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念中午跟顾蒋舟告别后，回寝室在床上瘫了会儿，还是没睡着，认床是一方面，主要还是烦躁，心里揣着一团乱麻，看着那乱糟糟的样子就不想搭理。
也理不清。
扔在被子上的手机响了下，任念闭着眼睛捞过来之后才睁眼看屏幕，是翟志发过来的，估计是刚刚走的时候就想说了，只是碍于有外人在场。
[有啥事儿都记得跟我说啊，咱们好歹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关系呢，正儿八经的竹马竹马，你有事儿不能瞒着我啊]
……谁TM跟你穿过一条开裆裤呢？还竹马竹马？
任念看到开头还有点儿感动，看完之后只想骂人，闭上眼睛把手机一扔，唇缝间吐出两个字：“傻逼……”
宿舍虽然拉了窗帘，但是遮光性并不太好，这会儿拿本字典坐屋里都还能看清上面的字儿，任念被微弱的光线晃地愈加烦躁，把枕头拽过来直接压在了脸上。
狭小的黑暗空间压抑、憋闷，带来短暂而又虚假的安全感，饮鸩止渴。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手机闹钟响了起来，任念昏昏沉沉走到教室，昏昏沉沉听了一下午课，晚饭出学校找了家药店买了瓶褪黑素，随便吃了点东西，回到教室的时候班里其他同学都已经整整齐齐坐在教室里了。
他从后门走进去，把从药店拎出来的塑料袋往课桌里一塞，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顾蒋舟正在写物理作业，从余光里望旁边看了眼，本来吃过晚饭回来她回来就想找任念说板报的事情的，结果旁边的座位一直都空着。
还有几分钟就到四中晚自习前的例行班会时间，一班同学早就进入了学习的状态，教室里只有翻书写字的沙沙声，和依旧还有细碎的说笑声传来的门外仿佛两个世界。
这时候再跟同桌交头接耳似乎不太好，更何况陶金宝已经从前门走了进来。
清北班同学的素质不是盖的，压根儿没人抬头，都是该干嘛干嘛，像是根本就不知道教室里多了个人，直到班会时间到的铃声响起，陶金宝清了清嗓子，大家才陆陆续续把视线集中到了讲台上。
“介个开学了，还四有不少四情，最近的一个就四我们的板报……”
板报主题是传统又老旧的“新学期新气象”，什么分组的事情顾蒋舟已经提前被闻娇语科普了，现在听陶金宝在台上讲着同样的事情觉得有些无聊，左手拖住腮帮子，落在讲台上的视线顺势往旁边一扫，突兀地对上了两双期待的眼睛。
闻娇语见她看过来，低头在草稿纸上写了点什么，然后佯装看书翻页，把刚刚写字的那一面立了起来冲着左手边。
[别忘了问念神]
最后还跟了个双手合十的简笔画。
顾蒋舟和旁边的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秒钟，然后把视线放回了讲台上。
等陶金宝讲完让大家开始自习，接着往椅子上一坐，低下头翻开教案备课之后，顾蒋舟扭头看向她同桌。
任念还是单手撑着脑袋像是随时都能睡死过去的样子，桌上摊着四中自己印的物理练习册，笔也不拿就这么干看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发呆。
顾蒋舟想了想，学闻娇语，扯了一张草稿纸，写到：
[任念同学，板报你负责写字可以吗？]
任念随手摸了本练习册，翻开看今天晚上的作业，刚开学，学的东西都简单，他草草看了几眼没发现有什么需要拿笔写的题目，抬手和上，正要拿下一本，突然感觉桌沿被人敲了两下。
他偏头看过去，只见两根细长的手指推着一张纸条送了过来，顺着往上，对上一张刚熟悉没多久的小脸，桃花眼弯起，冲他笑了一下。
纸条被放回来的时候，顾蒋舟不出意料地在下面看到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字。
