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内,气氛紧张僵硬,宁辞墨冷着一张脸在阙兰臣的房间,冷声道:“你方才叫人发布的悬赏是什么意思。”他仍是俊朗模样,只是发青的眼睑以及苍白的面容透出几分憔悴焦虑。
一旁的云迭也是不解:“对啊,阙国师,你为何要为了区区一条剑穗,叫人去发布悬赏榜文。难道你不知眼下兵力紧缺,皇表哥也被抓走了四五日,我们根本没有多余时间和精力去做其他。”
“他当然知道”宁辞墨脸色阴沉,言辞犀利:“他根本就无心救太子,说不定在他阙兰臣看来,恨不得太子殿下死无葬身之地!”
阴影中,白衣人垂眸动了动,淡然如水的嗓音在空气中响起:“我这样做,自有我的用意。”
“阙国师,那便请你说明你的用意。”云迭道。
“时机未到。”
宁辞墨冷冷看着对面淡漠的白衣人:“我知道你素厌太子殿下,但你若因私情耽误寻找太子,太子殿下若因为你的拖延有个三长两短,我必定上禀陛下,绝不放过你!”说完,离开。
“阙国师,宁大哥也是担心皇表兄,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不过你要是真像宁大哥所说,故意拖延,我也不会轻放。”云迭看了一眼对面的雪衣人,心中一直以来怪异感觉越来越强烈。
这几日来,他亲眼目睹宁辞墨和阙兰臣之间的针锋相对,虽然大部分都是宁辞墨单方面的犀利言辞,但.......宁大哥不是一向与阙国师交好,如今为何会为了皇表兄,几次与阙国师翻脸。
他带着心底这抹怪异,离开了。
宁辞墨和云迭离开房间后,阙兰臣独自静默片刻,便要去关房门,门前忽然出现一个店小二打扮的男人,带着毡帽低着头,看不清面容,看上去比平时店里伺候的小二高大许多,浑身修养气质包裹在短打布衣之下,格格不入。
“小的来给您送一壶茶”
“我没有见过你”阙兰臣淡淡道。
“小的是店里新来的。”带着毡帽的人头更低,递过去手里的一壶水。
阙兰臣接过,道:“多谢”转身阖门。
那店小二看着关闭的房门,眼里闪过一抹冷光,消失在走廊。
房内,阙兰臣伸手倒了一杯水,在水将送到唇边时,动作顿了顿,垂眸默然片刻,一饮而尽。
“砰”地一声,水杯碎裂在地。
半柱香后,客栈里响起小二惊慌的叫喊声:“不好了,国师大人不见了!”
很快房间挤满了人,宁辞墨看着屋内地面的碎片和往外开的窗口,皱眉。
云迭捡起一片茶盏碎片,闻了闻上面残留的茶水,脸色一变,望着宁辞墨道:“是迷药。”
“国师大人会不会被叛军给掳走了?”
店小二吓白了脸。
宁辞墨脸色发沉。
山洞内,赵云深看看回来的黑衣人,以及被他冷冷摔在地上的雪衣人,看着商护那冷沉的面容以及经过这么暴力一摔,有转醒趋势的阙兰臣,直觉将有一场腥风血雨来临的赵云深将一肚子疑云吞了回去,默默裹紧自己的蚕丝小毯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阙兰臣缓缓睁开眼睛,看清身处的破山洞时,并没有多少惊讶,反而在见到一旁茅草上完好无损的赵云深时,似乎轻轻松了口气,再转过头来,看向对面一脸冰冷杀意的商护:“是你”
他从地上站起来。
商护冷声道:“没想到吧,堂堂国师今日也会落到我这个叛贼手里。”他讥讽的看着阙兰臣:“那一杯**茶味道如何。阙兰臣,想不到如今你已变得如此愚蠢,我只不过稍作乔装,给你送一杯**茶,便能迷倒你。”
阙兰臣沉默片刻,对他的冷嘲热讽并不多言,只是道:“你恨的人是我,放了太子。”
“你凭什么要我放了他?!”
“就算.......看在以往你我的交情份上。”
闻言,商护双目暴睁,眼底充斥血色,已然恨极模样:“交情?就是因为与你有交情,相信你,子泽才会落得午门腰斩,尸骨无存的下场!我商家才会落得九诛尽诛,三百二十一条人命沦为刀下亡魂!我商护沦为丧家之犬,草莽之寇,尝尽狱中酷刑,琵琶钉骨!”
这句句厉问如同尖锐冰冷的长钉,一根根打在他的心上,贯穿他的心脏,让他疼得浑身颤抖,甚至身躯无法承受这股痛苦,半跪了下去。握紧了拳,似承受不住这日夜缠身的痛苦,苍白如雪的俊美容颜仿佛能看见青色透明血管,漆黑睫羽剧烈颤抖如蝉翼。
“你受琵琶钉骨之苦,我十倍偿你。”轻声道。
“什么意思”商护冷冷看着眼前半跪的人。
阙兰臣默不作声地从怀中拿出十枚琵琶骨钉,一字排在地面。
十枚尖锐闪着寒光的琵琶骨钉触目惊心。
商护脸色一变,但很快嗤道:“你少惺惺作态,你这样贪生怕死的人,会忍的了琵琶钉骨之痛。”
阙兰臣没有回他,似陷入了一段往事一般,苦笑道:“当年是我不该将子泽的藏身之处.......”告与父亲。
若非他将子泽藏身之处告与父亲,父亲便不会轻信辞墨,转将消息透露与他。
也不会有后面种种变故。
他虽非告密之人,却是实实在在一把助力的刀。
万般源头,皆因他而起。
子泽,商家,这三百二十一条人命是因他而亡。
太沉了。
他的肩头,太沉了。
阙兰臣深陷在愧疚之中,从来淡漠似无悲喜的面容此刻流露出浓重的痛苦。
商护看着他,皱眉:“你以为你现在来忏悔,我就会放过......你做什么!”
