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百策再次婉拒了。
太子微微叹了口气，还是不肯失去眼前的人才，许诺道：“他日你若有求于孤，孤定允你。”
闻言，萧百策拱手行礼谢过，唇角却勾着一抹嘲讽的冷笑。
太子让随从送萧百策一行人离开，陈岁刚想抬脚一并离去，却被太子开口留下。
廊下的几人齐齐回头，身旁的太子随从却催着几人赶紧离开。
陈岁背对着，自然也看不到萧百策眸底流露出的担忧目光。
随从不断催促，几人无奈，不甘愿地挪动脚步。
太子把陈岁留下，纯粹是为了更好的审问霍晗。
霍晗此时还昏死在麻袋里，太子吩咐护卫把人搬到地牢中。
“别怕。”周可卿小声安慰着陈岁，“那里除了阴冷些，没什么好骇人的。”
陈岁勉强笑了笑，在周可卿的陪同下，来到地牢中。
地牢中果如周可卿所言，除了阴冷些，没有骇人的景象，甚至都没有一点血腥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
周可卿带着她进了一间屋子，内里布置如间书房。
陈岁四处望了望，有几本孤本，有待人作客的茶盏，屋中桌椅也无任何灰尘，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周可卿让陈岁坐下，只见她熟练地抽动一本书册，墙面的某块砖开始移动，有了一处能向外面窥探的洞口。
正好看到霍晗被吊在刑具上，脚边备着几个水桶，水桶中冒着缕缕烟雾。
陈岁猜想里面应该有冰块。
想来也是，此处阴凉，空气中都透着丝丝寒气，定然存放了大量冰块，再观书房，说是地牢，更像是个避暑乘凉的好去处。
“哗啦”一声，毫无预兆的，一桶夹杂着冰块的冰水浇在霍晗头上。
霍晗下意识打了个哆嗦，眼皮动了动，有了苏醒的迹象。
太子看了一眼，未有任何动容，继续垂眸饮茶。审讯的护卫心领神会，又是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这一次，霍晗彻底清醒过来了。
不过是被疼醒的。
“啊啊啊——！”
若非陈岁亲眼所见，只靠耳朵听霍晗的惨叫，她真会以为霍晗是受了什么酷刑。
太子也放下茶盏，好奇霍晗为什么叫得那么惨烈。
可惜霍晗边叫边不断挣扎，根本无法静下来沟通。
一手中还拎着桶的护卫突然尝了口手腕上的水渍，不知想到了什么，放下桶上前两步，正好挡住了洞口的视线。
陈岁和周可卿只看到一个背影，看护卫伸出胳膊做了一个往外扯开的动作，像是扒开了霍晗的衣物。
陈岁突然想起，在纸扎铺中，她与梁巧巧先后使着竹竿抽了霍晗一顿。
两人都未收力，竹竿挥舞十下，霍晗至少承受了大半，不用看，也想到他全身是鞭痕。
不过，被冰水泼一泼，不应该是消肿止痛吗？他为什么叫得那么惨？
“殿下，这一桶是混了盐巴的。”护卫回想起来太子吩咐备足几桶冰水时，为了未免耽误太子的正事，特意从后厨借了盐巴化了冰，装了几桶。
不多不少，不偏不倚，第一桶是纯井水，这一桶是掺了盐巴的。
谁又能想到，霍晗身上有一身新鲜的鞭痕，又正好遇到了这桶盐水。
护卫又拎了桶冰水打算给他冲一冲，拎起来之前，不放心地沾了点冰水尝了尝，确认没有咸味，才一头浇了上去。
身上的火辣感减轻，此时霍晗也已经喊哑了嗓子。
他撑着一口气，斜着眼带着怒意望向正襟危坐的太子，“有什么话就问，我招还不成吗！”
陈岁一时没忍住，差点笑出声。
周可卿轻声解释道：“他都是直接给个下马威，然后和护卫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过不上几招，对方就全招了。今日若非霍晗昏迷不醒，也不会使冰水这招。”
霍晗也算是倒霉到家了。
陈岁忍着笑意补充道：“结果他身上还有不久前刚刚抽出来的鞭痕，这下子，感受过那种痛的人，应该也没胆量再去说谎了。”
“谁说不是呢。”周可卿捂着无法安宁的心口，静静望着墙洞外的那道身影。
太子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转过身，向周可卿的位置微微一笑。
虽然知道对方的角度看不到自己的身影，但周可卿还是笑着回应了他。
霍晗垂着身子，全身的力量都靠被刑具吊着的双手支撑。
“你是谁？为什么抓我？”霍晗问道。
听这话，人是恢复了些理智。
“安阳县主未婚先孕，她肚中的骨肉是不是你的？”
霍晗把头一扬，本想肆意潇洒地说上一句，“是我的又怎样？你又奈我何？”
结果身形微微一动，那熟悉的灼烧感又回来了。
残留的盐水顺着后背掠过一道又一道鞭痕。
“啊！”
“我知道错了，孩子是我的，我不小心让她怀上的。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霍晗痛得睁不开眼，无力嘶吼着。
他把太子误认为程心安新勾搭的男人，如此对方来找他寻仇了。
