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旧醒时林故渊去了镇上,炕头显眼的地方放了张纸条,笔画粗黑,一摸一手灰,是林故渊用木炭块写的。
外面的雪停了,余旧深刻体会了一把什么叫融雪比下雪冷,从卧室到厨房的几步路,吸入的寒气简直透心凉。
地上浅浅的积雪嵌着林故渊踩过的脚印,斜斜一条通向院门。
瘦鸡依旧窝在厨房的柴火堆里,想着林故渊捏着炭块,边写边掉渣,然后皱眉洗手的模样,余旧笑着揭了锅盖。
咸口的青菜粥配去了皮的蒸红薯,米粒煮开了花,红薯甜而面,不配粥能噎得人翻白眼。
余旧锤着胸口咽下红薯,爽快地舒了口气。
以前跑外卖,余旧上午十点半出门,凌晨三点收工,中午和下午属于用餐高峰期,单子多,晚上有补贴,配送费高,干熟练了他一天能跑三四百块。
白天忙着送餐,他吃饭自然是怎么快怎么来,只有凌晨收了工,他才有空买个路边摊的红薯悠悠哉哉地啃。
他喜欢红薯噎挺的口感,回回请卖红薯的大叔替他选个扎实的,弄得大叔都认识他了,后面换了甜润细腻的烟薯,每次出摊还特地为余旧单独带老品种。
地面的雪开始融化了,土路变得泥泞不堪,余旧走得小心翼翼,裤腿仍不可避免的溅了些泥点子。
柿子树顶端压了层积雪,红柿白雪,映衬着灰蓝蓝的天,仿佛一副传统的写意水彩画。
如果树下没有搬着梯子,支使余英英攀爬的张大花就完美了。
昨日熟透的柿子被雪凝固在枝头,随着阳光的照射,显得十分通透。
“你爬上去摘,我递篮子。”张大花推着余英英,神情焦急,柿子不经冻,早知道昨晚要下雪,她不该拖的。
树下够得着的柿子余安和夫妇在世时便摘了,加石灰水浸泡除涩,吃着爽脆甘甜。
剩余的柿子皆在两米之上,余英英小时候从高处摔过,擦破了胳膊腿,疼得哇哇哭,对湿滑的柿子树心存畏惧,脚底生钉,她抓着梯子,哀求地望着张大花:“妈,我怕。”
“让你爬个树有啥好怕的,死丫头白养你了。”张大花隔着棉袄揪余英英的皮肉,得亏下了雪余英英穿得厚实,没被她掐痛。
浸雪的柿子树脆,张大花不敢叫两个儿子冒险,架着余英英,威胁她今天不摘柿子不给吃饭。
余英英眼眶里包着泪水,抖着腿往木梯上爬。
余旧疾步走到柿子树下,左手拉开余英英,右手一扒拉,木梯直直倒向张大花。
张大花慌忙躲避,木梯轰地砸在地上,泥水迸射。
“你要死啊!”张大花跳脚,险些吓破胆子,“眼睛瞎了是不是,梯子砸到我怎么办?”
余旧扯扯帽子,把张大花的怒骂当耳旁风,林故渊的帽子他戴着松松垮垮的,老是滑着遮眼睛。
张大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捂着胸口大喘气,继续这样,保不齐哪天她真被气出个好歹。
“把梯子给我扶起来!”张大花气到嗓音尖利,余旧不听使唤,她恶狠狠地瞪住了余英英。
余英英颤了颤,瑟缩着弯腰扶梯子,余旧无奈,抢在她前头单手拎起了梯子,转身丢杂物房。
余勇揣着双手,萎靡地倚着门框,见余旧捣乱,脑袋一偏,屁都不曾放一个。
“妈——”余勇痛苦地捂着脖子,“我喉咙痛。”
噗,余勇滑稽的公鸭嗓令余旧绷不住笑了,他明目张胆指着余勇嘲讽:“鸭子,哈哈哈哈。”
“咋突然喉咙痛,感冒了?”张大花懒得跟余旧计较,关切地摸余勇额头,“哎哟,发烧了!”
余勇昨天穿着拆了棉花的单薄棉袄硬抗了一上午,白天没啥症状,夜里让炕一激,成重感冒了,发烧、喉咙痛、鼻塞、脑袋晕。
余旧悄摸退了三米,远离病原体。
张大花心疼地拿钱带余勇去了卫生所,余旧擦擦手掌拎梯子沾的泥,精神一震——
余大伟不在家,嫌家里无聊的余谋找村里同学玩去了,余爷爷余奶奶干活早出晚归,张大花他们一走,自己的机会不来了么!
“堂哥,我得下地打猪草,你看着家行吗?”余英英生了冻疮的手抓着背篓的肩绳,张大花闹着摘柿子耽搁了她半小时,不快些下地,她猪草打不够了。
余旧猛猛点头,目送着余英英拐至岔路,他立马关了院门,直冲余大伟住的屋子。
坏了的插销用布条吊着,张大花走得急,忘了锁门,余旧毫不费力气地进了屋,膝盖一曲,跪地上往衣柜下面瞅。
衣柜底下黑洞洞的,看不清有什么,余旧伸手一寸寸地探,神经紧绷,高度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有了!
