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瞬间,容不得我多想,我往后一退,谁知周公子也退了。
周公子阴狠而不甘地盯着我,却收了剑道:“子昭既出言助你,便是杀了你也……”
他话音未落,我只听“噗”得一声,灵澄被洒扫道人一掌击在背心,整个人往前一扑,一口血洒在前襟。
洒扫道人转身便逃,我下意识大喝一声“站住”,拔腿就追。
洒扫道人施展竹枝身法,几个起落就将我甩在身后,我照猫画虎,把追过来的其他人甩在身后。
一时间攀墙走壁,他逃我追,追到一个死胡同,他突然停下,转过身看着我。
他站得笔直,周身的散淡被整肃取而代之,眸中露出一种复杂的、透过我的皮囊看什么人的怀念眼神,又好似镜中观花,水中窥月。
我一时被这眼神钉在原地。
我:“你为什么……”
“陆一衡,”洒扫道人打断我,用一种僵硬的声音喊我的名字,“记住我跟你说的话,还有——千金散去还复来。”
他与我说过什么话?
除了指点我武功时说几个招式名称,就是那句“外观其形,形无其形”。
我思忖间,洒扫道人飞扑上墙,径自逃走了。
紫述此时赶到,见我盯着胡同尽头的那面墙若有所思,她竟双膝一屈,利落跪下:“姑爷恕罪,紫述来迟。”
我被吓了一跳,连忙扶起她:“无妨。”
回到祝府后,小丫鬟说灵澄想见我,我才知道祝长舟把灵澄带回府内请大夫医治。
我推开客房的门,见灵澄闻声撑起上半身,便关心道:“躺下歇着吧,感觉如何?”
“姑爷,”灵澄笑道,“我没事,大夫也说静养两天就好了。”
我在椅子上坐下:“那便好。你哑师兄为何……”
“我也不知,”灵澄闻言神色黯然,“他虽然没与我说过话,但对我很好,有时我躲懒不扫偏殿,也是他帮我扫了。我实在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脸……”
“我知道为何。”祝长舟推门进来。
我连忙起身行礼,祝长舟抬抬手接着道:“因为他杀了人。”
“什么?!咳咳咳……”灵澄惊讶地咳嗽起来。
祝长舟道:“灵澄,你可知献殿前院地下是什么?”
灵澄疑道:“是什么?”
“是一个人的尸首。”
“啊?!”灵澄惊道。
那我岂不是在尸体上练了三日武?我一时汗毛倒竖,毛骨悚然。
祝长舟喝了口茶:“那人死亡不过半月,双手全是老茧,更重要的是,他的腰部有一个并蒂荇刺青。”
“朔荇人!”灵澄惊呼。
我也吃了一惊。这朔荇是北境的部族,相当于我那时空的匈奴、柔然、契丹等北方少数民族。祝长舟计划的面圣后自请北戍,就是要抵抗朔荇人入侵。
在这个交通并不发达的年代,一个交战国的人,为什么会死在千里迢迢的道观地下?
我有疑就问:“小姐怎知是洒扫道人杀了人?”
祝长舟道:“因为那块刺青被剜下来,随防腐的香料一起装在一个小坛里,坛中还留了一张字条,写着洒扫道人的道号——灵汨。”
“他既然留了道号,为何要逃?因为错杀好人?此外,他为何要大张旗鼓地逃跑?”我实在想不通,洒扫道人为何要去看我比武,还打伤灵澄。
“我也不知,”祝长舟道,“但我猜,许是那个朔荇人是细作,被洒扫道人发现后杀死,而洒扫道人醉心武学仙道,不想惹上麻烦所以遁世而走,大张旗鼓是为了提示我们,也是为了避免通缉?”
我一时也没想到更好的原因,不得不暂先接受祝长舟的说法。
灵澄若有所思道:“小姐,姑爷,我也想上阵杀敌!请允我麾下效力!”
我:……话题是怎么跳过来的?
我故意板着脸道:“听闻观主将你养大,养育之恩岂能不报?”
灵澄正色道:“我自记事起便开始擦香灰,并不算白吃白拿。我敬观主如师如父,但在仙途一道并不开窍,在观中不过徒废光阴。既然能参军卫国,也不枉观主养我这七尺之躯,来日反哺,也有本钱。”
我唱了白脸,祝长舟自然唱红脸:“我军中皆是女子,你若要入祝家军,须得编入我兄长麾下。”
灵澄大喜:“多谢小姐!”
