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过了几日,天空下着小雨。
房屋大门敞开,秦瑄搬了把木凳坐在门口,心不在焉地磨着手上的木料,时不时抬头看向院外,满脸的焦急。
乌云遮盖,令人分不清此刻究竟是何时。
桌上摆放着热好的姜汤,如果再过半个时辰周展池还未回来,自己就要把它拿去厨房里,再热一遍。
雨水渐渐堆积,道路泥泞难行,秦瑄心中的担忧愈发浓烈,终是坐不下去,将手上的木料放到一边,自己进屋翻找蓑衣。
他刚刚打开衣柜,便听到外面一阵马蹄声响。
“可算回来了!”秦瑄连忙抄起油伞,朝外面跑去。
周展池身披蓑衣,牵着马匹进院,瞧见秦瑄要跑出来接他,连忙喊道:“别出来,在屋里等我!”
雨势越来越大,秦瑄在家里等候,身上穿得格外单薄,若是淋了雨着凉生病可就不好了。
秦瑄只好停在房门前等他,屋外电闪雷鸣,雨点落在地面劈啪作响。
等周展池摘掉蓑衣进屋,秦瑄连忙上前抱住他的腰:“下次带着我去嘛!”
周展池连忙托住他的手臂,皱眉道:“我身上寒气重,先别抱。”
秦瑄耍起无赖,抱着他往屋里走:“不行,你答应我,我才松手!”
真不知这是第几次耍赖了,而周展池每次都被这套治得服服帖帖。秦瑄身上散发着淡淡木香,屋内潮意翻涌,衬得那股沁人香气愈发明显,闻着闻着,竟觉得脸上发烫。
周展池只得满口答应。
秦瑄这才满意地松开手,转身端起准备好的姜汤递给周展池,又趁他在喝姜汤的时候,拿着干燥的布帮忙擦干被雨水打湿的发丝。
秦瑄盯着周展池的侧脸,发现他比自己刚认识他的时候黑了不少,棱角也更加明显,若以前用俊字来形容,如今却添了道成熟的沉稳,叫人忍不住想靠近。
他缓缓低头,不料被周展池反手捉住手腕,那道力气不大不小,恰好拉着自己在桌前坐好。
秦瑄慌张地看着他,生怕自己刚刚的举动被他发现:“怎么?”
周展池朝他说起今日外出拜访客人:“去问过,一家说是年底前到手,另一家说尽快,但都没有退货。”
秦瑄听着这话,思绪也被带到了订单上面:“那木料……”
“明日我去胡家村瞧瞧,”周展池道,他的食指在下唇划过,“如果往后与胡家村化干戈为玉帛,这倒也不失为一条两全其美之策。”
秦瑄颔首:“可他们要是不同意,为难我师父他们怎么办?”
周展池想了想,垂眸道:“那就问问他们,是否愿意久居杨家庄。”他又转过来,捏了一把秦瑄的脸,勾起唇角说,“你,我都养得起,何况是你师父师兄。”
“什么啊,”秦瑄噘嘴道,“怎么说得好像我吃很多的样子。”他抬起头,却正好看到周展池眼中的宠溺,一下子更加不好意思了起来,干脆站起身,找床被子将自己盖起来。
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便是如此,秦瑄发觉自己如今越来越离不开眼前的人。
周展池见他这般,没有多想,反倒关心起秦瑄的身体:“怎么了?你不舒服?”
原本还没觉得,看着他的身影越靠越近,秦瑄倒真觉得有些不适,身上竟然有些燥热,特别小腹附近。他双目迷离,伸出手臂碰到了周展池的脖颈,那里的冰凉顿时令他舒适起来。
“唔……我怎么突然觉得好热。”秦瑄热得双手都攀了上去,抱着周展池便不放手。
周展池心中疑惑,这外面大雨倾盆,整个大地都被凉气侵占,哪里会热。
他伸手摸了摸秦瑄的额头,发现也并没有滚烫高烧的迹象,心中更是迷茫:“你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看郎中。”
秦瑄的脑袋更加晕晕乎乎,愈发觉得贴在周展池的身上才能缓解莫名的焦躁。
“先别蹭,让我瞧瞧你到底是怎么了?”周展池低下头,本想把秦瑄拽上来,鼻尖蹭到秦瑄的耳根,一下子被闻到了那股木香,他猛然回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秦瑄抬起腿,纤细的脚腕搭在周展池的腰间:“展池,为什么……好热……”
周展池叹了口气,眸色加深:这傻哥儿,竟不知不觉到了潮期。
“展池……帮帮我……”秦瑄越发得寸进尺,哪里最热哪里就贴向周展池。
周展池轻叹口气,嘴唇在秦瑄的额头轻轻蹭过,小声道:“你不要后悔。”
“后悔……”秦瑄眼底忽然蓄满湿意,张开嘴巴咬住了周展池的手臂,“你后悔陪我了?”
