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景物似乎被吸入漩涡,在天旋地转的扭曲中将他送离了梦境。
还没等扶灼缓过这阵严重的失重感,便先闻到了一股极为刺鼻的血腥味。
卷翘的长睫微微颤动,他睁开了因晕眩而略迷离的眼。
身前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前不久被他收入麾下的赫连浩壤,一个是跟了他许久的从南。
或者说,胸口插着一把利刃的从南。
而他的手,正好握在刀柄之上。
外形与手感都极为熟悉,是梦境之中从南送给自己防身的那把匕首。
扶灼眸光微动,看向了从南胸口处被鲜血濡湿的衣衫,和那双几乎空洞的眼。
而此时的从南像是只剩下一口气,他无法再说话,只是将目光缓慢黏在了扶灼身上,最终张了张嘴,无声无息地低下了头。
扶灼垂下眼帘,目光在自己紧握着的刀柄上停留了一瞬。
他料到从南会死,却未曾想过是以这种方式。
尚未来得及细想,耳边又响起赫连浩壤的声音,极为低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尽管眼下对方就站在他身前不远处。
“陛下,他死了。”
扶灼卷翘的眼睫随之抬起。
长睫下的眸子望向赫连浩壤,他问:“你几时来的?”
“奴才本在外守候,半柱香前听见陛下寝殿内有异响,便进来看看。”赫连浩壤低头盯着地面,视线半点没往别处飘,“陛下需要我做什么?”
扶灼收回视线,细瘦的五指一点点握紧,将刀刃从从南的胸口中缓慢拔了出来。
鲜血如注中,他对着从南的尸体轻轻抬了抬下巴,“处理了。”
白皙的指腹缓慢摩挲着刀柄,他素手轻抬,将匕首抛至赫连浩壤脚边。
尚未凝固的血液在地上划出一道暗色的红痕,扶灼凝眸看了一会儿,淡声道:“这把匕首,洗干净了再送来。”
赫连浩壤微微抬头,“是。”
但看清对方容颜的那一瞬,扶灼的双眼却缓缓眯起。
他本欲下床,但足下地毯还沾着未被清理干净的血迹,让他着实不想踏足,好在赫连浩壤不算太呆,低着头快步走到他的面前,问:“陛下还有吩咐?”
扶灼的视线在他被涂得乌黑的脸上扫过,神色越发难看。
且不说这几下不知是煤灰还是尘土的东西根本起不了任何易容效果,即便是有那么些许用处,成日里顶着这样一张脸在他面前晃悠也实在是......丢他的人。
于是扶灼冷声问:“你就是这样给自己易容的?”
“我平日都躲在房顶上,白日不露面,夜晚也没人看得清,”赫连浩壤愣愣抬头,似乎没觉着这样有何不妥,“陛下放心,您病着的这些日子,我日日如此守候,一直都没被人认出。”
没等到他的答复,赫连浩壤又悄悄将头抬高了些,“陛下若觉得无用,那我便改用蒙面......”
“你在御前侍候,成日蒙面像什么样?”扶灼眉心紧蹙,细长的手指往前一伸,指向殿内的妆奁,“把第三层内的白瓷瓶拿去。”
“朕限你七日内找到易容的法子,不然......”他冷声道,“便按照瓶底的方子所写那般,以血换面。”
等寝殿被清理完,扶灼才把仓库内的剑穗扔至了殿内一角。
而后他又点开了数值面板,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浮在虚空上的数值。
这回入梦虽过得辛苦,好在也从于庶那取得了一大笔相当可观的积分,再加上梦外自己所获的剧情点......
若无意外,定然能赶在原身走向死亡前顺利脱离。
简单的畅想让扶灼心情不错,他拿起身侧茶杯,垂眸呷了一口放凉的茶。
【宿主,】沉寂半日的系统忽然滴滴两声,【于庶的能量有新变动。】
扶灼放下手中茶盏,瞥了眼重新浮现在眼前的面板。
数值波动极大,显然情绪并不稳定。
“梦境已经结束,”他拧眉,“难道还会因此互通记忆?”
