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扶灼从客栈中走出，日头高高悬挂，街头巷尾也已飘起了饭菜的清香。
狄子澄带着几个侍卫跟在他后头，双手垫着头不急不慢地迈着步子：“怎么没带你那哑巴奴才？”
扶灼一言不发地往前走，没说话。
行至岔路，他不知方向，便停住脚步在原地等着狄子澄指路。
狄子澄嘿嘿一笑，甩甩手对着右手边一指，“喏，那边。”
指完路，狄子澄又故意放慢了步子，双眼扫过扶灼身上新换上的青绿色衣袍，视线不自觉地在那截被丝绦勾勒出的细瘦腰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片刻后，反应过来的他立刻摸了摸鼻子，清咳一声道：“这衣裳看着也不难穿......那哑巴奴才动作如此拖沓，是不该带出来。”
扶灼并不想对他的嘀咕多作理会，无奈之前有了打算，眼下也不好太过放置，只淡淡说了句：“从南还需替我打理其他事务，留在客栈中也好。再者将军既对这算得上熟悉，若我再多带人马，难免会引人注目。”
狄子澄咧嘴一笑，说秘密似的凑他边上低声开口：“陛下还需依靠他人引人注目？”
这一路走来，街边路过他们的寥寥行人基本都会回头目送，这等待遇狄子澄长了二十多年还从没遇到过，想也知道是这白脸天子的缘故。
人精似的，往那一站就要勾人，难怪能养出一堆狗似的奴才。
狄子澄不屑地撇撇嘴，却从自己嘴边咂摸出了一点似有若无的酸味。
“嗯？先前买的糕点放变质了？”他皱起眉头。
不过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身前的扶灼略带疑惑地开口：“你说的山神庙，可是前方？”
狄子澄心思立刻回转，三步作两步地踏了过去，回答的话还说出口，脸上就在凑到扶灼身前时起了笑意：“是啊！你看看，这人是不是比街上多”
扶灼微微蹙眉。
山神庙中不仅观者云集，连建筑风格都比一路所见的屋舍要精细许多。
此地对供奉的重视程度，倒是比他所想的更深些。
正想着，肩膀便被狄子澄轻轻撞了一下，“公子，别在外头罚站呀。”
虽然这人动作极轻，但扶灼向来不喜被人突然触碰。他呼吸一滞，双眉隐隐一皱，眸中透了些不悦的神色。
这点微末的不高兴狄子澄压根没发现，他只扭头吩咐那两个带出来的小厮，伸手指挥道：“你站公子右边，你站公子后边，里头人多，都仔细当差，别让人挤到......哎！”
他话没说完，便见扶灼迈步走了进去，狄子澄心里急，只怕里头混进来个偷儿贼子害他吃亏，长腿一迈就往扶灼身边跑：“你这么急做什么......”
狄子澄跑得急，身后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后也跟在他后头赶，以至于狄子澄一个急刹就被挤得往扶灼身后踉跄了几步，险些与那道清瘦的背脊撞个正着。
狄子澄瞳孔一缩，使劲止住脚尖，这才没直直冲上去，即便如此，他与扶灼的距离也在顷刻间被拉得极近，鼻尖几乎要透过那层薄而飘逸的衣衫，闻到藏在布料之下的阵阵香气。
他也确实闻到了。
淡淡的。
很好闻。
狄子澄有些傻眼，一时也忘了作出别的反应，只是皱着鼻子，又猛吸了一把。
直到扶灼拧眉转身。
他看着身后小将明显失态的模样，“狄子澄，你在做什么？”
“我？”狄子澄脸色已是赤红，视线在触到扶灼的那一瞬后便猛然往天上一弹，“我还不是为了、为了跟上你！”说着，他又扭头狠瞪了两个侍卫一眼，“跑那么急做什么？撞到主子，有你们好果子吃！”
扶灼没心思在这儿听他示威训下，淡淡说了句“走吧”便抬步往里去。
狄子澄反应过来，立刻提剑跟上，这回倒是知道放缓脚步，只是鼻子还是轻轻耸动着，像在找什么东西。
扶灼接过门口僧弥递来的供香，掀起眼皮幽幽地瞥了他一眼，“将军莫不是被我传染，也得了风寒鼻塞之症？”
“本、我身体强健得很，从不生病！”狄子澄掩饰般，率先从僧人手中夺了几根香，还不慎折断了半根，被他随意遗落在脚下，“庙里香火味太重，总有些熏人不是？”
扶灼唇角轻翘，不置可否。
他正准备跟随人流去前方的香炉处将香插上，便听见身后小僧弥怯生生地开口：“施主请留步。”
扶灼捏着香转身，一旁的狄子澄也回了头。
那僧弥双手合十，先是拘谨地朝扶灼一拜，而后又转向狄子澄，开口道：“施主手中的香一份为二断裂在地，恐生不祥。施主不妨将断香拾起，另择供香奉上。”
狄子澄剑眉皱起，满不在意地扫了眼地上的断香，似乎并没有拾掇起来的打算，而小僧弥也像是对此极为坚持，目光炯炯地站在原地，不肯让步。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扶灼抬头看向他，轻声道：“入乡随俗。”
