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陷,楚国亡了。
昔日繁华的东宫,而今只余一片萧索。
“娘娘,城破了,您体面些去吧。”手捧白绫的老太监站在殿前,语气还算恭敬,态度却强硬。
秦筝看着这张满是褶子的老脸,有些发懵。
穿越了?
见秦筝久久不语,老太监以为她不愿,继续道:“陛下有旨,凡皇室女子,自了殉国,以全体面。各宫娘娘和公主们都自我了断了,太子妃娘娘,您也上路吧。”
老太监这么一说,秦筝倒是有印象了。
这是她前几天看的那本古早言情番外篇的剧情,讲的是反派和他那早死白月光的故事。
所以,她这是穿成了反派早死的白月光——楚国太子妃?
秦筝眼前阵阵发黑。
番外里太子妃的结局,岂只一个惨字了得!
可以说,在太子妃身上,美貌就是原罪。
她本来是反派沈彦之的未婚妻,却因有着倾城美貌,被太子瞧上强娶了回去。
夺妻之恨让沈彦之对皇家恨之入骨,作为世家弟子,他掌握着不少军中机密,遂暗中勾结起义的叛军,一举推翻了大楚。
沈彦之本想借着亡国,名正言顺救出心上人,怎料他去晚了一步,楚炀帝在城破后就赐死了所有皇室女子,太子妃也跟着香消玉殒。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太子妃还被叛军安满污名,当成丑化楚国的政治工具。
大楚毕竟有着百年根基,叛军建立起的新政并不稳定,民间甚至流传大楚开国皇帝武嘉帝乃武神转世,他一直都在庇佑着楚国。
叛军为了巩固统治,一边伪造鱼肚藏书说自己的政权才是天命所归,一边大肆宣传前朝的荒诞事迹,摧毁楚国在百姓心目中威望。
太子夺娶臣妻的丑闻就被用来大做文章,叛军把太子妃编排成了一个祸国妖妃,谣传她喝人血吃人心,蛊惑储君陷害忠良,楚国出了这样的妖妃,覆灭是天意。
沈彦之竭力阻止,叛军却过河拆桥,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
谣言散布出去,太子妃就这么担上了个祸国的名头,遭万民唾骂。
叛军还在刑场鞭笞太子妃的尸骨,以此平息民怨,换取拥护。
刑场鞭尸那天,沈彦之就在刑场下方。
台上太子妃的尸骨被鞭打,台下他被官兵死死摁在地上,挣断了手脚,碾碎了骨头,却还是靠近不了刑台分毫。
那日在刑场的人都说他双目赤红,形似恶鬼。
从那时起,沈彦之的确就成了活在人间的恶鬼。
他在的地方,就是地狱。
他一步步成为权臣,一个个清算当年提议散布谣言的大臣,架空了皇权,又纵容犬牙腐化朝堂。
他要毁掉这个他曾经一手扶持起来的王朝——这是他迟来的复仇。
每逢太子妃忌日,他的杀的人,鲜血能从刑场流到外面的菜市口。
看书那会儿,秦筝觉得这个疯批反派深情又带感,还因为他和太子妃的虐恋哭完了一包纸。
现在自己穿成了书中的太子妃,秦筝更想哭了。
她马上就要被勒死了,谁来救救她啊!
她上辈子也没刨过老天的祖坟啊?
自己好好一援非工程师,不过是在回国的航班上睡了一觉,怎么醒来就搁这儿绝地求生了?