说来也巧，他未见过太子真容，太子也不认识他。
太子没想到霍晗竟直接承认了此事，红脸白脸还未用上，颇为可惜。
让护卫按他方才所说写好证词口供，拿到霍晗面前化了押。
随后，太子拿着口供来隔壁。
找到程心安肚中骨肉的亲爹，此时并未让他感到畅快，眼下，眉间又皱起了山川。
“接下来该怎么办？是向父皇禀明请他给、给两人赐婚？还是默不作声，看父皇如何安排？”
周可卿接过证词细细看了下来，对太子的两个抉择却未应声。
陈岁知她还是怀疑霍晗到底是不是程心安肚中骨肉的亲爹。其实，陈岁也更偏向于孩子亲爹是圣上。
毕竟，那日太子醉酒，程心安能避开太子随从，无声无息出现在太子的床榻上，背后肯定是有人帮忙的。
思来想去，还是圣上的嫌疑最大。
总觉得，圣上此举居心不良啊。
陈岁忽然开口，道：“即便如此，若圣上执意要把安阳县主赐给殿下，殿下又该如何应对？”
太子越过陈岁，抬眸看向周可卿。
他有想过这个可能性，只是又希冀于他父皇不会如此荒唐行事，便下意识地不再去想。
若真有这么一天，他会怎么做呢？
太子伸出手，与周可卿的手交握在一起，“你是嫁我还是嫁太子？”
周可卿双眸眨了眨，蓦然留下两行清泪，似乎知道太子的选择，握紧交缠在一起的手，深吸一口气，坚定道：“我要嫁的一直都是你。”
“你是太子，我便是太子妃。”
“你若是普通皇子，那我便是普通王妃。”
“你若想当个教书先生，我便是你的秀才娘子。”
无论太子如何抉择，周家都已做好万全的准备，周可卿亦然。
“秀才啊，我以为我能考上状元。”太子微红了眼眶，说笑一番，又郑重地保证，“我定不会负你。”
陈岁怀疑若不是因为自己在场，太子可能会更加失态。
她垂眸安静地当好背景板，从太子回答中，她已知晓太子在家国孝道和与心爱之人相守一生，如果只能选一个，太子会选择后者。
陈岁回身看向再次昏死过去的霍晗，收回目光，又抬眸看了眼太子和周可卿。
暗暗想道：有的选，你才能选，就怕圣上不给你选的机会。
北郊行宫练习场地。
程心安在冰面上练习舞艺，忽地不小心摔了一脚，吓得丫鬟忙上前查看，“县主，可摔到了孩子？奴婢这就去叫太医！”
“等等！”
程心安扯住丫鬟的衣袖，把人拉住，让她不敢再动弹。
因为拉扯，露出了脖颈上的暧昧红痕，程心安眸底暗色一闪而过。
丫鬟拿手捂着脖颈，欲盖弥彰，眼底又有点偏执的骄傲，一时竟忘记程心安摔倒后还蹲坐在冰面上。
程心安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搭在丫鬟身上，“慢慢地扶我起来。”
丫鬟回过神，不敢伸手，“奴婢还是先去叫太医吧……”
“我说先扶我起来！”程心安动了怒，扯破了脸皮，“刚爬了床，就敢违背我的命令，你觉得眼下圣上更在乎谁？”
丫鬟再怎么多心程心安想借此小产陷害她，此时，也不得不听话把人先扶起来。
“奴婢只是担忧县主肚中的胎儿。”
程心安忍着尾椎骨上的痛意，硬是让丫鬟先把她扶进了暖房，躺在床榻上的那一刻，才吩咐道：“去吧，去叫太医来，还不快去！”
丫鬟应了声忙转身去叫人。
人一离开，程心安捂着肚子，脸色煞白，她感觉到下,体有温热的血液流出。
她攥紧了裙摆，把到了嘴边的疼痛咽了下去，没有叫出声。
终是撑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程心安缓缓醒来，鼻尖是浓烈的药草味，没有了烘热的气味，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猛然睁开了眼。
眼前景象让她犹坠谷底。
她又回来了。
程心安摸了摸肚子，心中又松了口气：还好，孩子已经没了。
“县主，你终于醒了！”
耳边传来丫鬟的哭喊声。
程心安忍着不耐，侧头看向她，见她肿着半张脸印着清晰的巴掌印，便知是谁动的手。
她着实有些累了，对个这心思不纯的丫鬟也没什么想说的，更别提安慰她。
丫鬟还在哀戚戚地哭诉着程心安昏迷之后发生的事。
她带着太医回来时，见程心安已经昏了过去，太医掏出自己家传的丹药，才保住了她腹中的孩子。
“你说什么！”程心安猛然立起身来，不敢相信腹中的那一团血肉还安然无恙。
丫鬟战战兢兢地点头，“太医说来得及时，所以才能保住孩子，若再晚一刻，怕是只能落胎了。”
程心安顿时面如死灰。
“县主，你、你为什么这副表情啊？孩子保住了你不开心吗？”
丫鬟丝毫不知她揣测到程心安心底阴暗的念头。
此时，门外未经禀报，也未有任何提醒，兀自进来一人。
“你先下去吧。”男子向外挥了挥手，屏退丫鬟，“安阳受了惊吓，我这个当爹的，要好好安慰安慰她。”
来人正是梁王爷，程心安名义上的亲生父亲。
听到梁王爷要好好安慰安慰她，程心安全身止不住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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