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月也要上课吗？”皮肤黝黑的大叔从顾南头盔上拔下黄耳朵，嘴里问道。
顾南沉默半刻，低低嗯了一声。
“那敢情好，”大叔把黄耳朵安到自己头盔上，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这个月的激励奖就归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留下一串嚣张的笑声，大叔戴上头盔骑着小电驴扬长而去，顾南则转身骑上自己的二手小电驴，启程回家。
其实一开始，顾南压根不相信陶最那番说辞。
因成长经历堪称糟糕，他一直没什么安全感，也不是一个能轻易相信别人的人，在听说陶总去世，其儿子将回国继承公司时，他的第一反应是，他们怎么办？
没有丝毫期盼，甚至不抱一丝希望，顾南首先想的是如何安置第五邹和辰星。
苏寄秋可以住校，一学期九百完全能负担；曾以诺可以住家里，吃住都不用担心。
剩下第五邹父母离异，母亲一年前再婚生了个女儿；辰星父母双亡，家产被分，他俩和他一样无家可归。
他送外卖一个月收入一万多，听起来很多，却是拿时间换的，一天要工作十二小时以上。这笔钱扣除表演课的课时费、五个人的伙食费、水电气费所剩无几，要是再加上房租……
顾南犹豫了不到三秒钟，就决定退掉表演课，这样一个月能省下四、五千，租房应该是够了。
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他没有想未来，就像当初出院无处可去时，面对可疑的星探，他没有迟疑当即就决定先去公司看看。
为了防止被骗，他坚持打的，等参观完公司看到合同，他便直接签字了。
合同上包吃包住的条件对于当时的他来说，犹如救命稻草。
顾南对于出名当明星其实没什么执念，被雪藏后坚持自费上表演课也只是给自己谋求一份出路。因错过高考，他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机会已经没有了，演戏看着至少比送外卖有前途。
这也是当时他能接触到的圈层带来的唯二选择。
听到陶最画的大饼，拿到那份策划书，顾南表现得很激动，但实际上他当时想的是，不赶他们走就好，自己可以继续上表演课了。
直到和苏寄秋去法务部，拿到补充合同，看到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条款，他才允许自己心中滋生出一丝希望。
“南哥，你说公司真的会按补充合同给我们安排课程吗？”回家的路上，苏寄秋语气飘忽地问。
“不知道，”顾南顿了顿，“但至少这次，合同写明了培训内容，如果没有实现，我们可以起诉解约。”
这也是顾南为什么会放弃这个月的激励奖，将送餐排名第一的宝座让给大叔，任由对方抢走黄耳朵的原因。
送外卖的收入和勤奋直接挂钩，如果抽时间上表演课，当月收入就会锐减。顾南为了平衡收支，一向是一个月专注跑单，一个月专注上课。
这个月原本是专注跑单的月份，要是没有平台额外发放给送餐排名第一的激励奖，下个月他们只能吃素了。
不过也不能真的全然信任那个人。
顾南将小电驴停在了指定停放点，抱着头盔进入电梯。先观望三天，要是三天内没有动静，他就继续跑单，晚上多跑几个小时就能追上……
顾南的思绪被打断了。
他站在家门口，看着餐桌旁吃得满嘴流油、一头大汗的初高中三人组，以及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衬衫袖口撸到手肘、嘴鼓得跟仓鼠一样、用筷子指着厨房发出不明呓语的小陶总，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
吞下嘴里的饭菜，陶最终于把话说清楚了：“厨房里给你和苏寄秋单独留了饭，自己去拿。辰星，吃不了辣就别吃了，看你满头汗！”
辰星依依不舍地收回夹向水煮牛肉的筷子，转而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他的嘴唇红得像涂了唇彩，还不时发出斯哈斯哈的声音，明显是被辣着了。
第五邹美美地夹走辰星刚才看上的水煮牛肉，满嘴食物都挡不住他开嘲讽：“小孩子就别学大人吃辣了……卧槽！曾小诺，你怎么把回锅肉吃完了？！”
曾以诺瞄了他一眼，迅速夹走最后一片回锅肉，在第五邹“嘴下留肉”的哀嚎声中，潇洒入嘴。
也许是我开门的方式不对，要不就是进错门了。顾南抱着头盔，整个人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
“吃完了就吃完了，这么多菜不够吃还是怎么的？”陶最抬手就敲了第五邹一个脑瓜崩，“嚼东西的时候别说话，喷出来怎么办？”
第五邹：“你刚才不也是……”
陶最：“嗯？”
