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宁弗波还时不时带无家可归的幼童回来,但他们都被安排到家中洒扫,再没有人能变成第二个魏得真,做他的书童。
城主也在相处中喜爱上那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把他当成第二个儿子,衣食住行仅次于宁弗波。
可好景不长,老城主出城巡视竟然身患杂症,瘫倒在床,宁弗波四处求医问药无果后,宁得真带了一位江湖道士,那道长只是站在城主床头,伸手往空气中点了几下,城主竟然奇迹般地苏醒,甚至能下床走路。
全家喜极而泣,城主夫人终于睡了个好觉,可次日一早,宁弗波按惯例喂城主喝药,刚喝完,城主一阵猛咳,宁弗波闻声回头,地面已经全是血迹,城主面色苍白,只片刻,他的身形就消瘦下去,只剩皮包骨。
他跌跌撞撞跑去请来老道士,老道士探了探脉象,才叹道:”城主阳寿无多,老夫修为尚浅,恐怕无力回天,你们还是准备好后事吧。“
”什么!“城主夫人两眼一黑,当场晕倒。
宁弗波也神情恍惚,他在世近二十载,万事亨通,琴棋书画作诗论政无一不精,可如今,面对年迈即将身死的至亲,他恍然惊觉,万卷诗书救不回父亲的性命,满腹的之乎者也劝慰不了母亲的伤悲。
护他一生的大树终于到了枝断叶落的那一天。
而他,似乎还没有长的枝繁叶茂,可为家人、为百姓遮风挡雨。
墨绳比量的脊背终于弯曲,人人夸赞的天之骄子跪在地上,绝望的渴求:”道长慈悲,还请道长想想办法,救救家父,求求道长了……“
额骨砸地,咚咚作响,血顺着眉骨,流入眼眶。
老道长叹一声,终究心软:”你这又是何必,想救城主,还有一法,可此法凶狠无常,稍有不慎就会以命换命,最坏的情况,只怕一个人都留不住。“
宁弗波问:”什么方法?“
”移花接木。“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魏得道“睨了周北鸿一眼,没有反驳,反而应和道:”是啊,移花接木。“
道长踱步至宁弗波身前:”此法需要骨肉血亲的寿命,你当真愿意用自己三十年阳寿,来换他不足五年的时光,凭你的天资,日后必能成就一番伟业,如此浪费,实在可惜。“
宁弗波目光坚定:”道长尽管施法,弗波生死不悔。“
”如此——你便守斋三日,参验过后,就开始吧。“
”谢谢道长,“宁弗波撑着地面起身,将一旁的母亲抱起,推门出去,魏得道等在外面,看到宁弗波的额头,急忙迎上前:”少爷,你头怎么了?“
”是不是那个老道打的,他疯了吧,你等着,我这就去帮你打回来!“
孤傲如同宁弗波,魏得道怎么可能想到,那是他跪地磕出来的血迹。
他喊住魏得道:”帮我把母亲送回屋,再找几个大夫过去守着。“
这几年,因为城主的病,母亲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可以说是用药吊着命,他是个不孝的儿子,既救不了父亲,也护不了母亲,
他如今只有命一条了……
魏得道觉得少爷不一样了,话少,吃的也少,但做的事情却越来越多。
见完账房先生,魏得道赶紧端上一盘子点心:”少爷,你忙一天了,快吃点东西垫垫。“
宁弗波捏起一个梅花糕,送入口中,软糯甜腻的气味让他一阵反胃,竟然撑着桌角吐了起来。
魏得道惊慌失措:”少爷你怎么吐了?我去请大夫。“
”别去。“宁弗波手帕掩着口,”这糕点太腻了,我吃了有些反胃,没什么大事,你帮我沏点清冽的茶水吧。“
魏得道端着茶点出去,咬了一口糕点,香甜可口,还是以前的味道,少爷先前不是最喜欢吃吗?
三天转瞬即逝,等老道再次见到宁弗波,差点没认出来,他上下指了宁弗波一通:“你……你……何至于此啊!”
宁弗波脸上没有一丝血气,举手行礼:”辛苦道长了。“
法坛已经备好,老道手拿木剑,围着火盆转了一圈,嘴里念着众人听不懂的咒语,他喝了一口酒,然后吐入火盆中,霎时火光冲天,宁弗波感觉热浪滚到自己脸上,暖烘烘的。
而后火焰停歇,沾了血的木剑被仍进火盆,老道捏法施咒,
片刻后,木剑竟然携火而起,直冲宁弗波,那剑的速度太快,快到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连魏得道,也仅仅挪动了一小步。
好在剑距他左胸半米的时候,赫然停住。
老道摸了摸胡子:“术法可行。”
宁弗波狂跳的心跳休止,三日的辗转反侧,他可以为父续命了,
身前的剑突然一动,居然调转了方向,直冲魏得道,魏得道看着又胸前的木剑,忧疑道:”这是什么意思?“
老道也惊的眼睛都大了,一双眼在两人之间来回晃动,这是判定血亲的法阵,这个魏公子,不是伴书童吗?
