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卉想了想,可惜记忆里对此知之甚少。
这也在情理之中,原身性子孤僻,能知道的事,无非来自院中几个下人,而下人们生活在府中这一亩三分田,熟悉的也不过是府中的人和事。宅门外的世界,对珠儿这些丫鬟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也就能道听途说些坊间传闻。
而原身本就不爱这些八卦,对珠儿口中这位少师几无耳闻,也不足为奇。
“你还知道挺多。”宋卉笑了笑,又有些好奇问道:“既然这少师大人照你所说,年轻有为又权倾朝野,那为何老夫人不想着将她两个宝贝孙女与那少师牵红线?”
珠儿小声道:“大姑娘,你是有所不知,这少师虽得圣上信任,权势滔天。但他心狠手辣,是个草菅人命的大奸臣,据说脾性也是暴戾乖张,老太太哪敢让疼爱的姑娘嫁给这种人?何况那少师似乎是不近女色,根本不打算成亲。”
宋卉好笑着随口道:“看来这世上什么人都有。”
“可不是么?”珠儿深以为然点头,又转回来,“所以说,大将军这门亲事,别说不可能轮到你,只怕二房三房都得争破头。”
宋卉不以为意地扯了下嘴角,笑眯眯道:“那倒也不一定,春桃不是说,皇上是让大将军自己挑么?万一他挑上我了呢?”
珠儿:“……”
宋卉又拍拍她的肩膀,又握了握拳头,昂头看向窗外郑重其事道:“机会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
珠儿:“???”
这是大姑娘能说出的话?
*
大房手头暂时宽裕,又因皇上有意让国公府与大将军结亲的事,老夫人那头心情愉悦,也忘了来找宋卉麻烦。
母子二人算是过了几日安心日子。
宋卉原本是想寻个机会去见见孟轻尘,但旋即一想,见面却不相识,总还是有些别扭,便暂时作罢,总归他还住在他们那个“大富之家”,阿松也跟在身旁,想来也不用自己当心,只怕已经是个什么官老爷。
她这几天自然也没闲着,先是把国公府情况彻底摸清了一遍,又仔细回想了下上辈子自己到底得罪过什么人。
筛出了两个最有可能对起杀心的人——明月楼两大竞争对手,宝庆楼和云客来的老板。
这两家酒楼是老字号,分别开在朱雀街东西两侧。三年前,她将明月楼开在朱雀楼中间,生意很快火爆,宝庆楼和云客来生意大受影响,两个老板为此找过她很多次茬,甚至派人晚上偷摸砸过自己的店。
当然,宋卉也不是吃素的,第二天就带人砸了回去。
后来这两个老板见她手下一群伙计实在彪悍,也就不敢再来闹事。
虽然生意场上的竞争也犯不着要人性命,但保不住这俩老板性子偏激,隐忍一年半载对她来了个大的。
思及此,她赶紧去打探宝庆楼和云客来如今的情况,这一打听不要紧,这两家酒楼老板竟然在几年前先后嗝屁,一个据说是运货时遇到土匪被杀,一个据说是惹上人命官司,被下狱处死,两家酒楼自然也都关门大吉。
宋卉傻了眼,若害死自己的真是这两人之一,岂不是老天爷已经替自己报了仇?
她一时也不知该欣喜,还是该失落。
但她又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
这日刚用过早膳,宋卉正在东厢房,与苏玉音看自己做好的新衣裳,院里忽然来了个小厮,在外唤道:“大姑娘,国公爷叫小的来传话,让您赶紧去趟青墨斋。”
宋卉停下动作,回道:“知道了。”
听到那小厮离去,苏玉音蹙眉低声问道:“你祖父怎的忽然找你?”
国公爷虽然不似老夫人将他们母女视为眼中钉,却对这个长孙女也是常年的不闻不问,眼下忽然找她,不由得让人担心。
宋卉将新衣裳穿好,笑道:“母亲,你就别担心,祖父左右也不会吃了我。”
说罢,便与她挥挥手,穿着一身新衣裳,出门叫上珠儿,朝青墨斋走去。
这青墨斋是安国公书房,平时一般有要事相商,才会叫儿孙过去。
看来今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行至青墨斋,小厮领着她往里走,到了隔扇门前,你小厮朝里道:“国公爷,大姑娘到了。”
“进来吧。”
宋卉跨门而入,却瞧见屋内除了安国公府和陈老夫人,还坐着几位年轻男子和少女。
原身的记忆告诉她,正是二房三房的儿女。
国公府足够大,各房不刻意串门,十天半月碰不到面,不足为奇。她穿来这几日,出府进府,又都是走清风院旁边的角门,还真没去另外三房院子附近溜达过。
眼下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原身两位堂兄和堂妹。
虽然原身记忆对这几位兄长堂妹并无好感,但宋卉也不得不承认,勋贵世家精心养出来的儿女,甭管里子如何,容貌都差不到哪里去,气质仪态也有股浑然天成的贵气,与寻常人家截然不同。
她目光轻浅扫过几人,上前两步,与主座二人福了个礼,笑盈盈道:“卉儿向祖父祖母请安。”
安国公还未有反应,陈老夫人已经转头对他愠怒道:“老爷,你叫大丫头过来作何?难不成让她也去南山?”