秦筝越想,一颗心就越拔凉拔凉的。
老太监见她始终不说话,也不再多言,直接眼神示意身后两个强健的太监拿着白绫上前,他道:“太子妃娘娘,得罪了。”
秦筝回过神,看到那条白绫就觉得脖子疼,忙道:“等等。”
嗓音清冷,如珠落玉盘。
这一开口,秦筝才发觉这具身体的声音也很好听,不愧是个能叫太子枉顾礼法的美人。
两个年轻太监没敢妄动,看向老太监,等他示意。
老太监平静道:“此乃陛下旨意。”
不配合赴死的妃嫔多了去了,无一例外全被强行勒死了。
就连平日里楚炀帝最宠爱的淑妃母女,逃去乾清殿求情,都被楚炀帝一剑割了喉咙。
老太监是楚炀帝心腹,奉命赶在叛军进宫前,亲自来东宫了结太子妃。
毕竟太子乃国储,太子妃再进一步就是国母,哪怕楚国亡了,也不可让太子妃落入叛军手中受辱,这是大楚最后一点脸面。
秦筝就是知道这些,心中才更沉。
不想死,那就只能尽全力苟一苟。
按理说,原书里沈彦之是有赶来救太子妃的,不过晚了一步而已。
她想法子拖延一下时间,说不定还能获救。
秦筝手心全是汗,面上倒是一派沉静,她垂下眼睫遮掩了眸中情绪,显出几分黯然来:“我知这是陛下的旨意,但殿下待我恩重如山,劳烦公公通融一二,让我再看一眼殿下……”
长风穿过庭院,满树琼花零落如雪,几片琼花落在了她乌发间,胜雪的肤色莫名带了几分脆弱感,微红的眼眶更显凄楚。
美人一笑可倾人国,黯然神伤起来,也能叫人碎了心肠。
几个没了根的小太监瞧着秦筝,都有些两眼发直,心道难怪会有周幽王那样烽火戏诸侯的昏君。
这是秦筝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去太子榻前装深情哭一哭拖延时间。
她还不太习惯自称“本宫”,一口一个“我”,听起来倒像是为求人而刻意没用,老太监也没生疑心。
太子上城门督战中箭,如今虽还吊着一口气,但已是回天乏术。
不过好歹人还没归西呢,老太监不好把事情做得太绝,想着朱雀门那边还有禁军顶着,让她见太子一面也耽搁不了多久,点头允了。
秦筝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
太子寝殿里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
秦筝步入内殿,还没看清榻上的人是何模样,就直接扑到榻边,做出一副肝肠寸断的样子悲哭起来:“殿下!”
哭声很凄厉,就是不见掉眼泪。
好在老太监一行人并未跟过来,在不远处垂眼站着,显然是忌惮太子。
秦筝愈发感觉来太子寝宫是来对了,一边装腔作势地哭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榻上的太子一眼。
天光暗淡,殿内已经掌了灯,烛火下太子双目紧闭,脸上是失血过多的苍白,五官清逸,面似冠玉,倒是出乎意料的俊美。
锦被下隆起一片不大的弧度,看得出他身形瘦削,不过身量很长。
毕竟大楚开国皇帝武嘉帝能征善战,一人可当万夫之勇。大楚的百年根基就是武嘉帝当年打下的。
武嘉帝虽没有后人,但楚氏族亲们跟他同宗同族,身上多多少少也有几分武嘉帝的血统,基因优势摆在那里,楚氏皇族在身量上都不差。
据说太子出生时,钦天监官员批出他跟先祖武嘉帝有着一样的命格。
楚炀帝因此对太子给予厚望,甚至取名都借用了武嘉帝楚承稷名字里的“承稷”二字,给太子取名楚成基,希望太子能承先祖之勇,守住楚国数百年的基业。
秦筝觉得八成是当年批命格的钦天监官员眼瘸,批错了。
毕竟这太子就是个在城楼上被一支流箭射死的炮灰命。
她对眼前这个造成太子妃一生不幸之始的罪魁祸首没什么好感。
这种渣渣死了最好!
但眼下为了自己小命着想,秦筝还是得装模作样地为他哭几声。
老太监估摸着时辰催促道:“娘娘,既见过太子了,就别再让咱家为难了。”
秦筝不为所动,继续趴在榻边假哭,装深情握住太子一只微凉的手道:“殿下,您睁眼看看臣妾……”
心里想的却是沈彦之怎么还不来!
再不来,她怕是真得被勒死在这儿了!
老太监给身后的人递了个眼神,两个强健太监直接上前来拖她。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老太监一行人面露惊诧,秦筝心中却是大喜。
终于来了!
但随着外边尖叫声四起,一个宫女直接在殿门处被砍死,鲜血喷了满门,她的尸体被粗暴扔进殿来,秦筝也意识到了不对。
来的不是沈彦之的人!
老太监厉喝:“庞川,你不在朱雀门抵御叛军,来东宫作甚?”
