有些意外?”
赵琛神色从容:“我不惯与人共乘一骑。”
“西平千金之躯,不敢怠慢,我定的是城中最好的客栈,离渡口有些距离。我知你最是心软,想来不忍我徒步过去?”
赵琛无动于衷。
若是剪秋,赵琛或许还情愿自己走,萧远一个大男人,他没什么不忍的。
萧远上马的举动也不算太意外,比起这个,他更想知道萧远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怎知我会来汴口?”
“西平如此笃定我是为你来的?”
“不然呢?”
“没有不然,是为你来的。”
头天萧远去公主府,赵琛没见他,萧远也没察觉什么不对。
便如他所言,那日亭子里把话说开之后,赵琛颇有几分恃宠而骄的意思,他的好,赵琛坦然受着,却不肯给他半分期许。
萧远不急,赵琛说他不成亲,但能得他如此相待的不过一个萧远。
偏生那门房多说了一句,公主府闭门谢客,殿下要静养。
萧远这才起了疑,赵琛的病情他知道,分明好得差不多了,以赵琛的性子应当恢复听政才是。
怎么反倒是要静养了?
这一次巡堤的钦差是暗访,出京也不露行迹,但应当就是这两日。
几年前赵琛就敢南下苏州,如今若是离京也说得过去,恐怕闭门谢客是假,遮掩行踪是真。
思及此,萧远笑道:“西平本就没瞒着我。”
萧远清楚赵琛的病情,那静养的借口能搪塞别人,瞒不住萧远,赵琛如果要瞒着他,应当有更周全的法子。
赵琛确实没想瞒着他,萧远即便猜到他要离京也不会拦着,就是没想到萧远自己跟着来了。
“你猜出我离京不难,如何知晓我来了汴口?”
他方才等在渡口的样子,分明是笃定赵琛会来。
“自然是心有灵犀。”
赵琛语气转冷:“王叔说不想说,不说也便罢了,不必说胡话搪塞我。”
“生气了?”
赵琛没有说话。
萧远叹了口气:“你是担忧身边有人露了你的行踪?”他拍了拍赵琛的手,“安心,我是猜出来的。”
赵琛抽回手:“如何猜的?”
“钦差是暗访,你又闭门谢客,我知你已病愈,更知你素来大胆,多半是一起出京了。”
“此行是为巡堤,如今正是丰水期,黄河通航,你多半要沿河而下,汴河连着黄河,汴口是离京最近的渡口,我便猜你会来此处。”
这回答赵琛显然不满意。
“不过是猜测,王叔方才在渡口时似乎是成竹在胸,笃定我会来,可不像是猜的。”
赵琛乘船来汴口的事,知道的人不多,哪一个都不该向萧远吐露才是。
萧远却说:“就是猜测,我亦不你是否会来,不过是赌一把。”他顿了顿,“装个样子罢了。”
“我便是心中只有三成把握,面上也要装出十成来,总不能叫你来了瞧见我在渡口张望,不好看。”
赵琛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半晌才道:“……客栈呢?”
“自然是有备无患。”
“我若不来呢。”
“你若不来我便回京去,只作不曾来过,左右你若不来,此事也无人知晓。”
赵琛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萧远感觉到他的肩膀在颤动。
赵琛忍了许久,终于没忍住笑起来,既然已经笑了,索性也不再克制,放开了笑。
笑到萧远低头看他:“博美人一笑,是萧某之幸。”
赵琛拿胳膊往后杵了一下,萧远单手执缰绳,右手抓住了他的手。
“西平。”
赵琛没有挣开。
一番动作之后,方才的那一点点距离就消弭无踪了,他们离得极近。
身后的体温有些陌生,倒也不讨厌。
午间,人都到了客栈,一间客栈没有这样多的余房,于是分了一半人去别处。
那船主同他们一道用膳,问及何时出发,闫法楼道:“我等欲在此逗留一二。”
船主面带忧色:“这如何使得?”
闫法楼奇怪地看他,船主便解释:“我为严老板忧心啊,这行商,最是讲究一个时效,买入卖出,真金白银在手中才是真的。”
“如今正是丰水期,多少人沿河做生意却苦于没有门路。严老板,不是胡某人说大话,您若一路与我同行,我为您牵线,事半功倍啊。”
闫法楼苦笑:“我如何不知,只是……”他看了一眼赵琛,似乎有些无奈,“手中货物不好出手。”
船主就等着他这句话:“不知是何物?”
