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闻意忍不住惊叫出声。
她无法理解舒令仪的意思。
不过舒令仪那边似乎真的在干什么大事,一时之间也顾不得与闻意解释许多,来时匆忙,去时也匆忙,一声不吭地就撤回了千里传音。
闻意此刻心急如焚,差点想不顾外人眼光就地抓狂一番了,头上的小绒毛也相应炸起来好几簇,毛茸茸的。
她干脆把自己炸起来的头发当便签,一面搂头发一面盘算,联系不上的地下城那边是第一根,季文莱他们是第二根,元理是第三根,魔族是第四根,嬴殷师姨她们那儿是第五根,现下还要多加个舒令仪,也就是第六根…哀家没头发啦!
闻意无奈扶额,苦中作乐还真把她自己逗笑了。
既接了舒令仪的消息,闻意也就按捺下自己急切的心情,紧急刹住了在天上横冲直撞的青云剑,转身从自己的芥子袋中找啊找,找出来四五个款式新潮的传音飞令。
不同的飞令联系不同的人,她自己手上的天听通尺也是一直锲而不舍没停过通话请求的,碧落和元嘉的打不通,这会闻意于是转而求其次,试着打给了白椿,没记错的话她手上也有一枚天听通尺,只是版本不太完整。
这一回比之前有进步———接了但是没完全接。
先前两位的是直接拨打不出去,白椿的呢,能打,但可能是灵力紊乱的原因,往往是在漫长的等待后收回无情的“滴”声,始终未曾被人接通。
傻孩子还以为是屏障和灵力的原因,但她忘记了白椿那儿是不完整版的天听通尺,一次只能使用一类功能,譬如说,对面之人若是正手上正拿着它拍照或摄影,那么,势必只有将此功用退出后,白椿才能发现闻意打过来的讯息信号。
眼看着手指都要按痉挛了,闻意沉沉叹了口气,终于转头又去拨打季小胖她们那边的段码。
她最后一个符号还没有按下去呢,耳边不期然轰地炸响一阵铃音。
闻意手忙脚乱按下接听,对面人一开口就是箭在弦上的急促声音:“不好,事态有变,荆老东西要下死手清宫了。”
闻意的手指甲有一瞬间被她自己攥紧到了发白的程度:“这么快!我以为可以再拖延两天的…”
兵家王位之争,岂容她人憩鼾?
元理这一头还没解释完,手底下压着的一堆传音飞令忽然又开始奏歌,正在聚精会神听元理安排的闻意被吓了一跳,连忙用空闲的左手去找是哪个在发光,一点开,先是一阵鬼哭狼嚎:
“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什么情况这又是?!
还不等闻意反应过来,那边话赶话已经一骨碌全部倒豆子似的和盘托出:“我们是被拐的修士,先前掉入魔窟,万法宗的宴少主和青云剑宗的季道君率一众师姐师兄特来相助,只是现场有两只元婴后期的大魔族…”
后面的事,闻意没能听清。
因为舒令仪的天听通尺已经震动了起来,她和白椿手里那枚一样,都是简化版的通讯法器,不过使用却算不得麻烦,语音通话模式简直就像贴在耳边似的清晰。
“快跟着我说的方位走!”
“我这边马上要暴露了,你快赶过来我俩里应外合,先把这群人都按住控制行动了来!”
“甩给我们这串段码后,宴少主冲上前去,一马当先单挑了那只长翅膀的魇寐,剩下的一只魔族也不在话下,但是领头的魇寐死亡,数以万计的人傀大军也因此失去了控制,到处胡乱冲撞,恐怕要往荆州城来了!”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沧清河尽头吗,往那边走,我知道一条近路,可以迅速回到我从前居住的那套老房子里!”
“什么暴露?”
“哎呀不是暴露是走路,快走啊,十万火急!”
“别急别急,来了这么多师姐师兄,暂时制住那一帮没有思想的傀儡还是不在话下的,只是我等已精疲力竭帮不上什么大忙,因此还是希望能多派些人过来镇压…”
“闻意/尊长/闻剑主,你在听吗?!”
闻意一个头三个大。
她已经彻底在狂风中凌乱了。
她掐着人中抱着青云,深深呼吸了好几口不算新鲜的空气,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还是顽强地露出一个微笑,连声答到:“我在,我在!一个个来,马上处理!马上开始!”
她现在,简直可以“处理”整个荆州。
“那就快照我说的去做!”
