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亮没多久,窗外便响起声声号角。
扶灼掀开眼皮,看向守在床畔前的侍从,后者呆愣愣站在一边,似乎是准备唤醒他,只是神情怯懦,瞧着像是有些害怕。
在对方开口前,扶灼淡声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侍从匆忙低头:“禀、禀贵人,就快到辰时了,您打算......”
扶灼半支起身子,靠在床头缓过一阵不算太严重的晕眩。
按照昨日的约定,这个时辰,从南应当已以切磋的名义,将五安门上下带离了大会。
他看向一旁战战兢兢的侍从,“东西都拿到了?”
侍从慌忙应声,又从身后的桌案上捧起一块木盘,颤巍巍地送到了扶灼的眼下。
“回贵人,东西都在这了。外头的人传消息说,一个活口都没留,”侍从小声禀告着,“不、不对,那个瞎子还活着,已经关到庄园内的地牢里了。”
“嗯,去准备着,”他垂眸看着木盘内十数块或碎裂、或被血迹浸染的腰牌,眉眼间溢出些淡淡笑意,“半个时辰内出发。”
很快,扶灼坐上了前往平山的马车。
路途颠簸,加之车夫又被从南仔细叮嘱过,并不敢将行车的速度赶得太快,是而等扶灼到达平山后的树林中时,大亮的天光已将周围照了个彻底。
好在还没迟。
扶灼朝着车夫怀中扔了一锭纹银,被侍从搀扶着来到丛林中内的一大片空地前。
空地之内,两队人马的厮杀似乎即将走到尽头。
周围死伤无数,泛起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哀嚎声中,只有三人依旧紧握兵器,站在旗下无声地对峙着。
一人是从南,一人是于庶。
另一人,则是那个将他带回门中、又险些将他掐死的五安掌门人。
扶灼的视线先落在了从南身上。
他手中的那把大刀几乎被鲜血染红,身上也有不同程度的剑伤,但身躯如顽石般依然挺立不倒。
而于庶与掌门的状况显然也不容乐观,衣衫上几乎寻不出一处没被鲜血染污的布料。
双方似乎都撑着最后一口气,等待着最终战的来临。
扶灼收回视线,缓步穿过地上或死或伤的门派弟子、庄中侍卫,来到了从南身侧。
被鲜血浇灌的战场骤然出现一袭不染尘埃的白衣,轻易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五安门中神志尚清的弟子们反应显然比庄园中人更大,此起彼伏的怀疑声穿过被砍削的竹林,来到了扶灼耳边:“小、小师弟?怎么会是小师弟?!”
扶灼并未对那些声音多作理会,只平声静气地道了一声:“盟主。”
直至亲眼见他停在身侧,从南的神情有一瞬松懈。
他下意识伸出手,似乎是想替扶灼将身前披风拢紧些,却在看见自己满手的血污时止了动作,低声回道:“你来了。”
扶灼轻轻嗯了一声,抬起长睫,直面站在对面的五安掌门。
“......扶灼,果真是你。”那掌门将凶戾的目光投了过来,语气中是满满的阴沉,“先前我一时不察,让你使了狡诈法子逃离门中,但你今日既然送上门来,我便要将你与从南这逆贼共同斩于刀下!”
从南的眸中闪过几分阴鸷。
他右手握紧手中兵器,左手则取出一直藏在藏在袖中的匕首,缓慢交至扶灼手中,“拿着防身。若出意外,会有人带你走,我......”
“按计划行事,”扶灼接过匕首,淡声打断了他未说出口的话,“我会助你。”
从南握紧手中双刀,怒喝一声,朝着五安掌门冲了过去。
他开头几刀极为凶猛,大有自断后路的打法,将同样重伤的掌门劈得连步后退,与于庶共同合作才能勉强抵挡一二,而等到二人稍有招架之力后,从南又极速抽身,朝着扶灼的方向后退了十数步。
“好啊,”掌门将手中兵器握得死紧,一双浑浊的眼里盛满了杀气,“那你们就一起去死好了!”
破空声起,锋利的剑刃在撞击间发出不止的嗡鸣,从南起初还能轻松破解,但在于庶提刀加入后便逐渐难以攻击,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竟连抵挡都越发吃力。
扶灼的指腹缓慢滑过掌中冷硬的匕首,看着于庶在扭身间将刀锋毫不犹豫地刺向从南面门,硬生生地在后者脸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鲜血顺着从南麦色的脸庞滴落,他的神情亦骤然暴怒,扶灼只听他再次大喝一声,双手握紧刀柄,宽肩一转就将手中大刀朝着二人横劈过去。
“等的就是你这一招!”五安掌门露出一个狰狞的笑,他大手一挥,朝着于庶怒斥了一声滚开,单手稳稳撑着地面,粗壮有力的小腿一蹬,将从南的刀锋猛地踢开。
下一瞬,他对着从南甩出五枚锋利的飞刃,面上神情已近乎癫狂:“死吧——”
从南瞳孔骤然一缩,脚尖点地再次后退数步,又在空中接连翻身才勉强躲过,但他兵器脱手空门展露,仍不可避免地在躲闪中被飞刀划破了额角。
鲜血滚落时,五安掌门仰天大笑:“从南,你成了这武林盟主又如何?中了我的毒飞刀,你照样活不过今晚!这就是你叛逃师门、屠杀同门的代价!”
