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06号的早晨，西条18岁生日的这天，她起得很早。
对于独居人士来说堪称空旷的奢华三层独栋宅邸坐落在海岸边，前门方向的窗户将大海妆点成装饰画，而客厅通透的整面玻璃可以看到后院的小花园。
西条原本想泡杯咖啡，但她刚下到一楼，整个人就懵了。
她傻乎乎地看着后院中静静盛放的花树，情不自禁地推开玻璃门出去。她甚至忘记换掉鞋子，穿着室内拖鞋就踩到了清晨有些湿润的草地上。
她走到树下，伸出手掌贴在有些粗糙的树干上，仰头看去，纵横交错的枝干、青翠欲滴的绿叶、含苞待放的娇嫩花苞、和少许已经绽开的露出花蕊的花朵，无疑不在表露植物的生命力。
……但是谁家植物能一夜之间长这么高啊？
她的手掌贴在树皮表面，慢吞吞地滑下来，确认手上的触感真实无误后，西条蹲下来，试探性的摸了摸树木根部附近的土壤。她来回踩了踩，检查了一下，确定这不是被人挖开后填实的。
这就奇了怪了。
西条拍拍手，弄掉手上沾上的土和草屑，稍稍后退了几步。她屈指在空中一弹，下一秒空气微微荡开，一人合抱的树干上横向多了道切痕。花树秉持着物理学的基本原则，□□了几秒钟后，上半截还是向侧面滑落歪倒，花枝在空中摇曳乱颤，不可阻挡地落向平整漂亮的草坪。然而本该滚落到地面上的树木，在树干完全脱离下半截后，居然如同泡沫一般，从底端开始向上分解，转瞬之间消融于空气中。
西条揣着手，仔细地观察着这一幕。
她的睡袍袖摆还在微微晃动，是刚刚树木倒下时带起的风吹动的。然而那树带来的影响还在，树自己却已经消失不见。两分钟过后，就如刚刚它凭空消失一般，有形的物质从树桩涌出，向上交缠蔓延，长成了一棵跟刚刚一模一样的花树。
西条又一次傻眼了。
她表情古怪地抬头看看眼前这棵，又扭头看看一旁的另外几棵。
三棵已经长成的，外加一棵小树苗……
这几棵树还挺贴心的，甚至替她布了个景。错落有致，还挺好看。
汽车引擎的声音在正门外响起，没多会，门铃就被人按响了。
来人显然只是礼节性地按了一下，没等主人开门，他就自觉地打开门，换掉鞋子进屋了。那是个身材高挑纤细的年轻男人，黑发蓝眼，相貌清隽，一副表情冷淡的精英模样，穿着黑色西装，手上还提着份早餐。
他一进屋就看到西条在院子里站着，便露出个微笑：“早上好，佐井大人。一大早就这么好兴致。”
……？
西条慢吞吞地拧过头，用微妙的眼神观察川城。
隔着一面玻璃，川城没能从屋内观察到她的表情。他已经为西条找好了理由，了然地说：“也是，今天是您的生日，下午高人先生还会过来。”
西条又看了几眼这些莫名的树，选择先行进屋。她随意把脏了的拖鞋脱在了院子里，赤着脚踩上地板，随口道：“津美纪跟惠也跟哥哥一起来。我在想要不要在庭院里放套座椅跟秋千，现在是不是有点空？”
一向值得信赖的副手这次没能从话语中发觉不对，他和往常一样，在可行范围内对上司的任何奇想法给予充分支持：“秋千是永远的经典，加套座椅也方便在后院喝茶。您要看看款式吗？中午就能让人送过来。”
西条单膝跪在椅子上，伸手去扒拉桌上的袋子，翻出一块尚且温热的三明治叼在嘴里后，才老老实实在椅子上坐下，穿上川城给她拿过来的干净拖鞋。
咖啡机短暂地工作了一会，屋内很快就弥漫起了咖啡的香味。等咖啡被放到西条手边的时候，她已经咬着三明治有点昏昏欲睡了。咖啡杯和瓷碟相碰的清脆声响唤回了西条的神智，让她及时说了一句：“谢了。”
“哪里。”川城简短且稳重地回应。
他给自己也泡了一杯咖啡，省略了拉花的步骤，端着杯子倚靠在厨房吧台旁边。
穿戴整齐的部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穿着睡衣坐在餐桌边、双手捧着三明治、还有点睡眼朦胧的上司，好一会，他放下咖啡杯，绕到她背后，试探性地问了句：“我帮您梳头发吗？”
这句话一下子给西条问清醒了。
她隐约能从这句话中猜到自己的模样，八成是头发乱得有点狠了。但这问话……？
她泰然自若地咽下嘴里的食物：“好。”
西条感受到五指插进发丝间划过头皮的感觉，些微的拉扯感传来，没有带来疼痛。没两分钟，川城就微微固定住她的头部，完成最后的固定：“好了。”