闫法楼叹气:“都是京中时兴的首饰。”
联系方才他看赵琛的眼神,不必多说,船主已经自己补全了来龙去脉。
这小娘子养在家中千娇百宠的,哪里懂得做生意,只顾买自己喜欢的玩意了。
“不必忧心,我往来多年,在汴口有些人脉,这事我或可帮着转圜一二。”
闫法楼忙道:“怎敢劳烦胡老板。”
船主看了一眼萧远,萧远在抢剪秋的活,给赵琛布菜,赵琛无表情地看着面前冒尖的碗。
他收回视线,笑笑:“多条人脉多个路子,各位都是人中龙凤,不结交一番岂非辜负了这同船相渡的缘分?”
人中龙凤?萧远笑得有些玩味。
散了席,那船主告退离去,余下他们几人,闫法楼看看萧远,面带犹豫,赵琛点头他才开口。
“殿下,此人心术不正。”
赵琛颔首:“我知。”
“那咱们……”
“他要帮忙就叫他帮,抬抬价,就说我说的,不卖出价不走。”
“是。”
闫法楼也走了,包间便只余下他们二人。
萧远叹气:“我道你怎的就松了口,原来是要拖我下水。”
赵琛给自己斟了一盏茶:“大名府久不除牧尹,如今知府是胡幸天,那船老板便是胡幸天的族弟。自来贪腐离不开名利,或贪财好色,或沽名钓誉,贪财色的比要名誉的好查些。”
“你若不想蹚浑水就趁早回去,带上你的马。”
“明知有险却放你一人在此,西平将我当什么人了。”
赵琛不以为意:“在我大楚境内,我能遇什么险?”
险是有的,赵琛有底气罢了。
萧远不知他做了什么安排,正要说话,忽而听得门外有动静,转头看去,对上不知为何又出现在外头的船主的视线。
方才闫法楼走时不曾关门,一则是想着殿下与靖北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恐怕不便,二来便是防着有人听墙角了。
那船主笑笑,萧远也笑了笑。
萧远收回视线同赵琛道:“那老东西看我的眼神,活像是要拿我下酒。”
“西平,你说,美人、宝马,他看上了我哪一样?”
赵琛嗅了嗅杯中的茶,没有看他:“马是宝马,是你的马。”
萧远接道:“人也是美人,可不是我的人?”
赵琛一时无言,萧远从他手中拿走茶盏:“你那婢女去给你煲汤了,少饮些茶吧。”
手中的东西被人取走,赵琛有些不悦,神色微敛,还未来得及发作,就听萧远说:“你自然不是我的人,我是你的人,行么,殿下?”
这一声殿下,在旁人口中是尊称,到了萧远口中便带着说不出的缱绻暧昧。
偏生萧远平日里都喊西平,这一声殿下是以他为尊,赵琛那一点不悦便烟消云散了。
“无恙可莫要忘了今日所言。”
萧远奉承,赵琛便应下,他称一声殿下,赵琛便也唤他的字。
真假掺半的效忠也好,甜言蜜语的奉承也罢,赵琛收下了。
*
原本那船主的意思是压压价便买下,闫法楼却咬死了赵琛说的价,最后竟也成了。
闫法楼猜着船主应当是自己贴了不少,这一来,他们此番出行的银子是不必朝廷掏了。
船还是一样的船,不过在汴河还算宽敞的船,到黄河就显得小了,丰水期的黄河很是宽阔。
发浑的水面之上,船小,船上的人更小。赵琛在船尾看水,看长河尽头的日落。
剪秋站在他身侧,劝道:“殿下,风大,回去吧。”
赵琛点点头,却没有动,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去,半途遇上闫法楼,见他一脸为难。
“怎么?”赵琛想起来什么,“他呢?”
闫法楼低声道:“靖北王晕船。”
赵琛表情有几分奇妙,萧远,晕船?
赵琛便绕去萧远住的屋子,见他确实是面色苍白,很有几分不适,同平日里的样子大相径庭。
赵琛也不急着走了,坐下来仔细瞧他:“难得见你这样。”
萧远叹了口气:“我不该见你。”
赵琛知道他多半又要说点不着调的,没搭他的话。但萧远要说什么也不需要人搭话,自顾自就说了。
“以色侍君者,色衰而爱驰,如今看来果然是不错的。”
李夫人病逝前病容憔悴,不敢见武帝。萧远自比深宫妇人,也是够哀怨的。
赵琛挑眉:“我竟不知堂堂靖北王,是以色侍人的。”
“非也。”萧远一本正经地摇头否认,依旧是面无血色,眼神却极亮,似在调侃,又像是表衷心。
“我只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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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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