[可以]
顾蒋舟唇角勾了起来，指尖习惯性地在纸条上轻轻摩挲了下，心道这不挺好说话的么，真不知道田向上、闻娇语这些同学们干嘛那么咋咋唬唬，跟小鬼要见阎王似的。
抬头看了眼讲台，陶金宝依旧专注地在备课，于是她直接拿起纸条，伸手放到了闻娇语的桌沿上。
不一会儿，纸条被传回来，上面多了一个竖起的大拇指，周围还点缀了几笔简陋的高光特效。
事情已经说完，顾蒋舟正要把纸条揉成团报废了，视线落到那两个字帖级别的[可以]上，突然又觉得扔了可惜，想了想之后伸手把摆在桌角的《现代汉语词典》随意翻开一页，把纸条塞了进去。
四中一天上三节晚自习，第一节下课铃刚响，顾蒋舟正好把最后一门数学作业写完，悠长又急促的铃声让她笔下加速，飞快地将最后两个零连笔带过，然后潇洒地把笔扔进了桌面右前方的笔槽里。
顾蒋舟吐出一口气，抬手伸了个懒腰，扭头看向他同桌。
刚写作业太专注，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同桌已经又趴在了桌上，呼吸起伏间，隐约能看到平整的衬衣布料下线条流畅的肩背轮廓，仔细一看还能发现半藏在碎发间的白色耳机。
应该是睡着了。
得出这个结论后，顾蒋舟轻轻拿起桌上写完的一摞练习册抱在怀里，凭借自己过人的资本，在桌椅不动的情况下，姿态妖娆动作轻缓地从座位上钻了出来，找各科科代表交作业去了。
晚自习只有五分钟的课间，她回来时铃声已经响了，顾蒋舟判断了一下再用刚才的姿势钻回座位上的可能性，觉得难度有点大，于是轻拿轻放把椅子往后拖了一小段，侧身坐了进去。
坐下之后一低头，惊讶地发现自己桌上方方正正地摆了一张试卷，红笔写的大大的一个“300”落在左上方的空白处，侧面的姓名栏上是她这两天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两个大字——任念。
我艹，满分啊？！
任念的卷子被田向上借走之后应该是在班上传看了一圈，最后一个同学看完之后没胆子染指学神大佬的桌椅板凳，更没胆子把人叫醒，思想斗争半天之后恭恭敬敬把试卷摆在了学神大佬同桌的的桌面上。
顾蒋舟看了眼旁边睡地正香的人，再看一眼桌上的试卷，再看一眼旁边的人，再看一眼试卷……
最后终于镇定下来接受了这个现实，小心地把卷子合拢，没敢压出折痕，双手捧着放在左手边的《现代汉语词典》上，拿橡皮压住纸页边缘，等旁边的学神大佬睡醒了再还给他。
趴在桌上睡怎么着都是难受的，任念又是个觉浅的，第二节课快下课的时候就已经清醒地不能再清醒了，刚起身，正拨弄着头发呢，面前空出来的桌面从旁边被塞了张卷子过来。
顾蒋舟小心翼翼把卷子还回去，手还没收回来，一抬头，对上一没什么表情的俊脸。
“那什么……这你入学考试的卷子……”
顾蒋舟解释道。
任念点点头，收回目光，淡然道：“谢谢。”
顾蒋舟看着他随手把卷子折起往桌斗里一塞，莫名替试卷感到了一丝委屈，满分试卷耶！多不容易能出一张的！居然被这么粗暴地对待！
任念抬眼，看见她直愣愣盯着自己伸进课桌的手，犹豫了一下，又把卷子拿了出来，不确定地问道：“你要问题吗？”
“啊？”顾蒋舟回过神来，先是一愣，然后飞快地摇头：“没有，我不——”
话音戛然而止，任念看过来的目光带上了一丝疑惑。
顾蒋舟看着他眨巴了下眼睛，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乖巧地坐正了，诚恳地点点头：“是有问题要问你。”
任念点了下头示意她往下说。
顾蒋舟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然后往桌上一趴，下巴撑在小臂上，往她同桌那边凑了凑，小声地问道：
“白天翟志说你不给顾悦玥讲题的事情……为什么呀？”
任念垂眸，跟那双闪亮亮的桃花眼对视片刻，然后轻笑一声，往后靠在了椅背上。