扶灼蹙眉看向他额角滚落的深色血珠,冷声道:“从南,剜了。”
从南一个滚身拾起掉落的大刀,而后依照扶灼所言,面不改色地剜去额角血肉,一双鹰似的双眼不带半分怯色。
他横刀挡在扶灼身前,后足一踏,再次冲了上去。
“来得好!”五安掌门抚掌大笑,壮硕的身躯随着手上兵器摇晃一圈,而后猛地抬步一跃,在一片碎竹声中提刀撞向从南右肩,“老子先卸了你这只屠杀手足的贱臂,然后再杀了你身后的姘头跟你陪葬!”
他这边攻势已起,于庶那头也不再作壁上观,扶灼只见他将长剑一抛,转而抽出一旁深插在土地之下的长枪,直直地朝着从南身侧的空门刺了过去。
从南虽英勇,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即便有心防范也无法如愿抽身,眼看于庶手中枪锋就要在此时将他从右到左钉在地面时,三人的周身却突然发出噗呲一声的闷响,而后烟雾四漫,彻底挡住了他们嗜血的双眼。
扶灼皓腕微转,缓慢将手收回袖中。
下一瞬,他朝着白烟内淡声开口:“东南方位半步距离,劈。”
破空声响,随后是长刀入肉的闷响。
“刀走西北,朝下横砍,跃。”
烟雾内又传来兵器碰撞的嗡鸣声。
“听风。”扶灼垂下长睫,继续道,“西南方与东北角,一踏一刺。”
血腥味冲破烟雾传至鼻下,似乎将扶灼眼下那颗朱砂痣染得更红,他捂唇轻咳几声,正欲继续开口,却见眼前迷雾逐渐消散,露出了五安掌门暴怒的脸。
“于庶!”五安掌门的瞳孔因激动而骤缩,脸上抽动的神情也随之变得更为可怖,“还不去把你这叛逃门中的好师弟杀了!”
原本被迫退至一边的于庶骤然抬头,扶灼这才发现他的脸上也多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师父!”
“发什么呆!还不......”
五安掌门的话尚未说完,从南的气息便陡然大变,只见他身形一闪,布满血迹的手指猛地捏碎了掌中瓷瓶,直直地朝着还未对扶灼发动攻势的于庶砍了过去。
他这一招极为狠辣,于庶即便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抵挡一二,最终被飞至数十步之外的大树下,呕出一口脏污的血。
从南眸中神色极为恐怖,正欲抬刀将人一分为二,却听见了扶灼略虚弱的声音:“够了,别杀他。”
从南脚步猛然顿住,只是脸上神色越发阴沉。
他缓慢转身,望向了勉强站立的五安掌门。
后者身上伤势比原先更重,唯独一双眼睛还透着疯:“你竟还有此等禁药......好、好。今日我杀不了你,有我的毒飞刀和这禁药在先,你也就等着变成疯子吧!从南啊从南,我就在天上,看着你是如何杀了你这姘头,再......咳!”
他的话没有说话。
从南粗壮的小臂握着刀把,狠狠刺入了他肋下三寸。
“我不会疯。”他一字一句地说,“即便疯了,我也不会伤他分毫。”
五安掌门低低地笑了一声,双眼死死盯着扶灼的方向,“是么?那就、那就走着瞧......”
扶灼长睫微抬,缓慢走了过来。
五安掌门的嘴角流出血沫,他狞笑一声,嘶哑道:“你以为你从此就高枕无忧了么?等着吧.....”
“师父让我等的,”扶灼轻轻一笑,而后从身侧的侍从手中接过一块小包袱,将内里的腰牌尽数抖落在地。
他将视线移至不远处的于庶身上,继续说了下去,“是这些么?”
“你、你,”五安掌门的浑身都在颤抖,他抬起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扶灼,“你必当不得好......”
噗呲——
刺在五安掌门肋下的刀锋向上猛地一抬,彻底穿破了他的胸腔。
扶灼的视线在从南有力的小臂上虚虚停了一会儿,而后缓慢俯身,看向仍然还存着一口气的掌门。
“可惜,”他轻声说,“你看不到那一天。”
五安掌门抽搐几下,终于彻底咽了气。
死不瞑目。
忘记定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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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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