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京城已入冬，大雪飞扬，地面上铺了一层层厚厚的白雪。
一辆马车从雪堆上驶过，马蹄和车轮卷起雪，留下了一地黑色的痕迹。
车上坐的正是幼年的秦韵岚，她拖着下巴看着窗外的雪景，时不时把手伸出窗外，试图接几朵。
冰凉的雪花落到了她温热的手心上，化为了水珠。
“小姐。”她的侍女提醒道：“天冷，小心冻着。”
“害！怕什么？我可是习武之人，哪有这么脆弱？”秦韵岚拍了拍自己的胸：“你有这功夫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小姐……”侍女换了个说法：“您把窗开太大了，冻到奴婢了。”
“欸？”秦韵岚把探出去的手伸了回来，关上了窗：“冻到你了吗？真是不好意思。”
“没有没有。”侍女向边上挪了几步，挡住了背后的炭盆：“小姐，您还是要做好准备，皇子和公主走失的这件事情我们秦家有很大的责任，相处起来肯定不会和之前一样了。”
“我知道，但人现在都已经找回来了，我作为朋友，肯定还是要去看一下的。”秦韵岚想到此，就有些头疼：“当初是怎么守夜的？明明正在风头上，还是让大皇子的人钻了空子。”
“老爷也因为这时后悔了很久，也只希望五皇子上位之后能不要计较。”侍女压低了声音：“但这些事情背后议论终归是不好的，小姐你还是……”
“还是什么？”秦韵岚打断了她的话语：“少说点？谈论一下我爹又不会把我杀了，怎么就谈不得？”
看着侍女一副被吓到的模样，她还是放软了语气：“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若是这么说，那我就不谈了，先想想怎么哄黎戚开心才是正事。”说着，她从坐塌上的小桌上拿出一个小礼盒：“不知送点甜食零嘴她会不会喜欢。”
侍女连忙应和道：“公主在外流落许久，应当吃点甜食缓解心中的苦闷，小姐送的很对。”
谈话间，马车缓缓的停在了贺府门口。
秦韵岚抓起礼盒，三步并作两步的下了车：“你们慢些，雪天路滑。”
“小姐！”
贺府的侍卫见是秦韵岚，神色犹豫：“秦小姐。”
秦韵岚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秦家戒备森严，居然能让大皇子的人把两个嫡出的皇子和公主带走，很难不让人往别的地方想。
秦韵岚作为秦家的人，让他有所戒备也说得通。
正当秦韵岚的大脑在光速运转时，大门被推开了一个小缝，越黎戚拿着碗热汤，递给了看门的侍卫，在见到低着头思考的秦韵岚时，她有些讶异，但还是出口唤了秦韵岚的名字：“阿岚。”
“！”秦韵岚抬头：“黎戚。”
“站在门口作甚？快进来。”越黎戚朝着她招了招手：“我正好有事情要和你说。”
既然越黎戚都这么说了，那侍卫也不可能继续把秦韵岚拦着，把人放了进来。
“去我房间。”她牵上了秦韵岚的手：“走，我住后院。”
“嗯……”秦韵岚有些无措，她比越黎戚大个五岁，身高也比这位刚从贫民窟流落许久的营养不良的公主高了不少，被这么牵着怎么想怎么奇怪。
在两人路过前院时，争吵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伴随着的还有竹简落地的掉落声。
秦韵岚疑惑的停下了脚步，朝着禁闭的门那处看去。
“是贺修德。”
“贺修德？”秦韵岚知道他，贺丞相放在心尖上的独子。
“是。”越黎戚点头，继续道：“他学业不好想必你也知道，贺丞相就找了很多夫子来教，然后就成这样了。”
她的目光停在了石阶上：“越是强迫，越是反抗，从此让他更为厌烦学习。”
“……”
“怎么？你在想什么？”越黎戚问道。
“我在想，贺修德还真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之前在宴席上见到他还笑的文质彬彬的，看着温柔的不行。”秦韵岚翻了个白眼：“而且长得还不错，谁能想到背后是这样的。”
“而且……”秦韵岚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又臭了几分：“我爹之前还想让我和他多走动走动，我看他那张脸还有点喜欢，所以还应下了。”
“阿岚喜欢这种男生吗？”越黎戚问道。
“我现在还没到那个年纪呢，说什么喜欢还是不喜欢？”秦韵岚在这方面倒是看的很开：“若说是看脸，他这种类型我还真是偏爱一点，光看脸就觉得赏心悦目，但若是说喜欢，那可谈不上。”
“哎，反正这都是好久之后的事情了，”秦韵岚拨开越黎戚肩上的碎雪：“外面冷，我们先进去吧。”