“想知道？”
顾蒋舟就着趴在桌上的姿势点点头，目光灼灼。
当然想知道啦！说不定就是顾悦玥的一个死穴呢，要是掐住了能极大提升咱们两炮灰的生存率好不好！这种机会不能放过！
任念有些纠结。
顾蒋舟是顾悦玥的半个亲妹妹，可又不是正常的姐妹关系，任念并不觉得她问出这个问题是出于单纯的好奇，更不觉得是出于对姐姐的关心。
所以到底该说还是不该说……就听天由命吧！
任念坐直后伸手把笔勾过来，旁边顾蒋舟福至心灵，立马从桌上爬起来，嚓地撕了一张演草纸，塞过去铺到了她同桌的桌面上。
任念拿着笔的手在空中一顿，不明显地笑了下，没说什么，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顾蒋舟乖巧坐在旁边，扭头看她同桌。
任念写字的姿势很好看，肩背挺直，大概是脸长得太好看，一点儿也不让人觉得古板僵硬，倒似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跟他十分钟前懒洋洋趴在桌上的样子判若两人。
也就半分钟不到吧，顾蒋舟递出去的演草纸被还了回来，上面写着一道填空题。
没写答案。
顾蒋舟：“……？”
跟学神同桌对视半秒钟之后她叹了口气，心说学神就是不一样啊，要想从他嘴里套个八卦还得先做道题。
无声地叹息后，她拿起了笔，结果笔尖还没落在纸上呢，眼前突然一暗，清浅的檀香混着阳光的味道飘过，顾蒋舟有一瞬间的晃神。
等她回过神来……眼前的事实证明她还是思想觉悟不够高。
神的意志，我等凡人怎么敢妄加揣测！
任念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教室前面的挂钟，“还有一分四十秒上课，抓紧时间做题吧，铃响了交卷。”
顾蒋舟咬牙切齿，压着嗓子小声说道：“那你倒是把笔还给我啊！”
任念右手捏着两支笔——一支他自己的，一支刚刚从他同桌手里抽出来的——翻动手腕，单手挽了两个漂亮的笔花，眼神还落在挂钟上：
“那不行。”
顾蒋舟磨牙，任念有理有据，接着道：
“你把题抄下来了怎么办？”
顾蒋舟：……您可真是个有素养的学神，这TM还担心漏题的？！
任念余光里瞥见顾蒋舟气鼓鼓地把头扭回去，双手托着腮帮子，胳膊肘撑在课桌上，能看出来在读题，但看不清楚表情，不过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脸。
任念手指轻动，右手的两支笔又先后转了一圈，嘴角不自觉地勾了下。
顾蒋舟带着赌气的意味，也不说再拿一支笔出来，就那么瞪着眼睛死盯着，脑子里烧着火高速运转。
这是一道解方程的题，等式两边极其复杂，根式套分式，分式套次方，系数完全没规律，并且数字及其大，都到五位数了，是一个十分不常见且不规整的方程，这TM要是用暴力算法硬解，估计半小时起步上不封顶。
但是既然任念这个神经病能看一眼就知道答案，那肯定是有巧解的。
一分三十秒过得很快，刺耳的铃声如期而至，即便被如此魔音贯耳，顾蒋舟依然觉得自己听到了耳边那一声轻笑。
骨节分明的一只手伸了过来，捏起了她面前纸页的一角，丝毫不带停留地提溜了起来。
就在此刻，顾蒋舟的高速行驶的思维终于找到了那个隐蔽的出口，她眼疾手快放下双手，“啪”地一声将已经离桌三寸的纸页从任念手中拍回了桌面，想也没想答案脱口而出。
与此同时，高分贝的铃声戛然而止。
落针可闻的教室里，顾蒋舟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清脆又急促：
“柒柒五二零！”
任念：……
全班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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