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大雍惯例,皇子满十六后即可封王,在宫外设王府,府内会配齐一干幕僚。等到他们成年后,则带着王府幕僚离京就藩。
当然也有例外。
承安帝幼时身体不好,被养在宫外寺庙中,从未感受到来自先皇的宠爱,这是他人生中一大缺憾。分外羡慕民间父慈子孝的承安帝,在登基后更改了成年皇子封王后必须就藩的规定,将这些儿子全都留在了京都。
对于承安帝的这一举措,皇子们自然高兴得很。
就藩就意味着远离权力中心,而留在京都,他们不仅可以在承安帝面前刷脸,还能私下拉拢朝臣排除异己。
而同时他们还有支持自己的母族,帮自己出谋划策的幕僚,想要向上更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这些皇子里,不包括云舒。
两月后九子夺嫡正式拉开序幕,他继续留在京都,只会成为哥哥弟弟们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三年后四王又会起兵造反,届时各地还有趁乱竖起反旗的其他势力。届时整个大雍一片乱象,对于无权无势且身处权利漩涡中心的云舒来说,单纯逃离皇宫,是万万不够的。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封王,且尽早前往封地就藩的机会。
不待云舒等到时机,就先出现了变故。
按例,太子薨逝,皇帝辍朝五日,宗亲及四品以上官员命妇,需着素服入宫守孝五日。同时,太子灵柩停于东宫七七四十九日,后葬入王陵。
朝臣忙碌的五日,是云舒最舒心的五日。
礼部那些人怕云舒一通折腾,会把自己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小命,又给折腾没了,到时候不好跟陛下交代。于是也就没揪着礼法不放,对云舒在偏殿休养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然而五日后,皇后从丧子之痛中恢复,得知与太子同饮一壶酒的云舒,竟然还活着的消息,顿时心中不忿起来。
云舒他怎么能活着?
他怎么敢活着?
他就应该替她的儿子去死!
云舒本就是皇后身边的宫女在皇后怀孕期间,爬了龙床才生下的。不管云舒的母亲是自愿,还是被迫,对于皇后来说,这就是身边人对她的背刺。
当初云嫔怀着云舒,后宫众人都盯着皇后,看她会不会对云嫔下手。受掣于众人,皇后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好生不痛快。
她原打算等云嫔生下孩子后,再收拾对方,没想到云嫔直接难产死了,让她一口气彻底没了出口。
而且云嫔生下的还是皇子,皇后虽然已经有了两子,但那一胎却是个公主。这让她心里更加不痛快。
于是云舒小时候在宫中的处境一直很不好,吃不好穿不暖是稀松平常的事。也就后来大一点,被太子看中才稍微好一些。
皇后这会儿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恨得掌心都掐出了血印。
在她看来,太子的死,云舒要负全部责任!
一个试毒的,居然没能试出毒来,害得太子误食了毒酒,丢了性命。
他怎么有脸还活着?!
前来宣懿旨的内侍是皇后身边的人,他不屑地看了一眼从病榻上下来的云舒,抬着下巴倨傲道:
“十五殿下,端惠太子生前那般喜爱您,为端惠太子守灵是您的福分。”
端惠是太子的谥号。
懿旨上所说的守灵,可不只是守七七四十九天,而是此后余生都得在王陵渡过。
皇后这是看准了没有人为云舒撑腰,即便是皇帝,念在她失去了太子的份上,也不会驳回她的懿旨。
况且,一个宫女生的皇子,能给她金尊玉贵的太子守灵,那是天大的恩赐!
守灵这个事,原书是没有的,毕竟原主是跟太子一起死的。那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突然薨逝的太子身上,原主死后甚至都没有被追封王位,只是以皇子身份草草下了葬。
云舒自知这份懿旨他现下没有办法拒绝,于是乖觉地接了旨谢了恩。
吕内侍见他这般模样,颇为不屑地冷哼一声。他是皇后身边的第一宦官,想法自然与皇后一致。让云舒守灵只是第一步,隔些时日,动些手脚让其死得悄无声息,替太子殿下殉葬!
“十五殿下,随咱家走吧。”
“吕内侍,我们殿下身子还未大好……”云舒身边的翠碧想要求情,却被无情打断。
“咱家看十五殿下身子健壮得很。”吕内侍拔高音量将翠碧呵退,转而又对云舒说道:“难道十五殿下是打算吃饱睡足再去守灵吗?”
