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裴令舟抱着自己又往回走，窝在他怀中陈如曼眼泪憋了回去，被他逗乐了，这闹得是哪出，来回折腾一遍。
不过他体力倒是好，来回这么折腾，依旧步伐稳健，呼吸平稳，陈如曼心下暗暗思索，愈发印证自己的猜测。
返回寨子里，时辰尚早，陈如曼被裴令舟抱回屋子里，穿好衣物，陈满依旧还没起。
“大当家的，裴哥哥没把你卖出去吗？”
小宝疑惑的扒在陈如曼门口，探着脑袋看着穿戴整齐准备重新出门的陈如曼，大人的世界好奇怪，看不懂他们是在玩什么游戏，小宝满脑子问号。
“不许瞎说。”
陈如曼从兜里掏出一颗梅子糖递给小宝，揉揉他的脑袋将他打发走，叮嘱他不许将看见的事乱说，为此她还同小宝拉钩为誓。
裴令舟则一直站在陈如曼身旁，瞧着她做这些幼稚的举动，未阻止也未再逗她。
“准备先去哪？”
待小宝美滋滋拿着糖跑开，裴令舟这才开口问她正事，昨日他听完陈如曼的话虽未发表意见，但内心对她却是有些刮目相看的。
可洪涝灾害严重，也并非是她轻易能解决的，裴令舟便打算默默跟着她瞧瞧，看她能做出什么事来。
“你去将后院的驴车拉来，动作快些，莫要让陈满瞧见，若是有人问就说是我临时要用。”
陈如曼没有正面回答裴令舟的问题，反倒是差遣起他来，他也不恼，点点头就去做。
待他将驴车牵出来，陈如曼一屁股坐上去，同昨日一样拍了拍驴屁股，而后冲着牵绳的裴令舟道：“走吧，裴驴夫。”
她说罢掩唇笑的花枝乱颤，如今没了堆积的东西，她仰躺在板车上。
今日天气难得晴朗，风轻云淡，晨起凉爽，倒是惬意。
“去昨日抢驴车的那户，你可认路？”
驴车“哒哒”的前进着，陈如曼的声音传来，裴令舟脚步微顿，不易察觉，很快又恢复如常。
“认得。”
“你怎么不问我为何要去？”
陈如曼侧躺着，手掌撑着耳后随手扯起路边一根狗尾巴草，捏在手里把玩。
“娘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自不会多问。”
“惯会装乖。”
陈如曼吐吐舌头，知道裴令舟这是又在她面前装书生呢，她算是瞧出来了，这裴令舟就是个大尾巴狼，惯会骗人。
但眼下她需要一个外人，陪她做事又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要裴令舟不做伤害寨子的事情，她暂且都能接受。
毕竟，谁没有秘密呢。
她自己就是个巨大的秘密。
“昨日纵由陈满抢驴车是为赶路迫不得已，那户人家已然家徒四壁，全靠驴车拉点东西营生，家里只有那半残的男人和两个孩子，若是我们将驴车就此抢走，他们怕是熬不过这个灾年。”
她自顾说着，这也是为什么昨日她刻意记下那户人家的住处，陈满去抢驴车时她便注意到了这些细节。
只是没想到，裴令舟脑子竟也这么好使，没刻意记，也还认得那户人家的路。
毕竟山里多弯，纵是熟悉山路的村民，偶尔也会走错路，更何况是裴令舟这个一看便是外地的书生。
当然，也可能是个假书生。
坐着驴车，中间陈如曼补了个觉，待驴车停下，她便自觉醒了过来。
这户人家并非在村子里，而是落在一处平坦郊野，前后离山远，地势高，这才免遭洪水席卷。
听见动静，一个跛脚男人歪歪扭扭从房屋里出来，只是定眼瞧见是昨日来抢夺过的陈如曼二人，转身便加快速度朝屋子里跑。
因此不小心绊到石头，直接摔倒在地上，两个孩子原本畏畏缩缩躲在门后，见父亲摔倒，立马冲出来搀扶。
但毕竟还是半大的孩子，力不从心，略显艰难。
陈如曼手一撑从板车上跳下来，甩着狗尾巴草大步向前，在两个孩子惊恐的注视下，将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弯腰搀扶起地上的跛脚男人。
“这位大哥，你没事吧？”
陈如曼拍着他身上沾染的灰尘，走到路边的树上掰下来一根粗树枝，长短适中，递到跛脚男人手中，给他当拐杖使。
“你别怕，我们是来还驴车的，昨日匆忙借用未来得及仔细解释，让你误会了，还请见谅。”
没有陈满等人在场，陈如曼态度极为诚恳，那跛脚男人虽有些半信半疑，但还是接过树枝，抿唇不语看向远处的驴车。
“阿舟，牵过来，拴在那。”
喊了一声，陈如曼指着房屋旁边地下的桩子，示意裴令舟将驴拴在那。
直到驴被原原本本的栓回去，跛脚男人才真的信了陈如曼是来还东西的。
方才从屋子里出来，瞧见陈如曼，他只以为除了驴车还不够，他们还要来搜刮其他东西。