来人身形高壮,正是禁军统领庞川,他狞笑两声,一剑掷过去就刺死了拉着秦筝的一个太监,温热的鲜血直接溅了秦筝一身,她脸上也沾了细小的血珠。
这是秦筝第一次见到杀人,她浑身冰凉,下意识想尖叫,嗓子里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把这群阉人都给我斩了!”禁军统领手起刀落又砍了几个太监。
一群宦官哪里是禁军的对手,很快就被屠杀殆尽。
老太监捡起地上沾了血的白绫还想过来勒死秦筝,却又很快被禁军的长矛刺穿后背,吐着鲜血栽倒在地,外凸的双眼却一直盯着秦筝的方向。
秦筝不敢看他,血腥味刺激着她的感官,她胃里一阵阵反酸。
她太害怕了,以至于忘了松开太子的手,就这么一直紧紧握着,像是抓着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一片混乱中,无人发现榻上的太子眼皮似乎动了动。
太监都死光了,禁军统领走近秦筝,用带血的刀尖挑起她的下巴,看清她的容貌后,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惊艳:“早就听闻太子妃乃国色,今日一见果然是开了眼,无怪太子宁愿被人戳脊梁骨也要夺娶臣妻。”
他的目光变得贪婪起来。
楚国气数已尽,他原本打算的也是拿了太子和太子妃,去向反王投诚。
现在见太子妃这般貌美,显然动了其他心思。他的下属们都心领神会退出了大殿,还带上了殿门。
秦筝只觉贴着下巴的那截刀尖冰冷又黏腻,浑身的血仿佛都在逆流。
她眼角余光瞥见了先前那名被刺死的太监腰间别了一把匕首。
秦筝瑟缩似的挪动了一下身子,一双美目看着禁军统领,眼中泪光点点:“别杀我……”
一只手却在身后慢慢摸了过去。
美人泫然欲泣,恰似梨花带雨,禁军统领魂儿都快被勾没了,哪还注意得到其他的。
他伸手想摸秦筝的脸:“美人儿,谁狠得下心杀你?”
下一刻,他只觉心口一凉。
秦筝双手握着那柄匕首,狠狠扎进了他胸膛。
前一刻还楚楚可怜的眼神也变得和刀尖一样利。
既然再无路可退,那就拉个垫背的一起死!
可惜他护甲坚硬,秦筝力气不够,匕首只扎进了一小截。
见了血,但还不致命。
“臭娘们!找死!”
禁军统领怒骂出声,抡起蒲扇似的巴掌就挥向秦筝。
那巴掌最终没落到秦筝身上,禁军统领突然踉跄了一下,双目圆睁,整个人栽倒在地。
一条细长的金簪,洞穿了他脑门,伤口处正慢慢溢出血珠。
秦筝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死了?
她僵硬转过身,朝床榻看去,却撞入了一双墨色的眸子,幽深寒凉,带着历经光阴的苍凉和凶戾,仿佛是洪荒洞穴里什么古老的凶兽被搅了清梦苏醒过来一般。
是太子。
他半倚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长发披散着,显然射死禁军统领的那枚金簪是他从发冠上取下的。
“殿……殿下?”
一开口,秦筝才发现自己嗓音颤抖得厉害。
太子没应声,看着她的眼神很陌生,满是上位者的威严,却又似有些困惑。
注:因为女主是穿书的,原书中亡国皇帝的谥号是楚炀帝,所以文中为了方便理解人物关系,就直接用了楚炀帝称呼这个亡国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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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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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长玉心中难安,决定去找他。
再次见到男人时,他浑身是血躺在伤兵帐里,沾着血的脸俊美如初,身上的小卒兵服却被砍得残破不堪。
看他在军中过得这般艰难,樊长玉红了眼眶:“你别从军了,回去,我杀猪养你。”
男人咳出一口血:“你要同我和离……”
樊长玉眼泪汪汪:“不离了不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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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安侯谢征少年成名,战功赫赫,弱冠之年便以军功封侯,在整个大胤朝再无其二,治军手段更是以铁血严酷闻名。
近日,军中将士们却觉着他们侯爷有些奇怪。
他不住自己的中军帐,反而挤在破破小小的伤兵帐里。
身上被戳了个血窟窿,往常三两天就能下地,这次也是躺了十天半月还不见好。
去探病回来的狗头军师啧啧两声,“躺着有人给擦身喂药,伤当然迟迟好不了!”
直到他们那位素未谋面的侯夫人,怕自己的病秧子赘婿死在战场上,偷穿上那身残破不堪的小卒兵服,代夫出征去了,他们“重伤”卧床多日的侯爷才惊得当场弹起来,赶紧披甲领兵去追。
残阳如血,长空雁泣。
提着把杀猪刀砍下敌将首级的樊长玉,看向远处踏起漫天黄沙赶来的友军,虚了虚眼。
她拉过一旁的小卒问:“你们那个穿着麒麟肩吞明光甲、驾着高头大马冲在最前方的将军,怎么跟我夫婿长得有点像?”
小卒:……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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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亡国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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