指腹触碰到了异于木板的材质,余旧抓着轻轻收回胳膊。
稻草裹着的物件,沉甸甸的,一圈圈拆开稻草,锋利的刀刃散发着森森寒意。
弯刀是当地人砍柴的常用道具,刀身厚重,刀口越锋利砍树越省劲,凭余旧十年大润发杀鱼的经验,这把弯刀,割破人类的喉咙轻而易举。
余大伟藏一把弯刀干啥?
放下弯刀,余旧继续探柜底,掏出一叠报纸包的东西,里面装的是钱。
余旧数了,共一千五百块。
以免打草惊蛇,余旧将刀和钱恢复了原状塞入柜底。
拍拍裤腿的灰,余旧清理了他制造的痕迹,若无其事地回了自个儿屋。
现在他能够确认两件事,一、余大伟私占了余安和夫妇的两千块存款,二、余大伟想杀人。
衣柜底下藏新刀,总不能是他想杀鱼了。
余旧托着下巴苦思,余大伟究竟想杀谁?
得罪了他的人?或者他的同伙?
余旧灵光一闪,余大伟肯定是想杀他同伙,电视里常演的么,两人一起犯罪,因利益分配不均,反目成仇,你杀我我杀你,然后同归于尽大结局。
假设,他和林故渊猜中了,昨天跟余大伟碰面的陌生男人是同伙,那听了林故渊散播的消息,对方近期绝对会再次找上余大伟。
嘿嘿,他可是让林故渊对外宣传余安和夫妇攒了一万块积蓄呢。
自改革春风吹遍山河大地,人民的日子是欣欣向荣,吃饱穿暖,腰包渐渐鼓起来,千万户已经不稀罕了。
但万元户的含金量远超千元户,八十年代的万元户,周围十里八村一准儿数不出第二个。
刚整理完思绪,张大花回来了,余谋涨了生活费,余勇气不顺,输着液故意说嘴里发苦,喊她到镇里买两罐黄桃罐头。
七里屯的小供销社商品不全,平日里买盒火柴打瓶酱油倒是行,但余勇指明了要吃镇里卖的高档货。
取了网兜,张大花当着余旧的面锁了门,她显然不放心傻余旧看家,然而又没别的办法,纠结了半晌,还是觉得买罐头比较重要。
周正志听到了余勇与张大花的对话,心下冷哼,余旧发烧的时候不见张大花他们积极送医,甭提黄桃罐头了,怕是连口糖水也未曾主动给吧。
下雪降温令村里不少人中了招,同样坐着拿感冒药的村民调侃余勇阔气。
余安和夫妇去世,余勇大张旗鼓地追求吴芳芳,瘦不拉几的余大伟两口子气色眼看着红润了,余谋在学校和有钱的学生混作一团。
以上种种迹象表明,余大伟所谓的贴钱办葬礼,纯属糊弄鬼。
村民直白地问余勇他二叔二婶到底攒了多少钱,余勇双眼瞅着卫生所的药柜:“他们承包鱼塘欠了一屁股债,哪攒得了什么钱啊。”
“嗐,大家一个村里的,你藏着掖着有啥必要么。”余勇的话,村民一个字不信,“指定攒了不少,瞧你们一家日子多滋润。”
输液比打屁股针吃药贵,村里人穷,节省是方方面面的,生病能抗则抗,不能抗了再上卫生所。
周正志为人正直,除非病情严重,否则轻易不开输液单,余勇输液是张大花坚持的,输液贵,好得快。
余勇不搭村民的茬了,冰凉的药水沿着针管流入静脉,他闭眼装瞌睡,心里盼着吴芳芳知晓他病了前来嘘寒问暖。
可惜,一直到张大花买了罐头,周正志拔了针,余勇心心念念的吴芳芳始终没出现。
余勇自我洗脑,是吴芳芳不知情,并非她不关心自己。
两罐黄桃罐头,余勇躺炕上用勺子一勺一勺舀着吃了一罐,张大花帮他拧的罐头盖,余英英背着猪草回来,撞见张大花拿着空罐头瓶往里面兑白开水。
涮罐头瓶的水甜滋滋的,张大花仰脖喝了,余英英嗅着空气中的香甜味,喉头吞咽,她面色毫无波动,俨然习以为常了。
另一罐也轮不到余英英,那是张大花为他的宝贝二儿子余谋留的。
余勇搁同学家玩至饭点,一进院子,张大花神秘地冲他招招手:“老二来,妈给你吃样好东西。”
余旧目露鄙夷,他拍拍失落的余英英,别不开心嗷,以后跟着哥罐头管饱!
感受到余旧的安慰,余英英朝他甜甜一笑,手挡着嘴,小声说她打猪草发现了一棵野生的小拐枣,等下午捡了分他一半。
迟了点,但祝大家元旦快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第 23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