安国公端起茶杯呷了口,不紧不慢回道:“这回去南山春猎,收到帖子的各世家宗亲,女子及笄,男子舞象之年,皆在受邀之中。大丫头自然也要一同去。”
陈老夫人一时噎住,嚅嗫半响无法反驳,只气得朝巧笑嫣然的宋卉瞪了一眼。
而就在宋卉进来时,二房三房两男两女,也都不由自主朝她看过来。
四人皆是暗暗讶异。
在这几位兄弟姐妹眼中,宋卉平日衣着素寡,一张脸总是阴沉沉,没半点生气。
但今日国公府这位大姑娘,却与平日判若两人,身上穿着一件簇新的湖绿色褙子,袖子衣襟皆绣彩边,衣领镶着一圈色泽光亮的狐狸毛。
这身打扮不能说多艳丽,却是生机勃勃,配着少女那张笑盈盈的亮丽面庞,当真如一抹动人春色涌入了这屋中。
是啊,一向不爱笑的宋卉竟然在笑。
还笑得那么自然而然。
府中最得宠也是最受祖父母看重的二姑娘宋芙,不由得蹙了下眉头,心中涌上一丝不祥预感。
倒是她身旁的二哥宋桓,嘴角忍不住勾了勾,眸中颇有几分轻佻般的兴味盎然。
也就在时,身后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莲儿向祖父祖母请安。”
犹站在原地的宋卉转过头,看到的便是国公府的四姑娘宋莲,四房长女,宋知的姐姐。
宋卉前日倒是在府中见到过她一回,是个模样清丽,恭顺有礼的少女,原身对这妹妹印象也不错,于是她笑着与人点点头。
宋莲也朝她轻笑了笑。
安国公摆摆手,指了指旁边两张空座,道:“行,都来了就赶紧坐下吧。”
宋卉和宋莲从善如流落座。
安国公放下茶盏,道:“我叫你们几兄妹过来,是说明日南山春猎的事,我也是才刚收到帖子。往常能陪同帝后皇子们去狩猎的,都是天子近臣子和皇室宗亲,今年我们安国公府难得受邀,你们几兄妹都符合条件,你们代表的是我们国公府颜面,我需交代你们几句。”
说着,看向两位孙子:“大朗二郎,你二人难得有机会在圣上面前露脸,务必要好好表现。”
长孙宋慎人如其名,颇有几分高门长子的稳重,他起身拱手行礼:“孙儿谨遵嘱咐。”
而那宋二郎,性子就分明跳脱一些,笑着道:“祖父大可放心,孙儿习骑射这么多年,这回定然要大显身手一番。”
安国公微微蹙眉:“明日去南山的,不是皇子就是天子近臣勋贵子弟,你可切勿张扬。”
宋桓笑眯眯道:“孙儿省得。”
安国公交代完两位孙子,又看向四个孙女:“女郎不善狩猎不重要,不必强出头,但若皇上晚上设宴,要请我们国公府娘子献艺,你们可务必要好好表现。”
顿了下,又说道:“这回圣上春猎,武威大将军定会伴驾,祖父也不与你们相瞒,皇上有意从我们家挑一位娘子许配给大将军,邀请你们兄妹去南山,只怕就是为了与大将军相看。”
这事儿安国公虽然并未正式在府中说过,但消息却早传出去——毕竟宋卉当日就已经知晓。
只怕二房三房为这事,都已经关上门商量了好几天。
然而安国公这话落音,宋芙宋玥这对堂姐妹花,却像是第一次听说般,脸上都露出羞赧之色。
宋卉暗暗感叹这些高门千金们,都挺能装。
她转头不动声色瞥了眼宋莲。
倒是这位刚满十五的四姑娘神色无波无澜,平静如常。
或许是觉得这好事儿落不到她头上,置之事外,自然就没什么反应。
安国公话音落,陈老夫人赶紧笑盈盈接话:“尤其是二姑娘三姑娘,你们在京城贵女中,素来以才学闻名。圣上若是要与大将军做媒,想来早就打听过,若当真要咱们国公府姑娘献艺,也定然会点你们两个,你们今日就好好准备一番。”顿了下,又补充一句,“不管你们两人中谁被大将军相看中,都是咱们国公府的荣耀。”
话虽是这么说,她心里其实还是更偏向宋芙。虽然三姑娘容貌更好,可二姑娘的才学却是要胜上一筹。做将军府主母,才学自然比容貌更重要。
两个姑娘听了祖母的话,皆笑着应是,只是心中却各自有计较。
安国公摆摆手:“行了,祖父话不多说,你们兄妹几人回去好好准备。”顿了下,又想到什么似的,咦了声,指了指茶几上的小匣子,对陈老夫人道,“对了,你不是为了明日姑娘们去南山的事,专门从箱底掏了几样首饰要给她们么?”
