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士兵来来回回巡逻,火把攒动,跳动的火光从小窗口落在范天恒忧虑的脸上。
他本打定主意让随从此刻趁着夜深人静之时,替自己去扔掉那烦人的更路薄。
那随从前脚刚走,范天恒意觉还是需谨慎再谨慎,外面把守的士兵这么多,谁能保证随从能不被人看到呢,万一他被抓个现着,为了保命,肯定会把自己供出。
但是,他自己又确确实实没偷,更路薄在手上,怎么都是烫手山芋。若执意前去向季长风坦清,也无法可证清白让众人信他,反而平白担了这莫须有的罪名。
不管怎么样,他现在都是两难境地。
思及此,他提紧脚步,立马将随从重新追了回来。
“书还是放我这吧,你先去忙自己的。”他挥袖赶走随从,一脸不耐烦。
待随从转身时,他又一把拉住,威胁道:“记住,今晚的事不许跟任何人提起,否则,我定不轻易饶了你。”
那随从战战兢兢,连连答应,便慌忙跑开了。
范天恒将更路薄放回袖口,严严实实藏着,左顾右望,装作若无其事走回了室内。
待到室内后,他才急急忙忙拿出那更路薄,感觉它带着某种引诱人的气息。
借着昏暗火光,范天恒摊开书薄,细细研读了起来,神情渐渐痴迷,彻底进入遨游书海的状态。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畅快合起书薄,心情稍缓,连之前的忧虑也消了大半。
范天恒犹豫着要不要再将更路薄丢掉,他觉得这本书对自己尤其重要,里面的学识是以往他在学府中难以触摸到的,毕竟是倾注了几代人的心血而成,怪不得王二中能如此嚣张,处处压自己一头。
但如此扔掉致使更路失传确实怪可惜,他转念一想,不若将更路薄抄录改写,附上其他书名,后面再处理也不迟。
后续如果有人发现这份抄录本,他也有大把理由和托词,因为书名不同,内容也是已经经过改写了。
一番思索后,他便想着用自己所学去验证书中所写,忙合上房门走到船头。
一路有士兵跟他打招呼,范天恒如若平常般颔首回礼,心里暗道,还好没让随从办事,太显眼了。
此时杨副将正带着一队士兵过来,他拱手道:“范大人这是要哪去啊?”
范天恒作揖道:“我正要前往夜观星象。”
杨副将闻言,提醒道:“夜黑风高,范大人可要小心行事,注意身体。”
范天恒心中一跳,感觉他意有所指,但看到杨副将一脸诚恳模样,又忽觉自己疑神疑鬼,小人之心了,只好回道:“多谢杨副将关心,杨副将日夜操劳,整日巡逻,也辛苦了。”
随后两人相互告辞分开。
*
再说自李华珠拿出六分仪到现在,季长风便如雕像一般呆愣在原地,一动未动,许久未回话。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名为尴尬的气息,李华珠试探着出声:“大人觉得这事不可理喻嘛?”
她方才欲与人分享的激动之情瞬间淡然无存,反倒己成了被戏耍的猴,自找无趣。
许久,仿佛是消化了刚刚李华珠变幻物件时的震惊,季长风才回过神,缓缓滚动喉咙,艰难地回复:“这物什,我朝似乎还未曾出现过?也许是我孤落寡闻。”
李华珠扶了下额角,眼中闪过些许苦恼。这件事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毕竟古时谁能想象到未来的高楼林立、飞机大炮?
但她琢磨出这话的意味,季长风并未排斥这种新奇之物,也未曾因是稀世之宝而咄咄逼人,欲强行占有,她觉得有戏。
李华珠:“大人只消知晓此物乃自西洋而来,海上航行之人无不用之。”
季长风皱眉,目露怀疑之色:“那你要如何用此物?我总需知道各中原理。”
摇曳的烛火下,李华珠双眸清浅透亮,似有一泓水泉在里面流动。
她嘴唇翕动,眼泛笑意:“大人明天晌午不若相聚,我且让大人试看一番。”
*
翌日,明日高悬,宝船甲板上人头攒动,士兵与部将皆列位于前,乌泱泱一大片将要挤满。
李华珠站立于船头,海风吹乱她额角碎发,仍遮掩不住她清丽脸上的神色自若,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甲板上士兵怀疑的眼神。
范天恒率先上前询问发难:“李姑娘,你大中午将我们传唤于此,就是为了证明你有分辨方位的能力?太过儿戏了!”
他可不想被这女子夺了自己功劳,之前有王二中尚且难以对付,现在又接着来一个?毕竟自己苦学多年也才堪堪能观星辨位,怎么能让一介女流之辈抢了风头,否则自己以后在船上要怎么立足。不过,他深信李华珠必定没有这种能力,说不定只是耍耍嘴皮子而已。况且,自己也已有那更路薄......
