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话?”还没等于庶开口,赫连浩壤便立刻转过身来,不见丝毫神采的双瞳精准地找到了扶灼的方向,“你无故来晚便罢了,莫非还想搞特殊不成?”
他这副模样称得上是疾言厉色,于庶眉头轻皱,往扶灼的身前挡了挡,“罢了。小师弟本就先天不足,且今日太阳毒辣,若强行逼迫他,只怕也伤、伤身。”
赫连浩壤瞪大了那双白而浑浊的双眼,“要么他干脆就不来,既来了就必须练,否则门派中其余师弟们怎么想?若都因此生了倦怠的心思,半年后的武林大会,门派要如何自处?大师兄,你如此包庇他,难道已将师祖的仇抛之脑......”
仇?
扶灼眼神微动,视线无声地落在赫连浩壤那双紧皱着的粗眉上,而后者此时也似乎自觉失言,扭头低低咒骂了一句便生硬地止住了话头。
“各人体质不同,怎可一概而论?”于庶的脸色陡然一沉,语气也透出了一层冷意,虽然说起话来依旧断断续续,但周身已多了一股先前未展露的强硬,“他既是师父亲自带回的人,便等师父归山后,再做考量。”
赫连浩壤横眉冷竖,往扶灼的方向甩了一把沉甸甸的木剑,“既做不得这些粗的,活动活动筋骨总不成问题吧!”
沉重的木剑破空而来,于庶眉头一紧,正要伸手替扶灼挡住,却见身旁这身形孱弱的师弟将手一抬,稳稳接住了被赫连浩壤扔来的剑。
那段从袖口处露出的细腕白得晃眼,甚至几近透明,显出一股能被轻易握住、摔碎的脆弱。
没等于庶细看,扶灼纤细的手腕灵活一转,那柄笨重木剑竟被他挽出一个极为利落漂亮的剑花。
对上赫连浩壤因凝神倾听而紧紧皱起的眉,扶灼淡然一笑,“多谢师兄。”
扶灼被于庶带到了后山。
春樱在山脚盛放,拂面的微风吹来几片淡粉色的花瓣,他伸手一接,花瓣也轻飘飘地落在他的指根处。
那儿先前被剑不轻不重地砸过一次,眼下显现出极为晃眼的红痕。
虽不严重,但扶灼身上每一处肌肤都极为白皙,是而这点痕迹落在掌心,竟也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那剑重、重得很,你何必去接?”显然,身侧的于庶也注意到了他掌心的痕迹,眉头紧紧皱着,脸上和煦的笑也消失大半,“往旁边躲,换、换我来便是。”
“不碍事。”扶灼松开了手,任由花瓣打着圈向下飘落,最终停在他的鞋面,“大师兄要教我什么?”
经扶灼一提,于庶才回过神来,他连忙快步走至前方,而后给他拿来了一把薄而轻的软剑,“拿、拿着。我慢慢教、教你。”
瞥了眼那柄细而闪着寒光的剑,扶灼眉梢轻抬,深受将剑从他手中接过。
软剑并不重,比起先前那把沉沉的木剑甚至算得上轻。
但即便如此,拿稳也仍然需要些力气,更不必说还要跟着于庶做出各种复杂的招式了。
不过出于新鲜,扶灼还是随意舞了几下,虽然力道稍显不足,但他却实在纤细漂亮,因此那轻飘飘的动作不但不显绵软,反倒令人觉着赏心悦目,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美人如玉剑如虹的灵动感*。
草草跟了几招后,扶灼便被发酸的胳膊打消了大半兴致,偏偏那虎头虎脑的于庶还像不觉得累似的,动作越来越快不说,劲头也越来越足,大有不到天黑势不停止的模样。
看着身前那道炫技般的宽厚背影,扶灼将剑往旁边随意一摆,蹙眉揉了揉酸疼的手腕,道:“我累了,要休息。”
身前听到动静的于庶连忙收剑回头,那张麦色的脸上不带一丝汗珠,甚至连呼吸都没乱,“也、也好。你身子弱,的确不能操、操之过急。”
说着,又迈着稳健的步子走了过来,递来一袋早已准备好的水囊。
崭新的水囊被送至手中,扶灼却不打算喝,只靠住身后冰而硬的石碑,好让自己坐得舒服些。
背后传来丝丝的凉意,倒极好地安抚了他因方才的练剑而陡然变急的心跳。
坐了一会儿,胸口闷意虽逐渐散去,但虚软无力的感觉却缓慢漫延至了四肢。
扶灼半眯眼,也跟着放空了眼神,只偶尔低头看一眼面前被风吹动的花丛,似乎是打算就此将时间打发了去。
“不、不着急,”他半晌不说话,于庶似乎还以为他在为进度苦恼,便顺势坐在了已旁,自顾自地谈起了之后的安排,“今日我先教你最、最基本的招式,明、明日等师父回来,再安排你之后的练习。”
“嗯,”扶灼安静听他说完,“都听师兄的。”
于庶笑了笑,紧绷着的肩膀放松了下来,似乎是松了口气。
一时之间,周围只余花草被风吹动的沙沙声。
但于庶那张嘴像是停不下来似的,刚沉默没多久,又蹦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今日你我得闲,若你还有什么不懂的,也可问我。”
自眼帘处垂下的长睫将扶灼那双透亮的双眸遮掩了大半,让人一时摸不准他是在思索措辞,还是打算就此沉默下去。
于庶挠了挠头,最终还是选择不再打扰他。于是往后挪了挪身子,也准备像扶灼一样靠着石碑好好休息会儿,不想头刚后倚,余光里这过分漂亮的小师弟便抬眸看向他,淡色的唇瓣也跟着一起一合,好像身后那一树漂亮的樱花。
久未听到回复的扶灼蹙眉抬头,却见于庶的眼神近乎呆滞,几乎比那半瞎的赫连浩壤更像个瞎子。
像是被逗笑了般,扶灼唇角轻勾,往前倾了倾身子,“大师兄,你在想什么?”
