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宛如一道惊雷在他的脑海中乍破,林引青愣愣注视着眼前的陌生男人,脑海中有什么画面轰然碎裂,只留下一种哀晕扩散。
对方明显也感受到这个视线,他低头望过来,只看到黑色卷曲的长发,和露在外面洁白的肌肤。
如此强烈的黑白对比让他想起某个人。
想起自己现在不知道在哪个角落的弟弟,他只觉得可笑,果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还玩上了离家出走的戏码。
他心里嗤笑一声,不着痕迹收回视线。
等他们走后,这里的灯光又随之熄灭,林引青无力地吐槽了一句,闭上眼睛补眠。
他要好好照顾自己等加徳爹爹和丛燚他们来接自己。
到时候回去他肯定要吃很多很多小银鱼。
梦境断续嘈杂,像是斑斓的灰色,最终他是在一声一声的呼唤中清醒的。
“崽崽?崽崽?”
喊他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林引青猛然睁开眼睛,入目还是一片漆黑,于是他反应过来这个声音是在他脑海里传来的。
曼顿叔叔?
曼顿心疼地摸摸了他的头,他这段时间状态也不好,加上幼崽的精神力不稳定,根本无法联系上,这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联系上了,一触碰到对方的精神力,只觉得哀伤混乱,但是不在那般扩散无形,鲛人幼崽期会神游,这种凝实的趋势代表着幼崽的成长。
换句话说,这个小家伙快要成年了。
这也太快了。
因为他离开鲛人族群太久了,无从分辨幼崽的年纪,只能暗自咒骂自己的同族太过没用,这么久的时间还没有找过来。
要是他知道林引青从蛋里面出生还不到三年,肯定会诧异,因为鲛人幼年期短则数十年,长则几百年,这是根据幼崽个体有所差异。
幼崽睁着大眼睛还有些困倦,他乖巧地蹭了蹭曼顿的手,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说。
安静地不行。
曼顿更是觉得难受,明明幼崽就该在他们的呵护下快快乐乐慢慢长大。
结果竟然睡在水箱里面,这个水箱连明德的浴缸都比不上,更何况辽阔无垠塔斯曼海域,那里才是鲛人幼崽的摇篮。
林引青准确地感知到了他的情绪,他轻轻靠过去,露出一口小白牙,“不要担心,曼顿叔叔,我很好”
曼顿顺了顺他卷曲的黑发,不满道:“好什么好,这个小水箱里面伸个尾巴都不够。”
林引青唰的一声把尾巴展开,空余的空间还有一大半。
他笑的到很开朗,曼顿无奈,“等曼顿叔叔出去了,带你去大草原和雪山去玩。”
鲛人幼崽的尾巴还不能化为双腿,在有些地形上面根本不方便,所以只能等到幼崽进入少年期可以化为双腿之后才行。
现在看来,也很快了。
听到草原和雪山,林引青突然想到自己痴痴入迷的大冒险家的相关故事。
那个大冒险家……好像也叫曼顿?
于是曼顿就看到刚刚还一脸乖巧的幼崽两眼立马亮起来,像是海里最圆润的黑珍珠。
“曼顿叔叔,你是不是大冒险家啊。”
曼顿这下是真的不懂了,他是喜欢出去游历山川,但是怎么都跟大冒险家扯不上关系吧。
幼崽见他不答话,兴奋地扭扭小屁股,朝着他说兴致勃勃地说话,曼顿好不容易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明德命人以他为原型素材整理出来了一本儿童读物,为了和加徳他们争宠?
加徳不是龙族吗?
他们竟然要拐带鲛人的幼崽。
曼顿的眼神顿时犀利了不少,就像一只护犊子的火鸡。
他严肃地跟幼崽述说了一遍龙族的缺点,却不想幼崽竟然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曼顿一怔,不敢想象幼崽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都是从千百年的时间才了解完龙族的习性,这崽说起来怎么比他还有画面感。
不对。
龙族怎么还有搞基的。
曼顿只觉得世界观也在被刷新。
只恨时间太短,精神力到底还是比不上现实手拉手吃瓜,他迫不得己像上次那样圆润滚出了幼崽的精神世界。
只留下让幼崽少睡觉的叮嘱。
林引青点点头,他们刚分别没多久,一声轰隆巨响就从底下传来。
巨大的声浪将封闭的房间都弄的震荡不已。
因为曼顿的嘱咐,他没有再睡过去,而是窝在水箱角落,这下明显的感觉到水面的下降。
水箱破了。
他大眼睛一转,凑到外面一看,果然有水渍慢慢渗出去,速度不快,但是也用不了多久。
他就像一个看着自己领土扩大的地主,目光灼热。
等到水面下降一半的时候,门口传来一声很细微的哗啦声,像是被锁上了一样。
他不满地甩了甩尾巴,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法,很快被水液浸润的小洞处爆发出冰花,锋利美丽的尖端刺破了之前冰刺划过无痕的涂层,他轻轻一碰,那里就轰然碎裂开来。
最终空出一个和他身体差不多大小的洞口出来。
此刻,水箱外面的空气都比里面的清新些,他小心地从水箱的洞里钻出来,因为地上一片水,尾巴和地面基本没有摩擦,他很顺溜地滑到了门口处,铁灰色的大门紧紧关闭着,从下往上看,宛如一座冰冷巍峨的高山。
他愤然锤了下门,纹丝不动。
这么巨大的声音在房间回荡,外面竟然没有任何动静。房间里面只有特定角度才能看到的监控器,泛着稀弱的微光。
他拖着自己的大尾巴,像个求学若渴的学生,每个角落都仔细摸索过去,偏偏一点缝隙都找不到。
“咚咚……”
“?”