“吕内侍说的哪里话。我只是想着去给太子哥哥守灵后,怕是很长时间都不能再见到父皇,想去给父皇请个安罢了。”
云舒并没有自称本宫,在吕内侍面前并没有摆架子,这让吕内侍高高在上的心理有所满足。皇子又如何,还不是对他这个阉人客客气气。
对于云舒的这个要求,吕内侍并未当回事。虽然他看不起十五皇子,但也不会明目张胆阻止对方找皇帝。况且陛下肯不肯见,还是另一回事呢。
况且就算见着了又如何,陛下定不会拂了皇后的意。
很快,云舒与吕内侍就一同到了宣政殿外。
承安帝身边的高常侍,在见到云舒的时候,还颇为意外,他低声说道:
“十五殿下,不是咱家不帮您通传,陛下此刻正在里面商议军政要事,一时半会儿怕是不能召您入内。”
高常侍因为前几日跟着承安帝去过云舒的宫殿,自然知道承安帝对云舒态度的转变。他是承安帝的心腹,虽然不需要讨好各位皇子,但是对于有可能起来的皇子,他也不介意卖个好,说明一下情况。
云舒听到“军政要事”的时候,眼前一亮。
原先他只是想趁守灵之前,在承安帝面前再多刷一次脸,加深一下承安帝对他的印象,没想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他惊喜道:“高常侍,是西州传来捷报了吗?”
高常侍虽然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但听到云舒的话时,眼里还是不经意闪过了一丝诧异。他怎么也想不通,云舒是怎么知道的。
要知道西州的战报,也就是一刻钟前刚刚传进宫的。
“天佑我大雍,确实是西州的捷报。”
高常侍敢这么直截了当地承认,是因为传令兵进京的时候,是高喊着西州大捷,一路从西直门骑马飞奔入宫的。直到内殿才下了马,被紧急召进了宣政殿。
此刻只怕西州大捷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京都。
吕内侍早已等得不耐烦,听到高常侍说陛下无暇召见云舒,赶紧催促道:“十五殿下,还是快些跟咱家走吧。”
云舒却一改之前对他的客气有理,直接忽略了他催促的话,对着高常侍一施礼。
“既是西州大捷,我更要去拜见父皇了。”
高常侍有些迟疑,陛下没有宣召,他不好放人进去。
云舒见状接着问道:“皇兄他们是不是也在里面?”
高常侍拧眉,成年皇子除了云舒外,剩余的七位皇子都在殿内议事。
“我虽不如皇兄们那般,可以为父皇分忧,但也为我们大雍铁骑感到自豪,想要恭贺父皇收复失土。不然我在殿外听到西州大捷的消息,却毫无表示,到时父皇怪罪于我,可如何是好?”
云舒嘴上说着怕父皇怪罪他听到大捷的消息无动于衷,其实说的却是,他想进去说几句吉祥话的,但高常侍没让他进,也没给他通传,所以才没了机会,并不是他不想。
要怪也怪不到他头上。
高常侍想了想,陛下现在心情正舒畅,他去通报一声也无妨。至于十五皇子能不能进,还得看其在陛下心里的份量。
如果能进,说明十五皇子还有点潜力。
如果陛下拒了,说明十五皇子暂时翻不了身,他也不必上心。
“十五殿下稍等,咱家这就替殿下通传一下。”
“麻烦高常侍了。”
云舒略一躬身,姿态放得足够低,得亏当初被喜好文学的师兄拉着学了不少古代礼仪,不然陡然之间,他还学不到那么像。
高常侍离开,吕内侍斜着眼睛看着云舒,语气颇为不善,“咱家发现十五殿下倒是比往日里能说会道得多了。”
“不过咱家还是要劝您少费这个劲,安安心心替太子殿下守灵才是正事。”
云舒笑得一派和煦,仿佛微风拂面,“吕内侍要是有急事,可以先行离开。我拿了旨意,自然不会抗旨不遵的。”
吕内侍闻言,看了看头顶的太阳,觉得晒得慌。他心道:就算他不看着,十五皇子也肯定不敢违抗懿旨,那他不如早些回去歇着。
“那好,我会让人在那边等着你的。你记得这边好了,就赶紧去守灵。”
吕内侍刚一离开,高常侍就唤云舒入内。
宣政殿内,立着不少人。
云舒也没仔细分辨都有哪些人,他快跑几步,扑通一声跪倒在承安帝的身边,攀着承安帝的腿,情深意切道:
“儿臣恭喜父皇贺喜父皇。此番能够收复西州失地,既是天佑我大雍,更是因为父皇您英明神武,是您让大雍兵强马壮,更是您培养提拔了那么多优秀儿郎,更是您指导有方战术超绝,让大雍儿郎在前线斗志昂扬奋勇杀敌,一路披荆斩棘,扬我大雍国威。”
“父皇,您在我心中,就是那九天神明,无所不能……”
这话听得承安帝自己都有点脸红,他咳嗽一声,假意训斥道:“休得胡言乱语!”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承安帝内心里却是通畅无比,哪个皇帝不希望自己是儿子心中,甚至是百姓心中的神明呢。
但没有人会这么直白露骨地说出来。其他人的夸赞虽然让他开心,但是都没有云舒的话来得舒畅。
可以说云舒每一句都踩在了承安帝的痒痒肉上,那他忍不住喜笑颜开。
其他皇子见状,不禁纷纷怀疑起来:是他们夸得太克制了吗?
但是再看小十五的表现,他们还真的拉不下脸抱着承安帝的大腿,一边喜极而泣,一边眼也不眨地大夸特夸。
别问,问就是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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