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啼霜的舅舅曹纪安被人抬回家的那天,下半身都被巨石压烂了,乍一眼看去就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从药行里请来的大夫一连说了好几句“不成了”,可兴许是曹纪安命硬,夜里终于醒了一次,好歹是灌下了汤药,算是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
不过这双腿也算是废了,拖在身下,成了累赘。
家里算上方啼霜,一共是八口人,六个半大不小的丫头小子,原来就全指着曹纪安一人养活,如今家里的顶梁柱一倒,家里登时就变得潦倒起来。
曹家大郎还在灯笼铺里做学徒,一月也挣不了几个铜板,母亲张氏原来闲暇时候还能织上半匹布,如今带着家里孩子四处奔波,向采矿场讨要说法,也就无暇他顾了。
这日,张氏用借来的板车拉着丈夫刚从衙门里回来。
曹大郎此时还未下工,家里几个孩子将夫妻俩迎进来,曹二姐也略懂了些事,开口便问:“阿娘,那王明府怎么判?”
张氏和孩子们一齐将丈夫抬进了屋子,给丈夫掖好被子,又到食案边喝了口水,这才道:“能怎么判?我去时才听人说,那狗鼠辈原是王明府的娘家人,又寻了人证,红口白舌的说那本就是个险矿,他也事先和矿工们说好了的,要下矿,安危结果都要自己担着。”
“哪里来的这样的道理?”方啼霜一抬头,只见身旁的阿姊刚出声,便红了眼,“人千真万确是在他矿场上出了事,这又如何抵赖?”
躺在床上的曹纪安干咳了几声,又唤小女儿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虽是抵赖不得,但到底只给判了往后我治腿买药的钱,还需得由药行出具证明,然后咱们再巴巴地向那矿主讨钱去。”
张氏原也是个泼辣性子,前几日带着孩子们去采矿场闹了好几通,愣是无人理会,只有丈夫的矿友们见他们家可怜,偷偷给她塞了点钱。
她叹了口气:“前几日你那几个兄弟给我塞了点银子,给你买药就去了一大半,家里这么多张嘴,咱们那点积蓄不过是杯水车薪,你说咱家今后可怎么办?”
曹纪安没回答,只狠狠打了两下自己那双已经失去知觉的腿。
张氏忙拦住他,又恼又心疼地骂他:“这伤才刚好些,你不要活了吗?家里六个孩子,你干脆就狠狠心全丢给我,自己死个干净!”
方啼霜很怕看见舅舅和舅母吵架,听他们大声些,身子就不自觉地一抖,旁边的阿姊见状,忙将他带出屋去。
“霜儿不怕,”曹二姐轻轻抚着他的背,安慰道,“阿娘也是心里难受,不是真要和阿爷吵架。”
方啼霜点点头,可还是满脸的忧愁,他低低道:“阿姊,我听隔壁殷骐说,舅舅站不起来了,咱们家也就完了,他们养不起我们这么多孩子,就要把我们卖了换钱,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所以第一个就要卖我……”
曹二姐忍不住捏了一把他肉乎乎的脸颊,方啼霜天生婴儿肥,好容易长点肉,全补贴给脸上了:“可不是,第一个确实是要卖你,把你卖给那些人牙子,白天洗衣裳,晚上倒夜壶,等长胖了,再喂给城外树林里的老妖怪,一口吞进肚里去……”
方啼霜被她唬得差点飙出泪来。
好在此时曹四郎走出了屋子,不轻不重地打了他姐一下:“你何苦又吓唬他?”