骤然拉近的距离让于庶猛地回过了神,他还未来得及感受到脸上去而复返的燥热,素来平稳的心跳便在他径直撞入扶灼眼中的那一秒内彻底凌乱。
下意识的,于庶撑着手掌往后退去,却全然忘了身后是块大石碑,只听嘭的一声,浑身腱子肉的于庶当即撞在那块巨石上,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闷响。
扶灼面色不改,唯独瞳中有了些许揶揄,此刻的他仿若一个高高在上的仙人,只管在云间安然地支起下颌,便能将座下凡夫的丑态尽收眼底。
眼见对方的脸色越来越红,扶灼漂亮的眉眼中才带了些少到可以忽略的担忧,“大师兄,我说错什么了么?”
于庶低咳一声,脸上没流露出半分痛楚。
他像个没事人般飞快起身,看起来倒是恢复了先前沉稳庄重的模样,“我方才走、走神,你问的是什么?”
扶灼脸上神情也随着二人骤然拉开的距离变得淡漠了些,他捏起一瓣飘落在膝前的花瓣,用指腹轻轻地按压着,“我先前想问,三师兄在馆门前提的武林大会,以及......”他顿了顿,看向于庶的双眸像阳光下的宝石一般透亮动人,“师祖的仇,又是什么?”
这话一出,于庶原本尚存几分尴尬的脸色立刻有变得僵硬,扶灼眯了眯眼,还未来得及仔细打量这奇怪的神态,便其中显而易见的僵硬尽数退去,呈现出一种类似仇恨的冰冷。
扶灼瞥了眼系统一角的面板数值,没动。
而眼前的于庶也同那块没有丝毫变化的面板一样,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扶灼素来没有在原地等答案的习惯,见他似乎不愿说,也没打算再寻根问底,只将夹在指腹间的花瓣轻轻放在地上,便准备提着剑,回到他那间破破的小木屋里去。
而于庶则此时开口,“师祖是被江湖积怨已久的仇敌所杀。而赫连浩壤的眼睛,也是那时......如若不是师父及时赶回,恐怕这五安门,都将不复存在了。”他的声音比之先前更为沙哑,更透着一股浓浓的疲惫,不知是在为扶灼解惑,还是单纯说与自己听,“当年的宵小之徒,几乎都成了我门中众师弟的刀下亡魂。眼下,只余一人还苟活于世。”
“......这便是三师兄说的复仇?”浓密的长睫在扶灼的眼睑下透出一片浅淡的阴影,遮住了他眸中事不关己的淡漠,“眼下我既为门中弟子,自当也要与各位师兄一样替师祖复仇。但......我听闻武林大会高手云集,师兄又如何肯定,你们能准确找到那条漏网之鱼?”
“因为当年叛逃师门、投靠仇敌的人,就是如今的武林盟主。”于庶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冷,语气中也带了不加掩饰的讥讽,“若未出此事,也许......你还得唤他一声三师兄。”
扶灼眼睫轻抬,浅亮的瞳仁中闪过一丝隐隐的兴味。
“所以你方才说不想练功时,赫连浩壤他才会如此急躁。他没有恶意,只是想尽早为师祖和死去的师弟们讨个公道。”于庶内心深处的情绪似乎在此刻被尽数勾起,他的胸膛急促地起伏两下,显然是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而原本断断续续的吐字也在逐渐变红的眼眸下变得清晰。
于庶深吸一口气,目光在触到扶灼孱弱的身形时露出了些许不忍的神色,但他还是握紧双拳,选择继续说了下去:“你既是师父亲自带回,这些情况,想必他也对你说过一些。你并不精于武艺,这半年之期,对你是苛刻了些。但我、我相信师父终有他的考量,不会让你去武林大会上白白送死的。”
扶灼没对他这段话作出什么回应,转而问道:“我见大师兄的口吃之症并不似天生......恕我冒昧,是否也是在那时所患?”
他这话音刚落,系统便在脑内出声:【宿主,数值有变化。】
扶灼眼神微动,当即点开了先前被随意拖动至角落的面板,果见于庶的仇恨值从1涨到了10。
这样的波动虽不算多,但对这正得发邪的于庶来说,已是极为难得的点数。
系统也认识到了这一点,连眼灯眨动了频率都快了不少,显然是在无声地向它的宿主传达喜悦。而扶灼则轻轻挥手关闭面板,重新将平和的目光投放至于庶身上,安静等待着他的回答。
后者沉默片刻,垂落在身侧的双拳似乎又有一瞬捏紧,最终缓慢松开。
他张嘴,似乎是准备要开口,却突然有一名从远处跑来的弟子气喘吁吁地打断了他:“大......大师兄!”
扶灼抬眼,只见于庶先前几乎失控的情绪已经消失大半,在那陌生弟子跑至身侧前,他再度恢复成了先前那副沉稳温和的模样,“何事?”
“是、是三师兄让我来告诉您一声,”那弟子虽一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目光却不受控地往一旁的扶灼身上飘去,“师父已回山,让......让小师弟去见他。”
扶灼闻言,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在了于庶身上。
后者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好,我即刻带着小师弟前往。师父如今可是在正堂?”
“不、不是,”那弟子吞吞吐吐,比于庶更像个结巴,“师父如今在小师弟的屋中。”
“而且师父他......只见小师弟一人,”他眼神躲闪,继续道,“不许任何人同去。”
万一禅关砉然破,美人如玉剑如虹。
出自龚自真《夜坐二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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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丑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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