眼看着元理这边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态了,闻意思路在高压下瞬间清晰,即刻开始安排:“调动我们目前所有能动的人手,一半给你一半到季文莱他们那边去,我一边给三道青云剑意,撑不下就用那个抵挡一会儿。”
“元理你先用蛊毒将这些人困在练功院中,带我腾出手来,马上来解决他们,记住,别碰晋仙丹。”
“那边的同袍,麻烦告诉宴楼玉,先起一道七杀格阵法将那些人傀困在原地,能杀多少是多少,支援已经来了,务必不可让它们逃入城中!”
“师姨师长她们马上要到达,为确保碧落她们的安危,我得先跟着舒王储走,大家稍安勿躁。”
“待我解决了地下城,就马上来处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杂、碎。”
她有条不紊地安排吩咐道,一条条指□□像流水一样,以极高的效率传递到了众人的手中。
无论如何,闻意也会继续撑下去,无论再施加多少外界压力,只要她还能行动,那么,她们必然不会被压垮!
舒依禾、荆方观,走着瞧好了!
———
这道凶狠蛮横的爆炸光团坠下时,碧落已经提起来十二万分的警惕,敌手强大,她需得全力以赴方能一战到底。
霜华剑在她手中简直被运用到了极致,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发力,借点跳跃,拉出一定距离才好施展剑招。
可惜雁婺似乎并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直到即将正面碰撞的这一刻,碧落才发现自己的身形居然不知不觉被固定在了一定的范围内,外人进不去她自己也出不来,原来刚刚雁大统领拉着她兜圈子是这个用意!
无妨,这样也好,如此一来,至少和雁婺对战时,战局不会波及到底下一群相对来说弱势些的同伴。
危机迫在眉睫一触即发,临了临了,碧落的心境却难得平静了下来。
昔有无名剑主,一剑开宗,百年成圣。
碧落自认为做不到无名剑主那般心境澄澈无瑕,却也相当程度上自命不凡,孤高自许。
冷静下来,想想,若是无名师姐在这里,她会如何做?她曾如何教导我?
既已先行劣势,那便自破开端,战局未平,自夺杀机。
雁婺统领想和她斗一斗,打一场?
那就试试吧,硬碰硬,看谁赢得过谁。
修行者逆天而行,更不在乎等级差异之分,你要战,我便堂堂迎战!
霜华、暴起!!!
以水成兵,冰覆我域!
撞———
十足十的一道元婴剑招从天而降拔地而起,初时只有一点细小的水光,渐渐粗壮,愈发强劲,比深渊巨兽还庞大的能量一股脑地被全部释放了出来,在刹那间侵袭了上方被隔离的异空间,迅捷又夸张。
然而徐徐降落至众人身边时,触感是温柔而冰凉的。
还站在底下的众人被这等奇观闪瞎了眼睛,本来热火朝天的战争都被中止了好一会,不少人伸出手来,想感受感受这份难得的甘霖慈雨。
“这雨水…好像有点不对劲。”
落在后头的白椿还来不及放下天听通尺就被淋了一头水,晶莹剔透的冰花顺着她颤动的眼睫滑落,很快就顺着微弯的弧度浸润了白二小姐的嘴角。
“你说什么?这冰雪有什么问题?”浴血奋战杀敌的麦芙轮换下来休息,这时候正好停留在白椿身旁,闻言接着小姑娘的话回了一句。
白雪一只手拿着还在摄影当中的天听通尺,另一只手的指尖转了方向,垫脚去接更多从天空中飘下来的冰晶雨雪,再度尝试了一番,这才恳切地抬头说到:“这里面有极其微量的绝骨化尸水成分,小芙师姐,快别梳理你那些打虬纠结的头发了,小心啊!”
她话还没说完,惊得麦芙已经把身旁的新晋小医师夹在胳肢窝中,从露天大广场躲到有雨棚的长廊檐下了。
“哎呦,不错啊!”
便有附近为伤患者行医施术的医修师姐笑了一笑,夸奖到:“我就说吧,椿妹果然是有医行天赋的,这才几天啊,药水成分都能尝出来了!”
白椿的脸唰一下全红了,她嚅嗫了几句,最终也只是笑了一笑,跟着跑去撑伞救人的师姐帮忙去了。
“让让,让让!喊大家都尽量散开,躲远点!”
“这毒水虽经过万倍稀释并不致命,可总还是得当心着些!”
“都散远开,小心淋到雨水!”
那么,这绝骨化尸水,是从哪里泄露出来的呢?