系统虽迅速否认,但语气中却透着些许不确定:【按照设定,结束的梦境都会被主系统切割为碎片,不存在被想起的可能。可能是他的情绪太过浓烈,所以在清除时出现了一些小问题,但这样碎片式的回忆难以被串联,最多只会成为任务对象脑中一闪而过的影像。所以应该......不会影响您后续的发展。】
扶灼垂下眼睫,视线缓慢移到那被随意抛出的剑穗上。
“天时或定数,人事恐无据。”他起身将剑穗拾起,明灭的灯火照出他眸中的淡淡杀意,“若他当不好这奴才,便该有个新的去处。”
——————
从南入土的日子在三日后。
国库空虚,扶灼没拨多少银子给他办葬,只按照御前总管的份例内酌情加了些,而后便将这道白事的旨意搁置在一旁,没再过问。
直到从南下葬的前夜,倚在窗边服药的扶灼忽而听到院中有一阵异响。
他支起身前木窗,抬眸望向院中,只见下人们都围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箱子,似乎是在为要将它们送到哪里去而苦恼。
扶灼半垂的眉眼扫过手中黑乎乎的药汁,他手腕微压,在赫连浩壤说话前抬步走了出去。
视线定格在人群中最壮实的萧樟身上,他平声问:“怎么回事?”
下人们见他从殿内走出,纷纷低着头跪成了一排,“参、参见陛下。奴才等打扰陛下安歇,奴才该死!”
扶灼拢了拢被赫连浩壤披在肩头的外袍,一双过分漂亮的眸子微微垂着,看向同样跪在青石砖上的萧樟。
“朕在问你话。”
“陛下忘了,”梦境之外的萧樟久未出现在他面前,声音也似乎比往常更为粗粝沙哑,他一听便皱起了眉头,“您昨日让奴才顶替了从公公的职位,搬去他的住处侍候您。”
扶灼垂眸想了会儿,却没多少印象。
也许是他昨日突然起了低热的缘故,当日的事也记不大清明。
他没再在这一事上多作纠结,转而将视线移至那几箱紧闭着的楠木箱上,“这些是什么?”
“禀陛下,”跪在箱子前的宫人一边回话,一边将木箱在他眼前轻轻打开,“这些都是从公公过去的东西,奴才们尚不知如何处置,还请您示下。”
扶灼顺着他的动作看去。
箱子个头虽大,但装的东西却不多,不必用手翻,一双眼便能轻易扫到底。
可有可无的东西,扶灼也没有再仔细看的打算,他正欲回殿躲一躲这逐渐变得寒凉的晚风,却听见系统在他脑中低低出声:【宿主,那是您先前的衣服。】
扶灼脚步一顿。
他微微低头,额前被风吹散的发丝顺势柔柔垂落在侧,半挡住了他的视线。
但他却依旧看见了离自己最近处的一抹白。
扶灼瞥了眼离自己最近的宫人,纤细的手指朝着箱内的一角白轻轻一指,淡淡道:“把它拿起来。”
“遵、遵命。”宫人不敢有误,慌忙膝行几步,颤巍巍地托起了手中柔软干净的白色长衫。
但他个子算不上多高,是而衣摆总是沾着地,手忙脚乱之间,两只臂膀也抖个不停,险些举不起那件轻薄的衣衫。
好在一旁的萧樟眼里有活,大手一伸就托起了数次滑落在地的衣摆,稳稳地递到了扶灼眼前,“陛下。”
扶灼垂眸扫了他一眼,视线终于落在了他掌心的衣摆处。
月光下,布料上的暗纹正隐隐透着流光,虽不算显目,却十分漂亮。
如系统所说,这是他的衣裳。
那件在团圆节时被他穿出宫,又染上了血迹,最终让从南拿去扔掉的衣裳。
显而易见,从南并未依照他的旨意去办。
甚至还将染上血迹的布料被裁去,把未被污染的衣裳私自留存在了宫中。
而宫人们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匆匆瞥了一眼衣裳后便移开了目光,几人脸上神色各异,却谁都不敢率先当了这出头鸟。
终于,沉默被稍稍抬头的萧樟打断:“陛下?”
