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坚硬的石洞外一声巨响，随着禁制的破裂，洞口上方扑簌簌往下滚落碎石，砸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洞口袖手旁观站着的那人扇子一收，装模作样地拂了拂衣袖，刚要抬脚往里迈。站在他前面的人连忙收了剑刃，伸手微微拦了他一下，另一只手凭空一扫，前面一片狼藉便被扫出一条干干净净的路来。
年轻人这才侧过身，让出身前的路来，仿佛刚刚一剑劈裂禁制地动山摇的不是他。瞧上去眉目不惊，神态却怎么看怎么像在说：“师尊请进洞。”
*
洞里回荡着刀剑碰撞的金石之声，潭水水面震荡出一层层波纹，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水底蠢蠢欲动。
面容枯朽的老头挂着一身已经撑不太起来的宗主服，冷静地俯视着下面上演的一场角斗，烦躁地说：“你没时间了。”
此言一出，石窟剧震，水中纷纷冒出的绿瞳刹然点亮，气氛已经绷到了极致。
台上的人颌角划过一道冷汗，闭了闭眼睛，像是下了什么决定。
此时，一个语气全然不受这氛围影响的声音缓缓蔓延，只有四个字：
“呦，玩着呢？”
老宗主猛然警觉，目光抬向寒潭黑洞洞的入口，厉声问道：“谁？”
没有人立刻回应他，只有一枚石子随意地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啪”一声落在石台上，却不偏不倚，正好将石台上缓缓运作的阵法的阵眼砸了个稀烂，法阵骤然停摆。
石台正中的一口冰棺发出一声裂响，随即四分五裂。
石台上的其中一人好像才看清自己眼前刀剑相向的人是谁，望着眼前人嘴角源源不断渗出来的血丝与周身不太正常的灵力流，错愕道：“……兄长……”
他几乎要被裹挟进那灵流里，紧紧地握着手上的一柄兵器，全然不知所措。
直到一只手凭空伸出来，按在了魏无澜的肩头，冷静而不容置喙的声音响起：“阵法已解，你还要拉着他一起死么。”
魏无澜睁开眼，茫然地望着眼前恢复如常的弟弟，忽然浑身一震，吐出一口血来，头朝下倒了下去。
纪添蓦地收回放在他肩头的手，冷眼看他倒下去。
还是他面前的人手忙脚乱地迎面接住了他。
“……纪添？”
老宗主眯起眼睛，终于认出了那半路闯入的人是谁，脸色忽然变得更可怕。
无论是邪门的阵法，一池子的魔物，还是打算杀自己徒弟的不齿行径都被看了个全，此时的他也只能选择破釜沉舟。
几乎只考虑了一瞬，他冷笑一声，“管你是谁，今天也一并死在这里好了。”
纪添没转过身，只轻轻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老宗主一抖宽袖，从里面抖出一只小巧的铃铛来，铃铛黑气缭绕，与沉渊池水咕噜咕噜冒出的不明气体几乎如出一辙。
金铃刚漏出半声，池底的魔物忽然变得越发躁动，纷纷站了起来——
铃声戛然而止。
有人从后面捏住了他的整个脖子，卡得他一瞬间呼吸被隔绝出肺里。
一道剑光森寒划过，伴随着一声剧烈的惨叫与铃铛滚落的声音，鲜血瀑流，一只手直直从石台边滚落进了沉渊池，像是鱼饵掉进了鱼塘一样，被池中魔物瞬间分食干净。
“玉惊”剑嫌恶地抖了抖自己，直到血珠顺着光滑的剑身与引血槽甩净，才锵然回了主人腰间的剑鞘。
铃铛虽然脱离了老宗主的手，可是落地的声音还是传到了魔物们的耳朵里——数十双绿瞳抬起来，凶相毕露地朝着铃声来源的石台。
哪怕是老宗主，此时也骤止声音，屏息惊惧地看着像是随时要攀爬上来的魔物，抖如糠筛。
换个人大抵都是如此反应。
可他身后的人偏偏却是做了数年魔尊的人——此时只是抬眼一瞥，目光寒然，来自仿佛同类的压迫感和与生俱来的尊位者高高在上的眼神，便叫一池魔物瞬间噤若寒蝉，即便血管里的血液再躁动，也只能仰着头在水底的岩石上磨爪子。
颜鸣就这样拎着老宗主的后颈，一步步往前走，直到把他整个人悬在高高的石台边缘——下面就是满满一池子饥饿凶残的魔物，一旦掉下去，魔物却不会管此人是不是他们曾经的饲养者与号令者，只会几息之间将他分食殆尽。
颜鸣满脸戾气，本想是将他直接掀下去，指节松了又紧，眨眼间好像猛然想起来什么，又把人拎了回来。
如此来去一会，手里的人却已经晕过去了。
纪添对台上发生的事置若罔闻，慢慢吞吞摸出自己的香囊，拿出里头一枚药丸，面无表情地多看了几眼哭地撕心裂肺的年轻魏来，“啧”了一声，才把手里的东西抛了过去。
“他的灵核已经在自爆的时候碎得七七八八了，这是聚灵丹，亲测好用，给他吊条命出去找大夫去。灵核肯定是保不住了，但是命可以试试。”
魏来颤抖着接了过去，对了几次才把药丸对进魏无澜嘴里。直到半死不活的魏无澜竟然咳了一声，魏来才从他身上移开目光，泪光闪烁、诚恳地对纪添说：“多谢仙师，恩德无以为报……”
只见纪添两指摇了摇，高深莫测地说：“不必，你要是真觉得要报答，此间事了，带着你的堂兄有多远走多远，这辈子别出现在我面前。”
魏来：“……？”
为什么感觉这位素未谋面的仙尊对他敌意好像有点大？
“扑”一声闷声倒地的声音响起，纪添低头一看，脚边是已经断了只手的老宗主。