西条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有点小心翼翼地抬手摸了摸，在头顶按压几下，发现居然所有的发丝都被妥帖地固定住了，不散也不翘。
她有点意外。
川城还有这手艺呢？
她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镜子立在餐桌上，左右侧头看了看，觉得有点稀奇：“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帮我梳头发。”
她决定一会换掉睡衣的时候小心一点，今天就顶着这个头发去上班了。
川城闻言也是一愣：“小时候高人先生没帮您……？”
“他好忙的。”西条说，“而且他不太擅长这种事。”
她的兄长西条高人是个全部精力扑在事业上的演技派演员，入行18年，日程表总是排得满满的。如果妹妹西条多佳子需要照顾的话，他当然会分出时间来陪伴妹妹，但对于西条来说，如果兄长需要舍弃自己的工作和理想来陪她，那她还是自食其力吧。
比起自己获得快乐，她更希望看到西条高人能过得充实满足且成功。
“我都是自己上下学的，哥哥能回来陪我吃晚饭就很好了。”她喜滋滋地说，“他今天来横滨还请假了呢！”
虽然家里双亲跟妹妹都去世了，但曾经是个教科书一般的好哥哥的川城沉默了一会。
西条也没有要他回应，一个人正在微微出神。
光是想到下午西条高人要来陪她过生日，她就已经开心得不能自已了。
忽然，镜面里动起来的人影拉回了西条的注意力。她投去目光，下意识地凝神屏息，然后微凉的硬物接触到颈部皮肤，带来无比鲜明的触感。
那是一串镶嵌了数枚祖母绿的华美项链，造型优雅别致，精雕细琢，颗颗宝石颜色都饱满而炫目，翠意盎然。
“生日快乐。”川城说，“祝您在新的一年也能得偿所愿。”
“谢谢。”西条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她等川城固定好项链后，才抬手摸了摸，好一会才开口调侃道，“你可真舍得。”
川城垂着眸，语气很无所谓：“反正都是您给我的。”
“我发的那是工资。”
“没差。”
西条笑着骂了一句：“哪有部下给上司送这么贵的礼物的。”
川城淡然回应：“也没有上司给部下的成年礼是一套房。”
他回忆了一下，不确定地说：“是不是还送了别的来着？”
西条没说是还是不是，只含糊地说：“那些是奖金。”
“……”川城低低地笑了一声。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西条收敛表情，起身：“该去总部了。我去换衣服。”
川城退开一点，方便她动作：“是。”
再下楼时，西条已经完全换了一身打扮。她同样穿着衬衫和西裤，只将西装外套换成了披在肩上的黑色大衣。她没系领带，散开的领口处隐约能看到那条宝石项链，头上的发髻扎得很稳。这条项链的款式本该更适合裙装，但她的气质却能撑得住任何打扮。她神情中不明显的放松已经消失不见，嘴角拉平，显得冰冷淡漠的，脸上戴着的白色面具更显得怪异。
那是张遮住上半张脸的纯白面具，没有在眼部镂空，没有贴合面部结构的起伏设计。如果不是出现在气质沉稳从容的貌美女性脸上，它或许更适合出现在恐怖片或是某人的噩梦当中。
她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从楼上下来，途经客厅时又想起了什么。
“你等下再过去吧，不着急。先帮我在后院装个监视器，装得隐蔽一点，别让我哥哥他们看见了。”西条说，“我们分别过去……主要是我得把车库里的车开到本部去。”
她今天刚满18岁，理论上刚刚能合法拥有驾照。没法考驾照的独居未成年家里居然停着一辆价值不菲的车，西条高人看了要么觉得是法制咖，要么觉得是另一种类型的法制咖。
川城有点讶异地挑眉，然后又了然地笑了笑。
“我明白了，监控接到您书房吗？”
“嗯，麻烦了。”
“那我先过去了。”她跟川城摆了摆手，“我还得去找老板请个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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