他这话一出，狄子澄眉宇间的不耐烦立刻收敛不少，他皱眉蹲下，随意捞起地上的断香，跟手中剩下的两根完好无损的香一起插进僧弥手中，“既如此，就麻烦小师傅替我处理了。”
小僧弥双手合十，轻念了句佛号，重新递出三根香。
狄子澄转过了身，似乎并没有重新拿的打算，凑到扶灼身边道：“公子，咱们进去？”
扶灼不语，抬眸看了眼狄子澄身后的僧弥。
后者见狄子澄并无拿香的打算，便重新退回了门边，如常为踏进门槛的香客分发手中供香。
收回目光，扶灼淡淡道：“走吧。”
山神庙中建筑繁多又复杂，但四处皆有僧弥引导，倒也不显杂乱无章。扶灼跟着人潮走到最前殿外的正中心处，垂眸看着手中被僧弥点燃的香，将它缓慢插/入了大香炉中。
香火鼎盛，扶灼在缭绕的白烟间抬眸，静静望着远处正殿中看不大清的佛祖雕像。
而后，他抽离了视线，转而看向一旁的狄子澄：“许愿石在何处？”
见他并没跪拜，狄子澄似乎也有些疑惑，不过并没多问，而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就在前头，最远的那间。不过这人这么多......”他前前后后望了几个来回，叹了口气，“公子若是想要重拿一块，怕也难了。”
扶灼似乎并不在意，只是神色淡淡地听着他把话说完，才开口道：“麻烦将军带路。”
只是越往里走，人便越少。
狄子澄挠挠脑袋，几乎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等他硬着头皮将扶灼带到目的地时，竟发现本该熙熙攘攘的殿内，除了前方一个静静跪坐在拜垫上的和尚外，竟然空无一人。
扶灼停住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快他几步的狄子澄。
此时的系统才像是找到了说话了机会，嗡嗡几声就启动了起来：【宿主怀疑他会行刺？】
扶灼没说话，只是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弯了弯眉眼。
他掠过了系统的问题，偏头看向一旁皱眉不解的狄子澄，揶揄开口：“怎么，将军提前清场了？”
狄子澄打了个哈哈，本就被他抛之脑后的尊卑此刻更是一脚踹开，直接绕至扶灼身后就把他推着往前走：“咱们来得还真是时候，公子赶紧去殿内看看，省得一个不注意又要人挤人了！”
扶灼一时不察，轻易就被带得往前走了几步，原本坐在前方闭目瞧着木鱼的和尚缓慢睁开眼，目光无声落在扶灼身上。
随后，他放下手中犍稚，缓步上前，一手捻着佛珠，一手合并五指，低低念了句佛号。
和尚走来，狄子澄也从扶灼身后探出了头。
看清了和尚的脸后，他忍不住目光微皱，又抬头瞅了眼殿内陈设，怀疑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投放在身披袈裟的和尚身上。
像是读出他眼中疑惑，和尚开口道：“这位施主来时遇到的是我师父。方才师父上山采药，嘱咐我或有贵客将至，让我在此等候。”
而后，他身形微侧，看向一直沉默着的扶灼，问，“阁下前来，所为何事？”
来人出声温润，扶灼内心防备稍减，也愿意同他说话。他瞥了眼狄子澄，开口道：“我这友人从庙中带回一块许愿石，赠了我作生辰贺礼。这石头样式独特漂亮，在下一时心痒，想再向庙中求取一块。不知是否方便？”
和尚双手合十，朝他淡淡一笑：“师父吩咐在前，贵客所求，我自会全力满足。”
狄子澄一听，当即从身上掏出两袋满满当当的大钱袋子，朝着扶灼眨眨眼。
不料和尚轻轻抬手一拦：“只不过......”
扶灼眼睫微抬，看向身前这个年轻却不显浮躁的和尚：“大师有话，直说便可。”
“若阁下是为自己所求，庙中供台上的许愿石皆可任意拿取，小僧不收分文。”和尚转身，高大的身躯投下一道能将扶灼完全笼罩在内的阴影，“若是为旁人所求，则可前往后池边的鹅卵石地上捡拾。”
“不限数量，每颗三文。”
改了下错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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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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