“师尊，”颜鸣垂头拍拍不存在的灰，声音闷闷地，好像在认错：“刚刚这人手上拿了能操纵魔物的法器，我不得已才……”
然后他抬起头就看见纪添一只脚踩在那老宗主身上，先踩了两脚，才用脚尖把人翻了过来，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满脸嫌弃。听见颜鸣说着说着突然没了声响，才抬起眼，满脸疑惑地跟他对视：“你刚刚说什么？”
“……”
颜鸣紧张地放在身后的手一松，果断摇头，“没什么。”
怎么感觉他眼前的师尊……跟自己印象里七年前的师尊不太一样了？
可等他目光扫到地上刚刚得救的魏家兄弟时，视线突然冷了下去。
哪有什么不一样的，什么人都愿意救，到哪里都是烂好人。
“……”
当时清楚感受到这道充满敌意的视线的魏来回去后思考了三个月自己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得罪过这师徒俩。不过这是后话。
“难怪野心按不住了，这都快天人五衰了，”纪添冷笑，“修炼炼成这样，就算做出了炉鼎又能活几年？”
他又转过去问魏来：“他壳子都快空了，按理来讲你堂兄其实是完全可以单挑他的，你们俩就没有想着趁月黑风高把他弄死？”
魏来：“我们此前并不知道师父他如今……如今成了这样。”
纪添微微抬起下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魏来顶着他的目光，总觉有些汗流浃背。正此时，他手边的魏无澜忽然猛咳一声，“噗”地喷了一口血。魏来大惊失色。
纪添淡定的掏出香囊，又捏了一枚丢过去，“剂量不够可能，再喂一颗。”
他的香囊袋口敞着，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没有金叶子也没有银钱，居然满满当当全是聚灵丹，不知道的以为清风山纪仙尊的副业是卖丹药。
颜鸣的眼神忽然凝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到纪添面前。
纪添只觉得自己手上一轻，低头一看香囊居然被他拿走了。他一头雾水，“你……”
颜鸣却捏着袋子，轻轻地放进了自己衣襟里，“我替师尊保管。”
纪添下意识想要回来，手往他胸前伸，蹙着眉呵斥道：“胡闹！这又不是糖豆，只能应急用，吃多了可能会死人的，你要它做什么——”
颜鸣半路截住了他的手，攥得有点紧，定定地看着他。
纪添跟他对视几眼，忽然被他眼睛里的莫名其妙的阴郁和严肃吓到了，手指微动，很快挣脱开来，只不过妥协道：“噢，噢……你，你想保管就保管吧——可是不准偷吃，我记着数的。”
思量着回去路上就找条河丢了的颜鸣听话地点头：“嗯。”
“行了，”纪添移开目光，“去仙盟交差了。”
刚走两步，纪添忽然瞟见了颜鸣手里的金色铃铛，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端详。
“这个金铃可以操控池中……”颜鸣的话还没有讲完，就看见纪添两指捏着铃柄，摇了起来。
“铃铃铃——”
铃声在洞穴里回荡，穿到每一处角落。
刚刚抑制下去的魔物忽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又纷纷冒头，眼睛锁定了摇铃铛的人。但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纪添略略思忖，开口道：“来杀我。”
颜鸣脸色一变。
池中的魔物像是听懂了命令，在下一刻蓦地从水面冲向石台——
“锵”一声“玉惊”出鞘，颜鸣已经站到了纪添身前，捏紧了剑柄。
“坐下。”
纪添的声音忽然再次传开。
几乎是话音刚落，来势汹汹的魔物忽然扑通落回水面，老老实实蹲下。
纪添：“进攻。”
魔物亮爪呲牙，一跃而起。
纪添：“坐下。”
魔物拍回水面，晕头涨脑。
“进攻。”
一跃而起。
“坐下。”
“进攻。”
……
纪添好像玩出了乐趣，像是在逗隔壁老王家养的拉布拉多。
颜鸣却维持着挡在纪添身前的姿势，一脸冷漠。
魏来原本被那些魔物的动静吓了一跳，现在背着自己堂兄站了起来，只觉得这师徒两个人多少都有点病。
没人知道纪添上下抛着小巧的铃铛，脑子里想的是，这好东西，能让前几世成了魔的那个颜鸣叫自己爸爸吗？
纪添玩够了，把铃铛丢回给颜鸣，转过头薅住刚刚把魏无澜扛起来走的魏来问到道，“你们石碁宗有炼器的大能么？”
魏来一愣：“……好像没有，除了我一个药修，全宗几乎都是武修。”
纪添于是对颜鸣道：
“一会到了仙刑台，把石碁宗宗主交出去，金铃留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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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守护我方小白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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