李华珠笑而不语,在范天恒震惊的神情中,从袖口掏出了一书簿,他距离近些,能隐约看到封面上有更路字样。
她转身将书薄双手奉上,对着季长风道:“大人,我这里也有一本更路薄。”
这句话犹如一石惊起千层浪,甲板上疑声不定。
瞬间便有人开始怀疑王老翁丢失的更路薄是李华珠所为,毕竟更路薄及其稀有,乃族中密藏,轻易不外露,李华珠不过一偏僻之地的贫困渔女,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书。
杨副将也确实这么说了:“李姑娘,本来船只航行中本来危险重重,你竟不顾众人性命之危,偷走王老翁更路薄,还堂而皇之亮之于众,扰乱军心,其心可诛。念你为季大人义妹份上,速速认罪领罚也许还能平息众怒。”
范天恒闻言,摸了摸额角伸出的冷汗,不知为何双股颤颤欲抖,藏于胸口的物件犹如千斤之石,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台下讨伐之声鼎沸,船上本来无甚玩乐,加上几日海中迷航精神及其紧迫,如今有宣泄之口,久抑之心终于喷薄而出,誓要李华珠给大伙一个交代。
也有人劝道目前状况不清,还是不要随便下定论,说不定李华珠自己也有更路薄,但很快便如针沉大海,被大多数讨伐的人潮之声压去,直至静默无声。
【警告!警告!您的声望值已跌落,-1-1-1......已跌破0,请马上采取手段,否则之前掉落的奖励将回收。】
耳边传来系统滋滋的电流声,如魔音贯耳,李华珠盯着极速下降的声望值,心里反而愈发欣喜。
连王二中也不禁出声:“李姑娘莫非你真的......”其实他并不太相信,总觉得李华珠还有其他目的。
季长风眉头紧皱,接过更路薄,眼中闪过疑惑之色,心道,李华珠怎么会有更路薄,她当真偷了?她又要如何收场?
但看到更路薄上封名时,他瞬间明了。他只寥寥翻了几页,便递给身旁的王二中:“王老翁,你先看看再说。”季长风脸色已转缓,眼中似乎还带着点点笑意,仿佛在期待些什么。
王二中接过更路薄,看了看名字,又翻几下大致看了内容,随即向诸位拱手道:“各位放心,这本非我丢失的更路薄,李姑娘并无偷书之嫌。”
有人问道:“如何能证明呢?毕竟据大家所知的更路薄就王老翁自家的那本吧。”
经过前期一波情绪的酝酿,李华珠才缓缓上前,解释道:“诸位放心,这本更路薄乃我阿娘祖上所传,名为《郑氏更路薄》,然因种种原因,郑氏经商一族没落,才会沦落至此,无人听闻。然而我阿娘还是熟知与航海相关之事,并竭尽所能传授于我。”
话毕,王老二识相将郑氏更路薄大大方方给众人查看。
“也就是说李姑娘其实也能分辨方位?”
李华珠颔首点头。
范天恒捂着胸口还未捂热的更路薄,闷闷不乐道:“那你为何不早点出来说呢,要不也不会弄得人心惶惶。”
“其实也赖于范大人与王老翁之间对于航向一事多有己见。”
被李华珠直白点名的两人只能报以讪然一笑。
范天恒死咬不放:“那李姑娘怎么确保自己方向便是正确的?”
李华珠反唇相讥:“范大人这几日不是执掌航向吗,这么多天了,怎么都不见一陆半岛呢?”
范天恒果然诺诺不敢言,最后只吐出:“最近夜晚多雾,星光隐蔽,难以观察。”
“我对着妈祖娘娘发誓,若此刻按我航向而行,不出明日,必能到达最近小岛。”
李华珠伸出三指举天发誓,身影落入金光中,恍若天神入世。
事到如今,众人不信也得信了,毕竟敢以妈祖娘娘发誓,都是重信之人。而且也诚如李华珠所言,王中二没了更路薄,范天恒又不中用,李华珠自行担了这个职责,其实众人也乐意其中,要是明日失诺,自会有她应得的下场。
既然航向一事已有着落,众人渐渐散去,唯有季长风眼底怒意横生。他知道,李华珠想借此提升自己在船中的威望,但是没想到竟是这种做法,先激起众怒,把以往积压的苦闷宣泄而出,再来证明自己有能力带他们解除困境,这种方法确实屡试不爽。
但万一呢?失败的话她要如何救场?老手在海上都无法确保方位完全无误,甚至还是那么肯定且明确的日期。
他钳住李华珠的手往一处角落后,才道:“你怎么能保证航向万无一失呢?”
李华珠不解,垂眸,语气中似有淡淡的哀伤:“大人这是不信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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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初露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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