第五邹：“……”默默扒饭。
陶最满意了，抬头看向顾南：“进来啊，傻站着干嘛？吃饭前先洗手啊！”
顾南：“……”
顾南有些无措地左右看看，迟疑片刻后将头盔放在玄关的架子上，然后脚步虚浮地走进客卫，神情茫然地洗完手，再走到厨房和餐厅之间的空地，原地转了半圈才走进厨房。
下一秒他端着一个大海碗走到陶最身旁，丹凤眼瞪得像铜铃：“这个是给我留的？”
陶最探头看了一眼：“对啊！”
顾南低头看看绿油油的海碗，又看看餐桌上红润油旺的盘子，最后看向陶最，用眼神发射无声地抗议——
凭什么他们吃香喝辣，我却要啃菜叶子？！
看懂了顾南的眼神，陶最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抬手用筷子头敲了敲他手里的海碗底：“不全是素，下面有烟熏三文鱼。但只有今天有，这还是看在你跑了一天的份上，算是额外开恩。从明天起，你的晚饭只有蔬菜沙拉。”
顾南刚要坐下，一听又愣住了：“为什么？”
陶最施施然地夹了一筷子牛肉，送进嘴里嚼了咽下，才慢悠悠道：“这个月底有个试镜，你也不想上镜胖成球吧？”
第五邹：“示警！”
曾以诺：“实景！”
辰星：“唔唔！”
陶最：“我说了嚼东西的时候不准说话！”
“对不起对不起！今天老师拖堂都饿了吧我买了……”苏寄秋着急忙慌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像被人捏住咽喉的尖叫鸡，尾音在空气中滑出一道尖啸音。
他左手拎着塑料袋，背着双肩背包，衣服领口因为匆忙被扯得歪斜，黑框眼镜也因此滑落，将将卡在鼻头上，露出了眼睛。
那双失去眼镜遮掩而暴露出来的漂亮桃花眼，从餐桌上的残汤剩羹，看到每一个人，最后落到顾南捧着的海碗上。
“……家里…有这么大的碗吗？”
***
两分钟后，苏寄秋捧着和顾南一模一样的海碗，坐在陶最右手边，瞪大眼睛看着对面的顾南。
“试镜？”
“对，”已经吃饱了的陶最捧着一碗汤，慢悠悠地说，“有部电影正在筹备中，资金都到位了，估计月底会招募演员，我想让顾南去试试。”
说到这他顿了顿，看向苏寄秋：“北影有规定，大一大二理论上不允许学生拍戏。当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有适合你的角色，公司会和学校交涉，这你不用担心。顾南要去试的这部电影是悬疑片，我们要争取的角色是男三，反派的马仔，从外形和气质上来说，更适合顾南。”
苏寄秋懵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陶最在和自己解释，连忙道：“我明白！我也不打算现在接戏。大一和大二是打基础的时候，专业课很多，我不想因为拍戏错过……谢谢……”
最后两个字他说的有些模糊，带着点不确定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确定道谢的对象，还是不确定该不该道谢。
陶最嗯了一声，抬起下巴示意他手中的海碗：“吃吧，都这个点了不饿吗？啧，按理来说晚上六点过后就不能吃东西了，你们俩记住啊，要做演员的人，体重和身材管理是最基本的要求！顾南你明天记得去把工作辞了，苏寄秋一会把课表发给我，以后要是有满课的情况，我会给你准备便当。”
……现在当老板的都管得这么细吗？为了盯身材管理还要亲自下厨？
顾南嚼着异常美味的烟熏三文鱼，和同样懵逼的苏寄秋对视了一眼，犹豫地应了一声。
不过有这个疑问的不只他俩，曾以诺好奇地问：“小陶总，你的意思是，以后你来做饭？”
陶最挑眉：“怎么？不愿意啊？”
初高中三人组立马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有！愿意！”
陶最正要满意点头，眼角余光瞄到顾南脸上的疑惑，顿时轻咳一声道：“现在公司情况特殊，经过商讨，决定重点培养你们五个，所以关于你们的事我都会亲力亲为。不光是做饭，一会吃完饭你们把东西收拾一下，腾一个卧室给我，我明天上午搬过来。”
顾南：“唔！”
苏寄秋：“什么？！”
第五邹：“啥？”
曾以诺：“咳咳咳！”
辰星：“噗！”
顾南：……现在把饭吐出去还来得及吗？
陶最：来不及了，吃了我的饭，就是我的人，叫爸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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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上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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