三枚琵琶钉入骨,受刑的人顿时衣裳被血浸染,朵朵似梅鲜血在白衣绽放,他脸色苍白如雪,在商护深暗的目光下踉跄起身,“抱歉,是我无能替子泽报仇。”
非是无能,是不能。
......
“父亲,你不要阻止我,赵皇如此残暴,我要杀了他,替子泽报仇!”传来商子泽被午门腰斩的消息,一直沉稳淡然的人第一次在人前丧失理智,满腔悲愤,提剑只为好友报仇。
“今日你若走出这个门,我就吊死在你身后!”
“父亲.....这到底是为什么”
“兰臣,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啊!”
.......
阙兰臣痛苦的闭上眼睛,又三枚琵琶钉在内力作用下飞在半空,被一股力量剧烈牵扯,凶猛地刺穿□□,没入骨髓。
白衣血染。
一地血迹斑斑。
商护似也被眼前一幕震住,看着眼前硬生生受了六枚琵琶钉的人,迟迟说不出话来。他自己也受过一枚,知道琵琶钉入骨,长钉生生钉入骨髓,是任何酷刑都难以比拟的疼痛与煎熬。只是一枚,便能让人生不如死。
“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你吗!”
阙兰臣眼里蒙上一层阴翳,仿佛丧失了清明,如玉容颜血色尽失,琵琶钉入骨,骨髓被金属锐物一寸一寸裂开,其痛无法言说。他眼前阵阵黑暗,凭着强大的内功方能撑持不倒,□□的剧痛之后反而心底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轻松,一种即将卸掉千金重担的轻松。
原来地狱酷刑,是这种滋味。
挚友惨死,好友背叛,亲朋一个一个离去。
他自己满身尘埃,困在阙府这座桎梏之中,困在深愧中无法自拔的滋味,原来竟是这琵琶钉骨之痛,也无法比及。
呵。
阙兰臣满眼疲惫,眸如死灰:“我的生命早已失去了意义,此命若能消你心中仇火之万一,便是值得。”最后四枚琵琶钉飞在半空,菱形的尖锐金属散发冰冷光芒,自愿受刑的人已经撑持不住沉重的身躯,跪在地面,白衣点血。
噗嗤
三枚琵琶钉齐齐没入他肩骨、胸骨。
阙兰臣终于忍不住口吐鲜血,青筋暴跳的手撑持地面,最后一丝力气支撑他在世的最后一句话。
“太子.......太子殿下并非害你商家之人,我死之后,求你将他安然送回。”
最后一枚琵琶寒钉飞在半空。
赵云深看着眼前满身白衣是血的人,眸色复杂。
商护沉着脸,看着半跪在地,一身狼狈的人,“好,我答应你。”
阙兰臣仿佛了了与尘世最后一丝牵挂,缓缓阖眸。
半空的琵琶钉蠢蠢欲动。
最后一枚琵琶钉入骨,再功法高深之人,也必死无疑。
掌心一动。
琵琶钉朝他飞来,眼前闪过凌厉的光芒。
“够了”
一道冷淡如水的嗓音缓缓响起。
就在最后一枚琵琶钉将要入骨之际,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按住阙兰臣的手,这突然而来的动作令他内功一滞,飞来的琵琶钉“叮”地一声掉落在地。
出来阻止的赵云深转头看向商护,面无表情:“你真的想要他的命?”
商护握紧拳头,“他卖友求荣,害我商家九族尽诛,只要他一命也是便宜他了!”
“一个真正卖友求荣之人,又怎么会故意将命送给你。”
“此话何意?”
赵云深道:“既是卖友求荣之人,自是百般惜命,又怎会放榜故意泄露行踪给你。又怎么会故意喝下你送去的**茶。”
商护一脸震惊,像是三观受到了冲击一般,“你是说他是故意被我抓来.......怎有可能!”
“阙兰臣所居客栈必是重兵把守,若非他有意,你又怎能轻易混入。”
商护想起来自己确实太过轻易便进入客栈,当时他曾疑惑过,只是很快被报仇在即的仇火烧去了理智,顾不得这么多。
商护难以置信看着一身狼狈的阙兰臣:“你当真是有意被我抓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阙兰臣脸色苍白,低头抿唇不语。
商护似想到了什么,脑子里闪过一个颠覆性的念头,咬牙道:“当年出卖子泽的人.......是不是你!”
阙兰臣沉默。
“我一定会将事情调查清楚,我不过放过出卖子泽的人,但是你阙兰臣,我也不会放过!”商护深深看了一眼地上的白衣人,离开山洞。
他走后,山洞一下子寂静下来。
赵云深走到阙兰臣面前,看着他身上一个又一个的血洞和那张失去求生**的黯淡面容,冷声道:“你就这么想死吗”
“我活下去,已无意义。”
“商子泽惨死,难道你不想为他报仇,不想让那个出卖他的人付出代价。”
“报仇.......”
阙兰臣苦笑。
他就算能杀了辞墨为子泽报仇又如何,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只剩下活着的人,互相伤害。
挚友互戮,他已经疲极。
赵云深看着眼前人仿佛万念俱灰,眸眼坠深渊般黑暗,眸光一动。
“如果活下去没有意义,那就以我为意义吧。”
赵云深突然倾身,吻上他的唇。
阙兰臣浑身僵住。
唇上的柔软仿佛包裹住他冰冷的心脏。
扑通
扑通
很久不曾感受过心跳跳动的人,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那双黑暗的眸眼深深看住眼前吻着自己的黑发青年。
眸眼一点一点,自深渊黑暗中,重现光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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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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