扶灼垂眼望着那件月白色的衣衫,没有说话。
月色如瀑洒落,晚风也将扶灼的长发凌乱在额角,正如被人厮磨过的那日般,隐隐发烫。
萧樟捏紧手中布料,再次出声:“......陛下?”
蝶翼般的长睫在扶灼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他抬手捂了捂侧颈,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宫中不留死人的东西。”他轻抬素手,将发丝理至耳后,“不必再搬动了,着人烧了便是。”
宫人们互相看了几眼,纷纷磕头应了声是。
但萧樟却像座小山似的,依旧挺立在原地。
只见他略一使劲,将宫人手中的白衣夺了过来,一双狼似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着幽光,死死地盯着扶灼那道纤瘦的侧影。
“陛下的御赐之物呢。”扶灼听见萧樟沙哑的声音,“也要一同烧毁?”
扶灼缓慢侧身,望着萧樟手中那件月白色的衣袍。
“埋了吧,”他淡声道,“同从南一起。”
等扶灼沐浴完回到寝殿,已听到宫道内的打更声。
身前的赫连浩壤似乎已完全融入了一个半侍卫半奴才的角色,自然而然半蹲着替他穿上鞋袜,扶灼凝眸打量了他一会儿,忽而反应了过来,抬腿朝着身前这不知死活的奴才踢去,
“朕要歇息,你乱穿什么鞋?”
赫连浩壤的大手轻轻松松地将扶灼的右足攥在掌心。
他抬头,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坦荡得很,没有半分惧怕之色:“陛下心情不佳,睡不着的。况且带着情绪睡觉对身体也无益,反而会让病情反复,到时......”
扶灼不知他怎的忽然这般多话,冷声道:“放手。”
赫连浩壤哦了一声,略粗糙的指腹在扶灼的脚踝处缓慢摩挲了一下。
他手上茧子极厚,隔着足袜都能让扶灼那一块的皮肤隐隐发麻。
他蹙眉将脚收回,正欲自己将足袜脱下,却被那赫连浩壤的大手再次摁住。
扶灼拧眉:“你要造反?”
“不、不是,但是陛下,这样真的对身体不好。”
赫连浩壤说完便低着头,露出一对麦色的耳尖,但扶灼却觉着这人的双耳似乎正随着摇曳的烛光而缓慢拉长,最终化成了驴耳的模样。
......还是一头倔驴。
扶灼被他这么一闹,原本丝丝缕缕漫上来的困倦也被打消大半。
他美目微垂,神色却带着几分审问的冷:“你想做什么?”
赫连浩壤闻言,原本压低的头立刻抬起,扶灼也因此看清了他这几日易容的成果——虽比前几日好上许多,但仍然有一股粗糙的滑稽。
“宫中没什么有趣的,”赫连浩壤顶着那一对被涂黑了几倍的剑眉,兴致勃勃地看向他,“我陪陛下去宫外透透气,如何?”
天时或定数,人事恐无据。苏泂 《简高秘书》
回来了(*^▽^*)分享一下进度~
于庶的梦境已经写完,目前在赶华师的梦境,等华师的梦完之后,差不多就要写结局了。
其实写到25w时我还有一点庆幸心里,觉得没准可以完结呢,但写到28w时我终于确信30w完结不了了......不过应该也不会多太多(吧)
理了一周的感情线,好消息是理顺了几个配角和小灼的,至于攻的,随缘吧他已经彻底变成一块背景板了XoX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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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倔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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