祝长舟笑道:“不必言谢,军中艰难,日后如何全凭造化。”
灵澄的造化如何我不晓得,但我的“造化”悄然降临。
事情的起因是紫述自责轻功不行,去领了几鞭家刑,这还是我从小丫鬟那里旁敲侧击问出来的。由此,祝长舟下达了指令,让我在她送来的轻功好手们中挑选一至二位,实在没有合适的就让我亲自教导,务必杜绝姑爷孤身追敌的情况再度出现。
名义上是保护,实际是祝长舟拿我练兵来了,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也没什么想抱怨的。
我有一瞬间其实在想,她不放心我孤身追敌,是不是担心我通敌?洒扫道人在马场助我,又引我远走,她是不是有所察觉?
我转念一想,洒扫道人也没跟我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就算祝长舟得知我们有交谈又如何?
我转念再想,这是不是洒扫道人的离间计?平白两句话惹得我和祝长舟彼此猜忌。可他图什么?
我的念头转成了九曲十八弯的黄河都没想明白,心知线索太少,我也就抛在脑后了。
倒是选轻功好手这事让我有些头疼。
祝长舟丢给我的是十位侍女兵,我揣度她的意思,是让我教点精进竹枝身法的方法。
可我是个捡成品的西贝货啊!我哪知道原身是怎么练出来的。
我满脸严肃地走进演武场,思忖着就算是半个事实,也不能说忘了怎么练的身法,若是如此,就是祝长舟不会怀疑我藏私,我恐怕也过不去自己吃白饭这一关。
我只好先复述紫述讲过的信息:“这竹枝身法,顾名思义就是在竹子上练的身法——”
我灵光一现:“我就是在竹子上练的,我听闻近些年练武者都用梅花桩,但梅花桩毕竟呆板,替代不了竹子的柔韧。”
祝长舟也来旁听,此时她道:“虽是此理,可没有几人能在竹上如鱼得水。”
“那才需要练,”我既然夸口,便心一横胡说八道,“‘处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芳’,我如今在身法一道小有所成,便是因为幼时在竹上玩耍,久而久之便习惯了。而你们对竹子有畏难情绪,自然生怖生惧,便在竹上练不好了。”
一顿嘴炮轰得祝长舟若有所思:“既然如此,去借二哥竹林一用。”
于是我们一行人离了光秃秃的演武场,去霍霍祝长帆院内手植的竹林。念在她二哥送我补药的份上,我在心里连说了三声“对不住”。
祝长帆倒不介意,让侍女摇着扇子来旁观。
我道一声“献丑”,飞身跃上劲竹。我是第一次做这种高难度动作,面上胸有成竹,实际心脏狂跳。
祝长舟也照着我的样子,跃到我身旁。
我赶忙跳到旁边的竹子上,祝长舟也跳了过来。
如此三个回合,我只好开口道:“小姐,你我二人还是站在两棵竹子上比较安全。”
一棵竹子载俩人,不折也得在折的路上。
祝长舟道:“岂能与姑爷分离?”
我:?
祝长舟趁我一愣神的功夫,抬脚扫我下盘,我仓促应对,拧身跃到一旁的竹子上。
我:“你……”
祝长舟攻势不减:“再来!”
从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好战!我心知再躲无用,擒住她的手腕,顺势往我这边一拉。
但我这主动技能在竹子场景下没有磨合好,腰腿往后一发力,一下忘了竹子圆滑,脚下大跌,向后倒去——
然后把祝长舟也拽得跌进我怀里。
祝长舟经验丰富,一把扣住我的腰身,空中拧身,轻盈落地。
然后我就看见祝长帆遮着眼睛念“非礼勿视”。
我:……
为啥每次在祝家兄长面前我都像个揩油流氓?
我决定把这种现象归为玄学。
总之,关关难过关关过,我在祝长舟的考验下又存活一轮。
通关奖励是,祝长舟向我透露,之所以在省城逗留,是在等钦差。算算路程,钦差明日就到。
我心想,和我这个小工具人有什么关系?
明庭笑着补充道:“若是圣旨没有赐婚便还好,若是有,我们小姐就要一哭二闹三拽着姑爷说非你不嫁……”
祝长舟面色淡淡:“休要胡闹。”
明庭笑着冲我眨眼,我眼观鼻鼻观心,佯装没听见她的打趣。
天大的事有官大的顶着,我这个无爵无禄的光棍该吃吃,该喝喝,全然不把祝府上下忙碌准备迎接钦差的气氛放在眼里,只把食物放在胃里。
今天也是倒头就睡的一天,我躺下却觉得头部有些硌得慌。
起身掀起枕头,只见我前几日在人堆中被偷的小钱囊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心下大骇,脑中只有七个字——
——千金散尽还复来。
想知道大家都是怎么看到这篇文的呀?
本章章节名取自李白《将进酒》中“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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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千金散尽还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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