在不远处指挥坐镇的闻熙似有所感地抬头望天,然后,在下一秒瞳孔紧缩。
得益于平日里那些滋补的珍稀物件,闻熙的目力比之一般修士来说,又要好上那么一点点。
此时此刻,她便看到了这令她永生难忘的一幕。
她看到了两半人。
或者说,她看到了一个人,但是这个人有两半身子。
刻着繁复花纹的双成梅新钺重重落地,缺了大半铜面的法器灵光不再,就这么随意地被甩在了肮脏血腥的尘土之中。
而紧随其后,一前一后颓然倒塌的,是一对双目圆睁的眼,和只剩下参差不全的骨头架子的下半身。
从天幕中跌落下来的人是雁婺。
居然是雁婺。
昔日名扬四海的舒家大统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选择了让步,她终究看不得这些她亲手带出来的孩子们一步步走向地狱,无辜送死。
她要用生命为她们撕开一道世俗的防线。
方才,雁婺将自己的一双法宝水平掷出,自己却尽可能地往上飞扬,在人力所能到达的极限顶点重新召唤回梅新双钺,随后,她将自己的右钺狠狠叩击在展开了自动防御的地下城全域护阵上。
【咔嚓】
这道庇佑了地下城十余年的屏障是从前一位天外仙师所赐,坚固异常,持久不倒,面对意外攻击时甚至能反弹回击,不可谓不好用。
虽然不知道为何,但此阵法的阵眼却在王族寝殿的正上空,真不知是先有阵法,还是先有王寝呢?
这是地下城全域大阵唯一的薄弱之处。
雁婺的这一击并未对全域护阵造成多大的影响,眼看着被右钺嵌进的一点拇指盖大的小缺口正在渐渐合拢,雁大统领却没有去接悬在半空中摇摇欲坠的法器,而是陡然撤回自身灵力,轰然下坠。
落后在她下方的扶摇剑修接受到对攻信号,当即奋勇出击,沟通此地附近所有聚集的天地灵气任其猛然宣泄,尽了最大的魄力来对抗来势汹汹的雁大统领。
碧落没想到雁婺居然没做过多的抵抗。
只是最前锋一点泄露出来的玄冰剑气就能将她重伤,可伤痕累累的女人却还双手持着一只钺器,仿佛将自身当成一道过渡装置,原原本本地接住了满天飞舞的凌厉冰晶,并利用双生法器间的感应,将其源源不断地投射到了岌岌可危的梅新右钺之中。
【咔嚓、咔嚓】
全域护阵原本完美无瑕的光滑内膜上出现了蛛网般的细缝,并随着持续不断的攻击而渐渐扩大,最终爬满整张法阵。
碧落积攒已久的霜华剑招正在渐渐绽放然后散去,还在底下埋头苦战的人们,却在战斗间隙时不期然地发现,地下城虚假的黎明马上就要到来了,而比无温度的阳光更早攀上天幕的,是像蛋壳一样淅淅沥沥掉落的法阵碎片。
【咔嚓、咔嚓、咔嚓】
最后一击。
十余年的修为从每一丝肌肉间隙、每一轮周天轮转、每一缕奔腾血液中被抽空,然后被主人暴力搓圆揉扁汇集在一处,紧接着,正在以极快速度坠落的雁婺毫不留情地从心口拔出了自己的能量团。
没有法力支撑的梅新右钺经不住这样大的灵力冲击,完成了使命的凶悍法宝比主人更快速度地缺翼下坠。
来不及抚摸它,雁婺只是在寒风中痛苦地轻喘了一声,青丝向下,长臂展上,最后奋力一拋。
在霜华剑招的余波中,梅新双成左钺劈开了自己主人能量精纯的修为球,连带一瓶装饰精美的标着舒氏族徽的药瓶。
【轰隆、轰隆、轰隆!!!】
失重感无间断地来袭,雁婺整个人都因过于强烈的冲击波而数次翻转身形并连喷鲜血,她看见那位少年剑修被眼前一连串的变故惊得愣在了原地,似乎也仓惶弯下了腰,御着剑想来拉住下坠中的她。
雁婺没力气擦满身满袖的鲜血,只是在空中试着调整了一下身形,试图让自己下坠时痛感能来得少一些,她现在是**凡胎了。
另一把钺器也在快速掉落,雁婺接不住它,索性比比是哪个先回到泥土的怀抱。
离地面越发近了,除了呼啸肆虐的风声,她余光还看到了地底下黄豆似的人群,其中那群朝夕相处的舒家暗卫最显眼,统一的黑衣紫纹,只是瞧这傻愣愣的探头模样,一个两个都像刚发芽的黑豆。
哼,她知道她们肯定看见她了,并且绝对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会这么做,无所谓咯,她从来没指望旁人理解自己,她本来就是个异类,小时候是,从前是,现在也是。
其她舒家暗卫都是蒙着面来来去去,不对任何人留下任何感情,可是她却是固定的停留在同一片天空下,长久地守护着自己心中的“正义”。
但是那又如何?