“你说的对。”越黎戚跨上台阶，主动打开了房门，里面碳烧的很足，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热气。
“听说你马上要去边关了？”秦韵岚关门时，越黎戚突然开口道：“是真的吗？”
秦韵岚关门的手在门的木质边框上顿住：“是。”
“大概什么时候去啊？”
“两个月后吧。”秦韵岚无奈道：“现在朝政动荡，对边关影响也很大，我得早些过去适应那边的环境。”
“我们现在还回不了宫，因为他们还在争那个位置，阿岚姐姐，你说，当皇帝真有这么好吗？”越黎戚的声音带了丝哭腔：“为什么要为了一个身份，而残杀手足呢？”
“明明在父皇走之前，我们都是关系很好的。”
“……”秦韵岚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
因为这个问题过于现实，也过于让人心寒。
“人都是自私的。”秦韵岚合上眼，不去看她的表情：“那个位置可以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利益。”
身处高位，虽然会有无数的眼睛盯着，但所掌握的权利可是无尽的。
说的难听一点，你就算只当了一天皇帝，不……不用一天，甚至半天，半个时辰，你都可以用权利除去你的所恨之人，亦或者是得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从古至今，为了皇位的而引发的争斗可不少。
杀兄弟姐妹的也有，弑父弑母的更是家常便饭。
“只要是人，就算是关系再好，也会有反目成仇的一天，因为他们是人。”秦韵岚喃喃道：“这种时候，他们的贪心都会浮出水面。”
“阿岚姐姐，道理我都知道，只是……我没想到他们会恨我们至此。”
“你们还活着，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秦韵岚睁开眼，安抚道：“他们给你们留了一条命。”
“不……”越黎戚否认道：“并不是他们心软了，是我带着弟弟跑出来的。”
“？！”秦韵岚脸色一僵，语气也不由自主的严肃了很多：“你是说，你们……”
剩下的话秦韵岚没说出口，因为她看见越黎戚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本就瘦小的身子轻微的开始发颤。
越黎戚抬起手，衣袖在她大幅度的动作中，滑落了下去，露出她遍是青紫的手臂。
秦韵岚这才发现她穿的衣服格外的不合身，宽大了不少。
“我们废了很大的力气才跑出来，之后就到了你们口中的贫民窟，弟弟在逃跑的时候腿受了伤，只有我能行走。”越黎戚讲述着她和越安和在贫民窟的经历：“我自从出生后，一直都在皇宫里，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是未知的。”
“我一直以为贫民窟很小，因为母后说，父皇把国家治理的很好，百姓都过着富裕又幸福的生活，只有少部分的人过着贫苦的日子，直到我真正的来到了这里。”她苦笑道：“我才知道母后和宫人在骗我，那儿很大，随处可见无家可归的人，他们用着腐朽的木板搭起一个个脆弱的，根本挡不了风的棚子，蜷缩在里面，等待着新一天的到来。”
“可新一天又怎么样呢？没有食物，只能去挖角落里的石苔，想跑到街道上去乞讨，去翻垃圾堆更是天方夜谭，我不可能抛弃弟弟，也不可能走出那个地方，那儿太大了，巷子错综复杂，抬头只能看见灰暗的天空，和无数的飞虫。”越黎戚顿了顿：“找食物的时候，也能看见饿死又或是病死的人的尸体，一开始我可能还会害怕，但次数多了，倒也是见怪不怪了。”
“很苦吧。”秦韵岚的眸中尽是心疼：“还好……还好你回来了……”
“若是说苦，那些生于贫民窟的人比我苦多了，我至少可以逃离，过回我原先的生活，可他们呢？”
“只能一辈子待在那边吧，阿岚姐姐。”越黎戚抬眸看向秦韵岚：“我看见了，在被贺丞相带出来的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看见了。”
“你看见了什么？”秦韵岚奇怪道。
她很少出府，对于很多事情，也是不知情的。
“有一队人，在阻止贫民窟里的人出去。”越黎戚突然笑了：“我去问贺丞相，为什么不让他们走出贫穷，为什么不让他们来到城内，他和我说……”
“资源都是有限的，有些人就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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