这点与众不同的声音响起来的瞬间,林引青就来到了声音发出来的位置,竟然是之前和伊斯泽尔初次见面的地方,在水箱靠近墙壁的那一面。
上面的锁链也无法撼动,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尝试过。
“谁?”
“咚咚咚咚!”
“伊斯泽尔?”
“咚。”
双方都在暴力输出,一个喊的越大声,一个就敲的越大声,其中激动的情绪全在声贝中。
没过多久,林引青的声音就小了下来,这座钢铁密闭的监牢实在太让鲛人伤心了,他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诅咒那些白衣服人的话,通通一团孩子气。
伊斯泽尔无法开口说话,只能敲着两人之间的夹板回应,忽大忽小的声音时不时还把林引青吓一跳。
“你说 ,外面怎么了?”
“我把装我们的那个白色大箱子给弄破,他们竟然也不过来看看。”
“等他们过来,我就上去一拳,嘿咻嘿咻,让他们看看大冒险家的厉害。”
“伊斯泽尔,我有预感,我的家人快要来了。”
“他们虽然有些暴躁,但是其实很温柔善良,最重要的是,他们很爱我。”
旁边沉默下来。
林引青点头强调,“所以!他们也会很爱你哦。”
“咚咚?”
两次敲击并不连续,显得有些犹疑。
在这段时间,消瘦了一点却依然白白软软的幼崽双眼还是亮晶晶的,“还有一个家伙,加徳爹爹说,他也是我带回来的,他的脾气可不好了,加徳爹爹总说要不是我喜欢他,他肯定要把他赶出龙岛。”
“不过他后面跟我说,那个家伙还是有优点的,他对我很好,嗯,没有加徳爹爹对我好,这是加徳爹爹他们要我加在上的。”
“你比他的性格要好,加徳爹爹他们肯定也会喜欢你。”
“咚。”
“到时候我带你去看海里的泡泡,那里有真正的阳光。”
“咚。”
小小年纪,已经是一流画饼大师。
有了别人的存在,林引青终于感觉没有那么无聊,虽然伊斯泽尔无法说话,却能回应他的话,可惜他现在脑袋还是不舒服,不然可以直接交流了。
伊斯泽尔的声音还蛮好听。
比丛燚那个家伙温柔多了。
唔,丛燚那个家伙的声音也很好听。
啪!紧闭的门突然被打开,外面还是那群人,林引青无法从他们的面具下窥见真容,只不过无论站位还是身高都和之前没有什么不一样。
不对,好像少人了。
他幸灾乐祸地嘻嘻笑了两声,猜测他们肯定是被曼顿叔叔教训了,之前曼顿叔叔就在他面前展示了自己的强大,这些人据说被殴打到闻风丧胆,不敢近一米之内。
“嘿……”
只是他的嘿嘿还没有发出声,就被毫不留情地电晕带走了,没有听到隔壁急促焦躁的敲击声。
——
塔斯曼海域,这里狂风乱舞,一向平和安宁的蔚蓝天空如铅块沉沉欲坠。
颜色各异的龙族停顿在海域上空,冰冷的龙目注视着深海,那里,银白的光线交汇,一道深渊缓缓打开。
紫发鲛人朝着远方的鲛人王点头,示意魔法阵已经完全被打开运行。
自千万年前,这可谓是龙族和鲛人第一次心无芥蒂的合作。
不止因为幼崽,虽然这是决定性的因素,还有一点竟然是因为这个魔法阵必须要龙族和鲛人一起才能完整地打开,不然不知道会被带到哪里去。
索莱随即给了天上的红龙一个眼神,毫不犹豫地扎入深邃的黑暗中。
这次他一定是最先找到幼崽的!绝对!绝对不会再让这些自大的龙族捷足先登了。
可恶啊,一想到当初幼崽白白胖胖圆圆在蛋里面的样子他没有看到,索莱就觉得人生憾事猛增。
“哼。”
加徳轻哼一声,强行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这个魔法阵单向不太稳定,并不能承受太多他们的力量。
所以最终定下来的只有三个,尤土,索莱和丛燚。
丛燚化为原型,从空中一跃而下,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本来明德想要他们手拉手一起穿越魔法阵的,但是无奈龙族和鲛人都觉得自己可以在对方之前找到幼崽,控制变量之后一起找到幼崽有什么意思,而丛燚觉得这个动作太傻了,也兴致缺缺。
于是凡事都慢一拍的褐色巨龙落在了最后,在暴躁的对象恨不能以身相替的眼神扑通扑通一头扎进去,还呛了几口风。
简直不忍直视。
加徳:不把崽崽带回来你也没必要回来了。
尤土:三个物种中,崽崽还是最爱我的,是把。
