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秋后,天愈发凉,肃杀萧瑟之意愈浓,前日菜市口刚斩了一个亡命至城中的逃兵,今日边关又传来败仗的噩耗,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头百姓,人人心中诚惶诚恐。
“不好了!张家的,不好了!”午后,城郊村头杨家的老三拿着一张纸轴朝张家跑来。
刚到张家院中,他来不及喘口气,见着张平炎就挥舞着手里的纸轴:“张大伯,兵部招兵的军书下来了。”
张平炎正一瘸一拐地在院子里喂鸡,他随口敷衍了一句:“杨家小儿,这兵部招兵与我家何干?虽说国家兴旺,匹夫有责,然我们家男丁都落了腿疾,便是上战场又有何用?”
“所以说是不好了啊!”杨老三将军书摊开,“这军书上写了每家需出一位男丁入伍,你张家也赫然在列啊!诺!上面写了,田水村张氏,户主张平炎。”
张平炎不信,他家虽然男丁多,却各个腿脚不利,无法行军,这是在县衙里上报开过文书呈至兵部,可免劳役,免兵役的。
他跛着脚走过去,一把抢过杨老三手中的军书,在上面找到自己的名字后,他不可置信地说:“这定是哪里出错了,我们这样的人家若是上战场也只是徒伤性命,兵部怎会让我张家入伍。”
他说时就要捏着那张军书出门去县衙找人。
杨老三道:“现下到县衙就已经是晚上了,何不明日早起再去?”
“哎!”张平炎急道:“这招兵通常十万火急,耽误一日便可能延续战机,今日若是不解决问题,那改日若我们家无人上战场便可能算作逃兵!”
杨老三见状也不再拦,只说要去帮张平炎借匹马,跟张平炎一块去县衙问问。
就在这时,张隋英听见院子里的吵闹声走了出来,她见父亲和杨三郎都是急赤白脸的样子,就忙问发生了什么。
张平炎急哄哄地解释了一遭,虽然前言不搭后语的,但张隋英还是听懂了,得知此事,她立刻决定只身骑马去县衙。
张平炎本还要阻挠,张隋英却道:“父亲,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会骑马,你放心!”
说罢,张隋英就催着杨老三一块跑去村里有马的人家借马。
这田水村向来民风淳朴,互帮互助,有马的陈家听说张家的事,立刻知道事情严重性,便将马牵来给张隋英。
张隋英与杨三郎道:“这一来一去得十几里地,两人必定比一人要慢的多,我一人去就行。”
“可你一介女子,要去那公堂!”杨三郎十分担心。
张隋英直接翻身上马,两脚踩在脚蹬上,双手抓紧缰绳:“杨三郎,照看好我爹。”
说罢,她便喊了一声:“驾!”
不由分说,扬长而去。
一路上,张隋英想着招兵的事,心中惦念万分。
她虽然并不是张家人的亲生女儿,只是在现代解救人质的过程中被中伤身亡意外穿越在张隋英身上的,但张家不论父亲还是兄长都对她这个幺女疼爱有加。
张家人有遗传的腿疾,除却她这个女儿,家中男儿皆有,莫说上战场打仗,就是急步快走都做不到。因此早就在兵部备过案,往年招兵从来都不会下发军书至张家的。
而今军书上却有张家的名字,除了搞错了,还有一个可能,便是边关的战事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因此不论老少残疾都得上战场。
若是后者,作为这个时代的人,张隋英也有了一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紧迫感。
她心里惴惴不安,很快就赶到了县衙,将马匹系在县衙门口的柱子上,她便忙敲响了县衙的大门。
很快就有一位老者将县衙大门打开了一条缝,看见来的只是一个年轻女子,便说:“有冤击鼓,无冤退下。”
“老人家,劳烦通传一声县太爷,就说我是田水村来的。”张隋英道。
老者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们这些田水村村民,只知道咱们家县太爷是田水村出来的,各个都指望咱们家老爷,一些偷鸡摸狗的小事也要来寻。”
“不是小事,是关乎性命的大事。老人家,您快去传一声吧。”
老者见张隋英面带急色,也不有意为难,只悻悻去传报县太爷了。
片刻后,老者将门打开,把张隋英迎了进来。
张隋英跟随老者行至县衙大堂,跪下等候县太爷出来。这县太爷是从田水村出来的,曾受过村民的恩惠,可以说是一家一户凑钱供他进京赶考他才有如今的出息。
所以,凡是田水村的事情,县太爷总归会多多照应。
张隋英等了一会儿,几乎快没耐心时,县太爷才终于走了出来,见到张隋英,他先是一愣,然后问:“张平炎家的女儿?”