“我们家霜儿胆儿也太小了,这性子要是只猫,见着老鼠了想必都要跑,”曹二姐笑了笑,转而又继续安慰他道,“你才八岁,平日里又笨手笨脚的,卖给谁要?别瞎想了,阿爷阿娘往日里那么疼你,怎么会舍得卖了你去?”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日子确实是一天比一天要更难过了。
张氏精打细算地节俭过活,一张饼子撕成四瓣,粥饭也熬得越来越稀,家里老的小的都饿瘦了一圈,可米缸里的米终于还是空了。
家里的生活过得愈发捉襟见肘,张氏不得已,便带上几个孩子挨个上亲戚家去借米借粮。
可惜穷人的亲戚大多也富不到哪里去,一开始碍着亲戚的关系,还能给几个面子,到后来张氏吃闭门羹的次数却愈发多了,连带着几个孩子也要碰上一鼻子灰。
比如这一回,张氏娘家大哥瞒着妻子,给张氏装了两小袋米面,被他眼尖的妻子当场抓了个现行。
妻子当面没说什么,但张氏带着孩子们一走,便破口大骂了起来:“好你个张大郎,家里的米缸都快空了,你还装好人要借她?她丈夫如今是怎么模样你不知道,他们家现如今就是个无底洞,就是把你囫囵填进去,都补不上。”
男人也怒了:“那是我亲妹子,我还能看着她家小孩活活饿死吗?”
“那你自家小孩呢?”妇人也不甘示弱,“你就撒手不管啦?她这月都来了几回了我问你?你以为自己多有本事?也就从自家小孩饭碗里克扣出粮食去贴补他们家,我呸!”
张氏此时人站在就在他们家院外不远处,她哥嫂两个都是大嗓门,院里的争吵声她听得一清二楚。
“阿娘……”
“舅母……”
张氏摇了摇头,又紧了紧手中才借来的米面,红着眼道:“没事,咱们回家去。”
方啼霜虽然年幼,但也不傻,他知道舅母从来是个要强的性子,往年里家里再困难,她也从来拉不下脸来管人家要东西。
可见这次家里是真的走投无路了,看见舅母红眼,方啼霜心里闷闷的,也很想哭。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那一日,张氏带着几个孩子,一早就去了住在宣义坊的远房叔叔家,那叔叔称说家里这些日子也过的拮据,只装了一小袋米给她,还不够他们家里两餐饭。
但张氏还是带着孩子们郑重地谢过了,正要走时,人却被那叔叔叫住了。
那矮壮的男人指了指站在她身边的方啼霜,笑着问道:“这可是你家孩子?长得可真灵,今年几岁了?”
张氏低头看了眼方啼霜,也笑了笑:“不是,这是我小外甥,时年八岁。”
曹叔叔点了点头:“去岁我同你家大郎吃酒时听他说过,这小外甥是他妹子家来投奔他来的,去岁赶上圣上大赦天下,这才入了咱们长安籍贯。”
他顿了顿,然后又问:“侄媳妇,你可知咱隔壁怀贞坊的杨老五?”
“好像听郎君说过,是个打铁匠?”
“正是他,”曹叔叔继续说,“杨老五他家二郎说话之间就在宫里得了皇后殿下的青眼,前几日便在宫外置了府,那杨老五转眼也不打铁了,另娶了两房姨娘,那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张氏有些怔愣:“杨二郎被他阿爷送进宫里去当宦官了?”
“可不是,”曹叔叔说的激动,唾沫星子横飞,“虽说到底不能人事,但那封赏可是一箱一箱真金白银地往家里抬,你说这往后还愁什么吃穿?”
“你家这小儿面有福相,又生的漂亮,何不也送进宫里去?”
张氏愣了愣,有些为难:“可我家郎君就这么一个妹子,又去的早,就剩这么一个小外甥,叫我们哪里舍得?”
曹叔叔叹了口气,然后苦口婆心道:“侄媳妇,你听叔一句劝,到处借米借粮这哪里是个事?把这孩子送进宫去,先不论以后能不能出息,只说这进了宫,家里便少了一张吃饭的嘴,况且到底一时也能得几个银子救救急,再说那宫里还有月俸,更有主子们的赏钱,往后再接济一接济家里,这日子不就顺下去了?”