“不,”周展池正想解释,却见秦瑄这般姿态,也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喟叹道,“就算你会后悔,我也不依。”说完,他将秦瑄仅剩的里衣剥下,将人抱在了怀中。
雨夜,潮热自有人解。
-
美妙一夜过去,隔日秦瑄醒来,看着衣不蔽体的二人,纵使再迟钝也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
他捂着脸,根本不敢直视周展池的双眼,那种事爽是挺爽的,不过——一想到自己和周展池这样那样,他就被羞耻笼罩,人蜷在被窝里当缩头乌龟。
杨旭非早上来时,还是周展池出面,扬言秦瑄这两日身体不适,先停两天的课。
等回到屋里,秦瑄还是在装死,周展池无奈地摇摇头,将杨旭非昨日所做的作业放在床边,低声道:“那里痛不痛?”
秦瑄抓着被角,大喊:“不不不!你别提!”
“为何?”周展池坐在床边看着这鼓囊囊的一团,“昨夜缠着我的是你,忘了?”
“啊啊啊!”秦瑄撩开被子,坐直身子,瞪着周展池让他别再说下去:“没忘!不痛、不痛!别说了!”
原本他以为周展池会离开,结果却看到他撑着下巴,点头道:“应该不痛,我的力道很轻,你又是潮期。”
秦瑄仰倒平躺在床上,已经羞到没办法再面对人世间。
周展池这边则平静许多:“不如先想想,之后要怎么应对别人。”
“应对什么?”秦瑄转过头,不知他所指何事。
周展池道:“我与旭非说你这几日生病,村里其他人必定会来看你,到时嘛,若是有人想做你的徒弟,你收还是不收?”
没错,村里人若是听闻自己生病说不定会上门拜访,若是提出要让自己收他们做学徒的话,还真是不好不收。
秦瑄从平躺改为趴着,双手撑住头,思来想去之际,双眼扫过杨旭非所做的练习品。
打了个响指,他猛地转过身朝周展池说:“我想到了!虽然学徒制很费时费力,但我们可以改成零件加工制!”
“零件……加工制?”周展池对他所说的词汇感到新奇,但心底却好像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是,我们可以让全村都参与进来,”秦瑄侧身道,“每家每户只负责制作一部分,或者多家生产一部分,到时可以每件来计费。”
周展池一边帮秦瑄揉着腰肢,一边认真听他讲述,听后也觉得此提议不错。
他点头:“你这样说,我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秦瑄嘿嘿笑着,才发觉周展池一直在帮他揉腰,又红着脸赶人:“你打算什么时候找乡亲们说这件事?”
周展池微微扬起下巴:“不用我去找,他们会来的。”
-
正如那日周展池所言,不过两天,傍晚便有人来秦瑄的院前敲门。
这一来,来的可不只是胡秀和她男人,还有之前带秦瑄上山的妇女一家和杨翼一家。
几人都在秦瑄的门口,手里提着鸡鸭鱼肉,还有半篮筐的鸡蛋。
周展池扶着秦瑄,秦瑄早有准备地朝他们说道:“多谢你们,我也有话想和大家说。”
几人对视一眼,都不知眼前的小夫夫俩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已经走到这一步,无论是被拒绝或是得到许可,都要硬着头皮向前迈进一步。
他们便跟在周展池和秦瑄的身后,来到屋里,没想到屋内的桌上早就摆好酒菜,似乎就在等他们来。
一番寒暄过后,登门的几人相互对视,最终将目光牢牢锁定在杨翼身上。
杨翼重重咳了一声,举起手边的木碗朝周展池与秦瑄敬酒:“秦哥儿,周兄弟,其实我们今天来也是有别的想法。”
“我们都想和秦哥儿学门手艺,日后能养活家里,”杨翼双手端碗,开门见山道,“我们杨家庄的人实在是麻烦你们太多,总而言之,我先敬你们一个!”说着,他咕咚咕咚喝干碗内烈酒,以表自己的决心。
他喝完,抹了抹嘴巴,说:“若实在是为难,秦哥儿,你就当我们今天啥也没说,哎,我们也不想因为这件事伤了咱们之间的和气。”
秦瑄忙道:“不是不是,我没有想拒绝。”
桌旁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满脸期待地看向秦瑄。
胡秀更是惊讶:“秦哥儿,你同意我们跟你学手艺了?”