丛燚闭上眼睛,这种落不到实处的感觉让他有点不适,其中也不是全部都是混沌的迷蒙雾气,偶然在黑暗中也能窥见一丝熟悉的景象,从塔斯曼海域到远方山脉。
最后竟然在一座玉白的神庙面前停住,所有翻乱的雾气和光线都在此刻无声停顿,在丛燚看不清情绪的面庞下,一场比塔斯曼海域魔法阵更加眩乱的光点逼近,环绕在他们身边,轻微的挤压感传来,这一刻,无论是在他们之前就下来的索莱还是跟在后面的尤土。
三个形态各异的生物的身影像是破碎的影子,消散在庞大的光点中。
尤土一露头就将压在头上的建筑掀了个底朝天。
他晃了晃脑袋,冲着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的人类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他将自己的腿脚拔出来,顺带出了一些被压住的人类。
随即朝着他们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他还希望能得到这些人的帮助,好让他快点把崽崽带回去。
可惜他这个笑容的友善程度在这个骇人的体型下是有限度的。
大部分人战战兢兢,疯狂尖叫,抱头鼠窜。
也有些人在联络器上不停地输入着什么,请求联系相关部门。
至于什么部门能管这种突发事件,就不在他们考虑范围之内了。
而丛燚和索莱的出现地点相差不大,是一个花草被打理的井井有条的人工花园,他们对视一眼,分头行动。
……
头好痛,林引青睁开眼睛,入目是和他最开始的房间别无二致的堂皇光亮,他像是案板上面即将破腹宰杀的鱼,头顶上惨白的灯光照的他的面容也跟的苍白起来。
手脚都被束缚住。
这些人又要做什么?
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听到一些人声。
其中有个声线格外突出,甚至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深刻。
“来的及吗?”
“这个鲛人幼崽绝对不能被带回去,他们呆不了多久的,那个阵无法长时间单向逆转运转,时间越拖他们越会感知不到自己的状态,最终变为这天地的风花水草。”
“你不想闻闻龙血味的花朵是什么味道的吗?”
“我没那么变态的嗜好。”
“也许商小姐会喜欢。”
“也许她会更喜欢这个鲛人落下来的眼泪,她上次还觉得我买的珍珠不够莹润,他会哭吗?让我看看——”
他们越走越近,一张男性面孔就这么撞入了林引青的视线。
他瞳孔紧缩。
头痛,好像埋入深海快要爆炸。
耳鸣声像是悠远尖锐的长笛载着久远的记忆,从时空的铁轨上准时到站。
林引青有时候会想着,要被爱到什么地步才会把那些日常生活里的一切照顾当作平常呢?
所以他每次看到自己的弟弟被母亲轻轻拉着手感受体温的时候,看到他半是撒娇半是不耐烦地抽手离开的时候,都会有种深重的羡慕和疑问。
倘若是自己从小没有被离开她们,他的母亲,会像对待弟弟那样对待他吗?
想着,想着,他竟然有些恨意,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善良的,也不是每次都那般平静的,他像是饥渴已久的鬣狗,在看到别人被好好爱着的时候,也是想着去争夺,去占有,只不过他太瘦弱了,瘦弱到已经无法站起,所以只能撕咬自己的血肉来感知温度。
你瞧,没有你的抚摸,我也能感知到今天的温度是不是正好,需不需要天暖去衣。
可是,随着时间,他越来越冷。
原来天冷了,要加衣了呀。
他的衣服呢?
好冷。
恍惚间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只剩下空荡荡的骨架了,寒风从洞口灌进来,冰冷彻骨。
崽崽!
更深刻的记忆如清越的鸟鸣唤醒枯木。
加徳爹爹,丛燚,明德叔叔……
一颗珍珠从他的眼尾落下,原本还稚嫩的眉眼慢慢舒展,圆润的眼睛变得略微狭长,乌黑的眉和发,像是水中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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