张氏似乎有些被他说动了,这回竟没有再反驳。
“如今进宫为宦可是件美差事,多少人抢破了头都进不去,你呢,就先回去同你家那位商量一商量,若是有意,杨家这儿我替你们牵桥搭线,”曹叔叔说道,“也恰逢那位先圣人刚去了,小宦官们遣去守灵的守灵,殉葬的殉葬,宫里到底空出了些位置来。”
他这一番话,到底是让张氏动了心思。
夜里张氏待孩子们睡去,便轻声唤醒了丈夫,打算与丈夫合计,没想到这一合计,两人却又闹了起来。
“我家里就这么个妹子,千里迢迢从豫州找过来投奔我,可惜她命薄去的早,只留下了一个孤苦伶仃的霜儿,我若是还要将他送进宫做阉人,未免也太不是东西了!”他低声道。
家里原有两间房,如今折卖了一间出去,六个小孩和两个大人挤在一间屋里,两人平日里连拌个嘴都不怎么敢大声。
“可我又能怎么办?”张氏再度红了眼,“你如今成了个废人,我们这个家便有如风中飘絮,你难道还指望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养活家里这八张嘴不成?”
曹纪安:“你小点声,当心让孩子们听见了……我又如何不知你苦?我哪日不想自己不如死在那矿洞里,何苦要拖累你们?”
说着他也红了眼,手上不知轻重地捶打了两下自己的废腿:“全赖我,那日就不该下那个矿洞——可你要是想送走霜儿,不如将我送进深山里去,让我自生自灭。”
“那你便一纸休书休了我,轰我出门!”张氏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嫁到你们家这么多年,福没享过一日半日的,如今竟还要带着丫头小子们到处乞食,遭人白眼,生生丢尽了一辈子的脸。”
“当年那开胭脂花粉铺的沈家大郎如何求娶我,我都不依,偏就看上了你这命薄的。我少时若嫁了他,何至于受如今这种罪,吃这种苦?”
曹纪安气地狠命捶床,口不择言道:“那我便一纸休书遂了你的愿,你再嫁那沈大郎去,省得跟着我受罪!”
就在这时,原本就没睡熟的方啼霜悄悄从榻上爬了下来,光脚走到了张氏身后,再怯怯地捉住了她的手。
“阿舅、舅母,你们别再吵了,”方啼霜抹了一把眼泪,说话还带着鼻音,“要是真没法子了,你们就把我卖了吧,我不怪你们……”
他年纪尚小,不知道把自己送进宫里和卖给人牙子的区别,只知道都是卖,都可以让家里好过点。
听到他的这番话,张氏面上的委屈和怒意顷刻便消了,只剩伤心。
她忽然蹲下身,将他一把揽进怀里,而后竟抱着他哭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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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却有两个秘密。
其一,他不仅是个哑巴,身上也有一处不能见光的隐疾。
其二,他对王爷有着不合礼数的绮念。
这两个秘密他谁也没说,可在某天夜里,第一个秘密却被一个陌生男人撞破了。
那男人用他的秘密做要挟,逼他一步步屈从,一点点沦陷,可他却全然没注意到,那男人从他这里讨走的越来越多,他的殿下给他的目光也越来越多。
然后有一天,他发现自己怀孕了。
他惊慌失措,连细软都顾不上收拾,连夜就逃了。
*
谢时观发现了贴身亲卫的一个秘密,这秘密勾的他心痒,勾的他夜夜梦见那小哑巴的身影。
于是他换了一张脸,往喉咙里放一根针,改头换面潜入那小哑巴房中。
原本他只是想尝尝那小哑巴的滋味,为从他身上找到一丝半点欺负老实人的快感,他只把他当做一个趁手的物件、听话的忠犬。
玩腻了、脏了,随时都可以丢掉。
可谁知某一天,他忽然发现,这唯他命令是从的小哑巴竟然跑了,他愤怒至极,调遣了王府上下所有的人力去寻,可最后他的人却告诉他:
沈却逃跑途中不慎掉入海中,淹死了。
只不过是一个哑巴,一个物件……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心会疼呢?
他不信,只要一日不找到沈却的尸骨,他便不信他死了。
*
一年后的某一日,摄政王听说南方有个镇上有个村夫生的很像沈却。
他昼夜不歇地追过去,累死了好几匹马,最后竟真在山涧上看见了那人。
那小哑巴背着竹筐,怀里还抱着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孩子。
谢时观一时间出离愤怒,才一年的时间,他竟然就和旁的女人生下了孩子?
注:
1.哑巴、双性、生子。
2.前期花心后期守身如玉时不时发疯的摄政王攻*哑巴老实人双性受。
3.狗血虐文,不能接受的请点左上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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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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