“是,县太爷!”张隋英立刻道:“我有要事找您。”
县太爷仿佛知晓张隋英所为何事,在桌案前坐下,款款道:“我知你来所为何事,只是我帮不了你。”
“什么?”张隋英不解县太爷怎么会知道,强调道:“我父兄都有残疾,这本不该在招兵范围啊!莫非别家残疾老幼的也要上战场?若是这样,我便认了。”
“本官是田水村出来的,自然详知每户的情况,将军对抗尚不到需要老弱病残上战场的程度。如果不是上面发话,让我必须召张家人入伍,我又怎会刻意为难?”
“上面?”张隋英不明白上面怎么会特意为难他们一个小小的平头百姓。
县太爷叹口气,眼神中充满对张隋英的同情,“张小娘子,你是不是前些时候与那中举的方玉越退了婚?”
张隋英回想了一下。
这方玉越本是与原身定下娃娃亲的青梅竹马,后来方玉越考上秀才,两家就渐渐疏远了。而方玉越又在今年中举走上仕途,举家搬到上任地,于是两家便不再联络。
这婚事本是原身母亲在时而定下,如今两家身份悬殊,本来就做不得数,但前些时候方玉越还特意登门退了婚。
退婚便罢了,她张家本也不想高攀。但方玉越口中总是说些鄙夷的话,羞辱张家的门第,还羞辱张隋英的父兄都是瘸了腿的蛤蟆。她一时不忿,就跟方玉越理论了几句。
只是她想不到张家要选人入伍跟方玉越有什么关系?
“的确是退了婚,只是是那方玉越主动登门退婚的。”张隋英如实说道。
“那方家大郎中举后,被薛将军看上做了乘龙快婿。”县太爷也没有把话说明,但这话里的意思再明了不过了。
定是那日方玉越来与张家退婚,她因怒怼了方玉越几句,因此叫他怀恨在心,如今才利用自己薛将军乘龙快婿的身份给她和她家里添堵。
早知,她那日该忍忍的!
“可是,这不合规矩啊。县太爷!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张隋英恳求道。
县太爷摇摇头:“如果我有办法定会出手相助,不需你来这一遭。只是你也要明白,本官只是一个小小县令,官大一级压死人。”
“县太爷!”张隋英现在别无他法,只知道拽住海上的游木。
县太爷挥挥手:“本官只是文官,干涉不到兵部的决定。你还是快点回去商量对策吧,若不愿父兄上战场,也可从旁系过继一个来,拿家资来换也可。”
张隋英颓然跪坐在地上,她知道县太爷已经尽了自己的力,已然帮不了她。她对着县太爷跪拜后,就转身迅速离去。
驾马回到田水村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张隋英还了马,然后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
父亲张平炎和三个哥哥已经在饭桌上等着了,只是谁也没有动桌上的饭菜,张隋英悻悻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看张隋英的样子,三位哥哥已经对情况心知肚明。
大哥张锦休勉强提了提嘴角,苦笑道:“没事,我作为大哥首当其冲,当要为弟弟妹妹遮风避雨。不就是从军吗?我去就是了!”
“不成!”二哥张锦森认真道:“谁说大哥就要首当其冲,这些年大哥为我们做的更多了。”
他看向桌子上的包子,笑了笑:“今天我包了三个包子,两个素的,一个肉的,拿到肉包子的,就去参军。”
说罢,他伸出手拿向了三个包子其中的一个。
但还没够到包子,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是三哥张锦岳。
他今年不过十六岁,容貌稚嫩,因常年不出户居家做些手工贴补家用,所以皮肤苍白,面色憔悴。这样的人如果上了战场,只怕敌人看见都不会畏惧。
“两位哥哥,这些年都是我拖累你们,能上战场也算是我为国为家都有点用处了。”张锦岳认真道。
说罢,它便伸手去拿二哥要拿的包子。这包子都是二哥包的,他最清楚哪个包子里包的是肉。
“不行!这是我看上的包子!”二哥阻挠道,然后他连忙将那个包子从张锦岳手中抢了过来。
张锦休喊了一声:“行了!以前都是我让着你们两个小的,今天该你们让让我了!”
他说时便去争抢二人手里的包子,三个人在桌上抢成一团。
“住手!”张隋英大喊了声,在父兄的目光中,她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自己想了一路的话:“三位兄长,你们都不必从军。我张隋英去!”
三位兄长异口同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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