在他疑惑之际,宁弗波却突然笑了,
这样也挺好,他若死了,二老还有可以托付的人。
他走过去,握住木剑的剑柄,返回递给老道:”若我身死,这个消息就请道长言明了。“
老道张了张嘴,想问,为什么是你身死,换阳寿的也可以是别人,可他对上宁弗波古井无波的眼后,这句话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了。
他们一同进了城主的房间,
魏得真跪倒在地:“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愿以弗波微命,换双亲安乐。”
魏得真在一旁听着,察觉到不对劲:“少爷,你……你没事念它干什么啊,怪瘆人的。”
宁弗波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掺杂着着几分洒脱:“得真,去帮我看看母亲,到了该喝药的时辰了。”
魏得真一反常态没动作,执拗的看着他。
最后还是老道长一挥衣袖,他才晕了过去。
”开始了,宁少爷,阵法开启,就再没回头的余地了,你真的想清楚了?“
”嗯。“
……
”后来呢?成功了吗?“有人问。
”成功了,但也失败了。“刚才说话的老人再次开口,”老城主大病一场后确实醒了一段时间,从那以后再也没听说宁少爷的消息。“
”所以宁少爷是死了,而不是离开了,“
”魏得道“身穿深蓝色的衣袍,像是融进了夜色,他望着老人:”但对宁弗波来说,那就是成功了。“
”施法过后,老城主获得三年阳寿,宁弗波身死魂消,但这只是他们预估地情况,真实的情况是——宁弗波执念不消,遗留世间。“
”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预估的情况,谁预估?“
这话问出来,虽然没有说明,但众人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你别急嘛,继续听我说——”
宁弗波没有抗住阵法,当场就身死,可他执念太深,想再回来看父亲一眼,于是从忘川河逃走,再次回到了城主府。
可他没想到,他会看到那样一副场景。
“他死了吗?”
“死了,别探了,喝了三日的毒药,再加上用了移花接木,神仙都难活下来。“
”那老城主呢,还能活多久?“
”最多不超过五年,放心吧。“
”五年就五年,一下子全死了才惹人怀疑。“
”你小小年纪,怎得如此心狠,宁少爷好歹救过你,你却要杀他全家,真真狼心狗肺,不是东西。“
”杀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手软,事后在这打什么秋风?赶紧过来帮我抬一下,我去把他埋了。“
他看到了什么!
魏得道和老道长。
自己最信任的两个人。
怎么会!他不相信!
他跟着两人到了郊外,看到魏得道把他的尸体拖到早已挖好坑中,看到土壤覆盖全身,看到魏得真对他拜了三拜,
”少爷,你别怪我,去地下见了阎罗,说说好话让他帮你投个好胎,不求大富大贵,下辈子平平安安的,这辈子的福气,就让兄弟享了吧。“
”别絮叨了,快回去,城主该醒了。“
城主果然醒了,睁眼就找宁弗波,魏得道早就准备好了托词,说少爷被过路的云游仙长看中,收为了徒弟,宁少爷答应了,条件是救好他。
城主信以为真,弗波这么优秀,被看重不足为奇,只是骄傲之余又有些难过,这孩子也不等自己醒后当面告别,从此以后,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城主的病虽然好了,但身体大不如前,渐渐地,城中的事物都交给魏得道处理,魏得道也待城主极好,
有时,宁弗波会问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虽然害死了自己,但也救活了父亲,赡养了双亲,双亲安享晚年,这不就是他所求的吗?
五年间,双亲接连离世,宁弗波漂泊游荡,世间终于没了他想留下的念想。
正要离开之时,他突然发现,魏得道居然暗地里向老道长输送不足十岁的孩童!
两人甚至因为孩童数量不足的问题多番争吵!
宁弗波想阻止,可他当时的力量太过弱小,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孩童一个个被送走,
终于有天,两人再次争吵,老道长下了狠手,用魏得真抵了一次,那次过后,魏得真发了高烧,高烧持续了进一周,魏得真身体虚弱了许多。
而宁弗波此时也无师自通,竟然附到了魏得真的身上,他日日跟着魏得真,听他在百姓面前做模做样,背地里坏事做尽。
就这么过了一年,他知道自己的魂魄渐渐稳固,魏得真也注意到了胳膊上黑线越长越长,找大夫看无碍后,也不再关心他。
宁弗波的力量更强了,一天夜晚,他竟然张开口,发出了声音!
尽管那声音粗哑粘腻,但那确确实实是他想说的话,他也是从那时开始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变成威胁魏得真的存在。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这句话出自《诗经·小雅·蓼莪》,是里面的原句哦,这里借用一下[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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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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