可他屋里除了两个孩子，根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他担心他们拐走孩子卖给牙行，着急去锁门，这才摔了跟头。
“大哥，你可知道这附近山头哪里有荒废的宅院？”
待裴令舟将驴车拴好，陈如曼把视线投在跛脚男人身上，装作漫不经心的问着问题，两个孩子缩在男人怀中，睁着大眼睛胆战心惊的瞧着他。
“这……我倒是不知。”
男人说话的功夫，陈如曼摸摸口袋，倒是翻出两颗梅子糖，是那会给小宝后顺手塞在口袋里的。
她听了男人的回话点点头，摊开手掌的梅子糖伸到两个孩子面前，示意他们拿过去吃。
但两个孩子有些畏惧地往后缩缩，陈如曼牵起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两个孩子却并不领情，几乎快躲到男人身后去了，连那男人也是肉眼可见的略显紧张，尴尬笑着将孩子护在身侧。
“娘子的梅子糖可甜，不尝尝倒是可惜了。”
一直站在旁边未吭声的裴令舟适时站出来，从陈如曼手心接过那两颗糖，蹲下平视两个孩子，试探的递过去。
“谢谢哥哥。”
毕竟是孩童，糖对他们来说也算是平日罕见的吃食，瞧着裴令舟那和善的面容和温柔的语气，他们终究是没忍住伸手接过梅子糖。
“嘿……”
陈如曼目睹一切，有些不服，自己长得就如此瘆人？他一个装出来的书生才口蜜腹剑，可怕的很好吗？
裴令舟自是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瞧着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心中失笑，倒是可爱的很，就是没有什么自知之明，方圆百里谁不知道她陈如曼这个恶贯满盈的土匪头子，怪不得孩子怕她。
但他也没借机逗趣她，只是顺着她方才的问题，又细声细语问了一遍两个孩子。
听到他问话，陈如曼还有些奇怪，小孩子应当是不知道这些的，他怕是要做无用功了。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两个孩子中那个较大一些的握着梅子糖，从男人背后探出脑袋，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伸手指向远处温声温气的说道：“哥哥，那座山的半山腰有一片竹林，竹林深处有一座房屋没有人住。”
男人跛脚，去山里不方便，故而不知道也正常，但孩童正是贪玩的年纪，平日和其他年纪大些的孩子一起乱窜，爬爬山，钻钻林子，反倒见识的多些。
听着孩子的话，陈如曼眼前一亮，惊喜的也蹲下去，同裴令舟肩并肩，夹着嗓子同那孩子说话：“是哪座山，可否再说的仔细些？姐姐回头给你多带些梅子糖过来。”
“唔。”
不曾想孩子立即住声，又别过头去不再吭声，差点没让陈如曼心梗，她倒是不气，只是难免失落，连孩子都如此不待见她，可见原主是有多招人厌。
察觉陈如曼情绪的变化，裴令舟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手掌轻轻上下摩擦着她的胳膊，意在安慰。
“是哪座山可以告诉我们吗？”
“那座最高的，驼子山。”
果不其然，裴令舟一问，孩子又开口了。
“走吧。”
陈如曼闷闷说罢便起身，没再自讨没趣的同两个孩子说话，免得吓到他们。
驼子山她也是知道的，熊风寨和龙虎寨中间隔了一座山，便是驼子山，因三座山连绵好似驼峰，这才将中间那座山命名为驼子山。只是对那孩子口中的林子，陈如曼没什么印象。
“你可认路？”
二人离开朝着驼子山的方向去，裴令舟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米烙饼递给陈如曼，这还是昨夜剩的，他担心路上饿，特地备着的，毕竟他们走的匆忙，没吃东西。
惊喜的接过玉米烙饼，陈如曼美滋滋咬一口，她方才心情不大高涨，肚子又饿，情绪低落到谷底，吃上东西这才缓过来些。
反正也没什么其他事要做，若是今日找不到，明日便派陈满那个愣头青去，定然是能将整座山翻过来的。
“驴车还回去，你如此，不担心没法和寨子里交待？”
“怕什么！”
陈如曼趾高气昂，但帅不过三秒便呛到嗓子，一边咳一边嘱咐裴令舟道：“咳咳，待晚些回去，便说途中不慎将驴车丢失，咳咳，想必他们也不会起疑。”
裴令舟拍着她的背，又从怀中掏出一个水壶，拧开盖子递到陈如曼嘴边。
咕咚咕咚两大口水下肚，陈如曼缓过来，惊叹的看向裴令舟：“你怎么跟个百宝箱似的，什么都有。”