秦瑄点了点头,周展池续道:“我们想过了,全杨家庄的乡亲们都可以来学这门手艺,咱们就靠自己的双手吃饭。”
杨翼拍掌大喝道:“对!我们杨家庄的人,不靠别人吃饭!”
周展池点了点头:“说到底,胡家村的人靠山吃山,我们靠不上,便就用双手自己挖出一座自己的山。”
杨五哥也举起了酒碗,朝大家晃了一圈,附和道:“对!这次我们得靠自己!”
几人兴致高涨,连喝一大口酒。
胡秀笑着,到底是心思细腻,比他们多想了一层,小声问秦瑄:“秦哥儿,我们这么多人,你可教得过来?”
“我想把我师父接来,一齐教大家。”秦瑄说。
周展池又看向杨翼:“只可惜我们二人房间太小,若是请来胡老爷子,不知杨翼兄弟,可有房屋招待?”
“有有有,”杨翼不住点头,“这个你放心,胡老爷子来了,咱们定不会让他受屈!”
秦瑄松了口气,莞尔道:“那就好!我替师父谢谢你!”
杨翼说:“哪里哪里!应该是我替杨家庄的乡亲们,感谢你们!”
杨五哥又把所有人的酒碗满上,哈哈大笑着说:“那还说什么!咱们再干一个!”
“干!”
“就敬我们杨家庄靠自己吃饭!”
-
几人商定好之后,秦瑄与周展池便去胡家村接来了胡老爷子父子。
周展池在路上同胡双青说:“杨翼已经安排好住所,你与胡老爷子每月二钱,吃饭便在我们家吃……”
话还未说完,胡老爷子撩起车帘,朝周展池喊道:“我不要钱,只管余出一份我这老头子的吃喝便罢。”
秦瑄忙道:“师父,这怎么行?”
胡老爷子摆了摆手,叹道:“我的毕生所求达成了,不过是干些力所能及的事,要钱做什么。”
“师父……”秦瑄小声喊着胡老爷子,对面前的老者愈发钦服。
胡老爷子坐回车内,手上拿着秦瑄曾送给他的木雕说:“你可得比双青要出息,能不能把老头子这手艺发扬光大,就看你的了。”
“师父……”秦瑄觉得眼眶有点湿润,紧紧抿着嘴唇,向他保证:“您放心!不仅是我,杨家庄的村民们也不会让您失望!”