绝骨化尸水比死亡先到达,听着滋啦滋啦的□□腐蚀响声,雁婺不无庆幸,还好凭着经验提前备了这一瓶毒药,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她不屑于当什么千古流传的大英雌,她也不希望别人看向她的眼神是悲叹沉缅的,□□不过是躯壳,而她并不需要同情,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地下城破的一瞬间,她许久之前在与碧落对战过程中便埋好的炸药也在扑簌簌地爆炸,这很好,只剩下大脑能思考的女人再度回想了一遍自己有没有什么遗漏了的、没有考虑到的地方。
应该是没有了———她摧毁了一切舒家暗卫存在的证据,把整座地下城搅得天崩地裂面目全非,很合理地为舒家卫们找到了一个新的身份,修士们怎么进来的,她们就是怎么进来的,看吧,舒家卫就是这么令人信赖的王师。
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以一个很诡异的姿势。
绝骨化尸水还在孜孜不倦地侵蚀她的身体,雁婺无所畏惧,只是这滴滴点点的感觉,让她在生命的尽头又额外想起来一点事情。
啊,所以她最后还是辜负了舒君的重任。
明明、明明想好了要一辈子为她肝脑涂地的,怎么就是改不了心软这个大忌呢…她甘愿以死谢罪,以全衷心。
化尸毒药像雨水一样温柔地洒落在她身上,悄无声息又震耳欲聋地蚕食她最后一丝生命力。
剧痛带来的恍惚间,雁婺的思绪翻飞飘远,她似乎又看到了十几年前的舒依禾舒君。
年轻而大权在握的女人脸上是满足不了的**,腥风血雨中她低下身来,倦怠的嗓音里含了一把轻佻的蜜糖。
她问。
“我很看好你,愿意来辅佐我吗?”
头顶着虚假的日轮光晕,雁婺呆愣了好一会,她看不清话中人的面孔,但是,她还记得自己的回答。
最后一句,她说。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雁婺是舒依禾的先锋军,一如既往,一直都是。
就让她的死亡成为狼烟,来揭开由舒君主导的,关于王权宫变的华丽序章。
逼宫权变,不死不休。
写中间这一段的时候真是把我自己逗笑了哈哈哈,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一些关于人物塑造的碎碎恋,不喜可跳
关于雁婺,其实最开始是想创造一个离经叛道的“坏女人”,她厌恶一切,厌恶荆州这个吃女人的世道,也厌恶自己无法反抗乃至被逐渐蚕食的一生,她最后可能会心灰意冷远走高飞,再不回头。
但她同时还是“婺”,有一天我刷到这样一个说文解字,有矛有盾的女人,是不会轻易屈服的。
所以我改了一点设定,让她去修真界走上那么一遭,见识了不同的风景,她自然不会再耽于现状。
她的武器来源,到现在我也觉得是宿命———有一天看到“子午鸳鸯钺”这个冷门武器,觉得很神奇很好用,遂改了一下名称招式,尝试给她用用,然后又又又有一天,我翻书,查到了“钺”这个东西意思是大斧,本来是刑具,用于斩首或者腰斩,而我从这个角色诞生一开始就决定要让她轰轰烈烈的死去。
在我国上古时期,钺作为一种礼器,象征着军事统帅权。
所以,舒家暗卫大统领雁婺,就此诞生。
同时我们也能看到,这个女人对善恶有着一套自己的认知方式,她和她效忠的君主一样,身上有邪恶到可能令人发指的一面,斩首杀人坑杀兵士毫不手软,地下城的现状也有她的一份“功劳”,自圆其说自说自话;可同时,她也有着,闪耀着人性光辉的,温情脉脉的一面,她会给小姑娘们讲一些没有血腥气,适合孩子听的童话故事,并尽己所能给大家带来最好的生活待遇,也曾在深夜扶起来一株淋雨的花,就如她自己所说,她很心软。
雁婺,厌恶,大雁南飞,永不回悟。
她不是反派,只是一套有自己的三观想法,并为了自己的目标狠狠努力十余年的大女主。
她也竭尽全力,用尽一生回报舒依禾的恩情。
要我说,她是一个生不逢时但死得其所的女人,是缺了翅膀但依旧在雨雪天里傲视群雄的雌鹰,她展翅高飞,只为了守护心中的爱与正义。
晚安,雁婺,辛苦啦。
好好做一场美梦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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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日轮光晕下,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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