陈老夫人面上微微一僵,她原本想着大姑娘性子不讨喜,四姑娘又是个庶出,那种场合,国公爷不会让两人去,便从箱底选了几样首饰,来拿给二姑娘三姑娘。
哪想到会多了两人。
但国公爷开口提了,她也不好藏着掖着,想来想,还是笑着将匣子端起来打开,又对宋芙宋玥招招手:“芙儿玥儿,你们过来挑。”
总归先让自己两个亲孙女挑,挑剩下的再给另外两个。
安国公对她这点小心思并不在意。
宋芙宋玥款款行至祖母跟前,又齐齐朝她手中匣子看去。
里面放着两只簪子,几副耳坠,都是品相极佳的好东西。
见两个孙女半晌没动,陈老夫人柔声笑道:“挑吧!”
宋芙宋玥齐齐抬手,几乎同一时间拿起匣子中那支蝶恋花点翠金簪。
见对方与自己选中同一件,虽然心中很是不舍,两人也都收回了手。
宋玥弯唇笑盈盈道:“二姐姐既然喜欢这簪子,那做妹妹的就不夺人所好了。”
若说宋芙是世家小娘子中数一数二的才女,那宋玥便是这京城贵女中有名的美人。
她肤如凝脂,明眸皓齿,又惯会打扮,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风景。
宋芙看着对方那娇美的笑靥,心中虽是不悦,却也笑道:“我是姐姐,理应让着妹妹才是,这簪子还是妹妹拿去。”
陈老夫人见两个孙女连枝同气相互礼让,脸上乐成一朵花,笑呵呵道:“你们两姐妹真是有眼光,这点翠金簪可是宫中御赐之物,祖母从未舍得戴过。”
宋芙宋玥一听,心中更是不舍,却还是咬牙继续互相推让。
宋芙道:“二姐姐气质佳,与这御赐之物正相配。”
宋玥道:“三妹妹妹妹容色好,宝物就该配美人。”
一时间,仍旧谁也不去拿簪子。
宋卉对陈老夫人的体己之物本没兴趣,毕竟对方不是原身亲祖母,自己该争的去争,这些不该争的便罢了。
只是听到御赐之物后,她眉头不由得微微一蹙。
安国府门楣虽高,但无论是国公爷还是三个儿子,都没能在朝中有所建树。二爷三爷虽然都已经入仕,但及至如今,宋二爷也就是个从六品的礼部员外郎,宋三爷更只是个小小的国子监监臣,都是没实权的职务。
朝廷逢年过节,会对这种勋贵世家赏赐些银两与绢布,但这等贵重首饰却定然是做出过重大功绩才有。
而安国公府唯一有功勋在身,便是原身亲爹,已故的宋大爷宋元啸,曾经的朝廷栋梁镇远大将军。
只怕这簪子便是宋元啸在战场立功,朝廷所御赐。
又见那两位便宜妹妹,始终假惺惺互相推辞,宋卉嘴角一勾,冷不丁走上前,笑盈盈道:“这点翠簪子,我记得是父亲当年立下战功,圣上赏赐给祖母的。”
原身没见过这簪子,记忆里自然没有这簪子来历,说白了,也只是她的猜测和推断。
但陈老夫人听闻这话,明显脸色变了一变。
可见猜测没错。
宋卉见状,伸手将那簪子从木匣子中拿起,继续笑说:“既然二妹妹三妹妹这般礼让,只怕谁拿了这簪子,心中都过意不去,不如我这个大姐姐替你们做定夺。”
宋芙宋玥齐齐颦眉看向她。
老夫人国公爷以及这屋中其他人,也都朝她看过来。
宋卉巧笑嫣然继续道:“既然这簪子是因我父亲战功所得,二妹妹三妹妹又都不忍夺人所爱,我看祖母就将这簪子赠与我好了。”说着直接将簪子插在发髻上,“当然,既是御赐之物,自然得与之相配,祖母,你看戴着合适吗?”
怎么不不合适?
那湖绿色鲜嫩的衣衫,顾盼生辉的神色,微微翘起的嘴角,以及那眼中动人不过的笑意。点翠金簪在她发髻上,随着她轻轻的动作而摇曳,流金溢彩一般。
仿佛这宝物天生就该戴在她头上。
陈老夫人没料到她会忽然来这么一出,简直是就是当众打劫,恬不知耻。
她当即气得脸色铁青,偏生还未开口,一旁的宋桓拍着手大赞道:“好看!”
陈老夫人脸色更绿了,狠狠瞪了眼孙子。
宋桓赶紧轻咳一声摸摸鼻子。
宋卉勾了勾嘴角,等着陈老夫人的回答。
不过她并未等到,因为国公爷先开了口:“大姑娘说得对,既然芙儿玥儿都看中这簪子,给谁都不好,不如就给大姑娘。芙儿玥儿你们再挑其他的。”
别说是陈老夫人,就是宋芙宋玥都心口一堵。
两人礼让半天,倒是让那晦气的大姐占去便宜。
可祖父发了话,她们也只能照做。
至于陈老夫人,自己压箱底的宝物,就这么落到了最碍眼的宋卉手中,她当真是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