出门太急，她根本未考虑口粮的事，只一心扑在完成自己的计划上，若不是裴令舟，以他们熊风寨如今在外的风评，她今日怕是要饿着肚子无功而返了。
毕竟，她如今做不到强取豪夺，定然是没有村民愿意收留她蹭口饭吃的。
裴令舟未回答她的话，只是浅笑着看她，将水壶收起来，说道：“慢些吃，时辰还早，不着急。”
这样来看，倒也还算是个正人君子。
陈如曼想着，点点头又啃了一口玉米烙饼，啃到一半才想起来，貌似裴令舟也还没吃东西。
“你吃吗？”
将自己啃的五花八门的玉米烙饼伸过去，见裴令舟的视线落在墙上头表情似笑非笑，她这才反应过来，收回手慌忙解释道：“你不要误会，若是你吃我便从下面掰一半给你。”
“我没有误会，你吃吧，我身上还有。”
如此，陈如曼心安理得的继续啃着，二人倒是难得沉默一会。
路上，陈如曼边走边左右观察着，洪水褪去，许多建筑都被冲散，想来重新修建也是个大工程，不知孩子口中山上那处房屋有没有被波及。
很快，二人便来到驼子山脚下。
“若是找到那处房屋，你有何打算？”
沿着上山的小路，陈如曼捡了根树枝当作登山棍，她原本是个体能废物，若不是原主身体素质好，只怕她今天是爬不上这驼子山了。
“就如昨日说的那般……呗，呼呼，等找到再看看……有没有，有没有实施方案的可行性。”
正埋头苦爬，陈如曼哼哧哼哧回着话，脑袋里还想着房屋构造，如何改动，脚下的路便被挡住了。
是裴令舟，蹲在她面前，露出他结实的后背。
“怎……怎么了？”
她有些疑惑，停下脚步杵着木棍叉着腰站在原地，就见裴令舟面不改色的回头道：“我背你上山。”
“啊，不不用，我身体素质好着呢，区区小山，不值一提。”
“哎——”
陈如曼正侃侃而谈吹着牛，只觉身体一轻，裴令舟背着手揽住她的腿，她吓得惊慌失措，只能往前爬去，整个人便贴在裴令舟的背上。
手中的木棍掉落在地上，因为担心掉下去，陈如曼揽住裴令舟的脖子，下巴抵在他的后肩颈处，温热的呼吸扑洒在上面。
“谢谢你啊，裴令舟。”
这句感谢陈如曼是由衷的，她原本以为裴令舟带着目的来寨子，定然是不怀好意的，可这两日他处处都帮衬着自己，虽是不敢说他是好人，但至少现在不坏。
“我只是担心照你这个速度，等我们上山怕是天都黑了。”
“你！”
裴令舟说罢，陈如曼抬头正想反驳，便被他颠了一下，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吓得陈如曼赶紧搂紧些，生怕掉下去。
“不跟你计较。”
在裴令舟肩膀轻轻咬了一口，陈如曼这才撒气，看着自己淡淡的牙印，她理不直气也壮的说道：“你刚来寨子咬了我的胳膊，我咬回去，你也不亏。”
裴令舟闻言，垂眸落在陈如曼的胳膊上，正巧衣襟扯上去，露出了那日他咬的地方，淡淡的牙印还在上头，足以可见当时他下口不轻。
他未回应陈如曼，面上的笑却是压不下去，嘴角上扬，未笑出声，故而陈如曼也不知。
很长时间，在陈如曼印象中，他都是不大爱笑的。
“好像快到了，你放我下来吧。”
见他额头出了汗珠，陈如曼偏着脑袋，将衣襟拉长，扯在手掌心里细心的给他擦拭着，她离的近，鼻尖贴在他的耳垂。
做完这些，她抬手指着远处一个分叉口的小路，看见竹林，拍拍裴令舟的肩膀，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虽然看得出来他体力很好，但也能几不可闻的察觉到他呼吸频率比方才加快不上。
只是她不知，这加快的呼吸频率确实拜她所赐，但可不完全是因为她重啊。
蹲下身轻轻将陈如曼放下，裴令舟取下水壶，依旧打开盖子先递到陈如曼面前，见她摇头，这才自顾喝了几口，倒也没避讳。
“走吧，胜利就在眼前！”
陈如曼主动搀住裴令舟的胳膊，拉着他就往竹林里钻，在她眼里，裴令舟背她上山定然疲惫，眼下也该她搀扶着他，给他做人形拐杖了。
裴令舟自是乐意见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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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寻驼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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