等回到杨家庄,杨翼早早地将住处安排妥当,几人帮着胡老爷子将东西搬运妥当。
秦瑄又根据每家的情况,安排下去各家要负责加工的零件。
胡老爷子点点头,示意周展池和胡双青明日就去采购木料,要抓紧时间全村人都干起来,等到过年前能交上所有的货。
众人其乐融融,各家各户的脸上都挂着喜悦。
到了晚上在秦瑄家里吃饭时,胡老爷子不禁感慨:“我真是好久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了。”他想起胡家村的人无所事事,又瞧不起这门手艺的样子,喝了一口酒,朝秦瑄拍胸脯道,“看着大伙儿都这么起劲儿,咱也不能被落下。”
果然如他所说,每日带着秦瑄上门,手把手的教,到了晚上还有人登门请教,胡老爷子也不推脱,就着烛火也要给人家讲清楚。
秦瑄更是拿出十二分的劲儿,不仅帮忙检验板材,还连夜设计新的样式,到时由周展池和胡双青到各家宣传。
这下子生意越做越大,临到年底,各家各户都分到钱两,终于过上了一个好年。
一时间全村的人都不住感谢秦瑄一家和胡老爷子父子二人,甚至有他县的人专门找到秦瑄,说要和他学手艺。
待送走上门拜访的人,秦瑄关紧房门正襟危坐在桌前,他掏出钱袋,把钱全部倒了出来,用扁扁的长木板拨开两份。
他挑着眉示意周展池:“嘿嘿,当初说好要还你。”
周展池单手撑着下巴,另一手深处食指拨弄着桌面的碎银。
“咳咳,我只是想炫耀一下赚钱了。”秦瑄知道自己这点银两在他眼中,连半顿饭钱都算不上,只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现在证明过了,人也蔫了下来。
周展池说:“幸好没有利息,不然还需再做一个箱子才行。”
秦瑄噘嘴道:“我知道很少啦,不过苍蝇再小也是肉嘛,你收下吧。”
“不。”周展池将手放了下去。
秦瑄以为他觉得少,连忙把一袋子的钱都推到他的手边,咬咬牙说:“要不,你现在再算利息好啦?明年我会多赚一些的。”
周展池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多赚一些有什么用?”
秦瑄无奈道:“还你利息嘛。”
“还我利息做什么?”周展池望着秦瑄呆呆的模样,估计自己不说,他这辈子也别想猜出来了。
他将碎银都装回钱袋,单手将钱袋举到秦瑄面前,轻声道:“我们周家男人的钱,向来是交由内人来管。”
“哦。”秦瑄顺手接了过来,但摸着鼓鼓囊囊的钱袋,他忽然回过神,反问道:“内、内人?”
“什么叫内人?”秦瑄忙道,“我是说!我怎么就是内人了?不是,我们不是说好,只是假装在一起的吗?”秦瑄已经被周展池的话惊到胡言乱语。
周展池的食指在桌上轻点,声音低沉:“这么说,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不是!”秦瑄立刻回道,又发觉不对,连忙说:“我的意思是,就,现在我们在相依为命嘛!”
“嗯。”周展池点头,然后用“你继续”的目光看着他。
秦瑄一下愣住:好像寻常夫妻之间也可以说是相依为命,自己这番说辞更像是承认了二人现在的情况。
自己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可自己不是……他一方困惑,一方害羞,两种复杂情愫交叠在一起,搞得人一时无话,负气似的坐在边床边。
周展池却不以为意,笑了笑:“我给你一天的时间想清楚,如今钱也够了,你若是还如从前那样讨厌我,那我可以离开,再去寻得住处”。”
秦瑄愣住,他想了想,手指勾起发尾,仍是不懂周展池为何突然要提起这件事。
“一定,一定要这样吗?”
“一定。”周展池坚定道,“今后时间久了,我怕……”
“怕什么,我不会纠缠你的!”秦瑄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周展池打断。
“我会纠缠你,”周展池说,“你忘记你的潮期市如何度过的吗?”他看见秦瑄的脸色又变红,轻叹口气,起身要走:“算了,在你没想清楚之前,我先不会回来。”
说完,周展池走到柜子前收拾包袱,秦瑄本以为他是说笑,可现在看到人家真的拿出来了常穿的衣物,心里不住慌乱。
最终,秦瑄迅速跑到了周展池的身后,出手挡住他的包袱。
“明年,我们还要一起开店呢。”
周展池再也不必压制内心的情感,将秦瑄牢牢地锁在自己的怀中。
“好,都依你。”
-
三个月后——
秦记木铺刚刚开业,八十八响的鞭炮犹如惊雷炸响,整条长街都洋溢着红火。
周展池帮秦瑄捂着耳朵,两人挤在一起看着红色鞭炮纸随风飘扬,杨旭非点完一挂又跑到边上点另一挂。
胡老爷子被胡双青搀扶着,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杨翼、胡秀等杨家庄村民们在旁更是不住欢呼捧场。
油铺掌柜带着两名伙计上门祝贺,周展池在秦瑄耳旁叮嘱一句,便笑着独自一人迎上去招待贵客。
秦瑄抬头,望着硕大的招牌,得意地点头:“秦记,这个名字真不错。”
—完—
这么久了,很感谢大家的不离不弃!
咱们下本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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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开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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