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靠家族?谁说咱们靠自己扭转不了局势?”福珠反问。
“可会有人帮我吗?”不怪刘氏,只是女子在本朝人微言轻,一般来说,只有男子提和离或休妻的份儿,若男子不同意,还真没有女子主动的先例。
福珠从不瞻前顾后,只一心向前看:“没人向着你,咱们也得奋力争取。”
“我询问了夫子,他说大礼朝建朝初就有律法:因奸、因杀、因殴詈、因嫁卖、因逼娼导致夫妻二人关系破裂,女子也可提出义绝的请求。”福珠还听沈夫子念叨:这是太祖皇太后专为女子提出来的,只是朝堂鲜少提及,故而被世人遗忘了。
“当真!?”刘氏抱儿子的双手紧了紧。
“沈夫子博学,熟读律法,他说的定不会错,如若你担心,等胡县令来了,我让他再帮你查一查?”为了稳妥,福珠不忘叮嘱刘氏:“姐姐千万不要跟他起正面冲突,受更过的伤,尽量顺着他掌握更多证据,暂不可在他面前透露。”
“我知道该怎么做,你放心,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我不会露出一丝马脚。”刘氏知道陆林虽然没有纳妾,却流连于花街柳巷,在采花巷一直养着外室,只是她不想理罢了,如今要人证物证一起拿下。
刘氏心里想着事,也不想吃饭了,领着陆元毅便要离开,福珠拦住她们:“这件事也不是一会儿半会儿能半成的,刘姐姐还是用完午食再离开吧。”
刘氏一想,是这个理:“我太心急了。”
“能理解,乍一听这个消息,我也很激动,不过天大地大,用饭最大!”福珠开玩笑道:“再说,刘姐姐不饿,小元毅饿了吧?正好,今天我新研制了涮到火锅里的肉丸儿,你们刚好尝鲜!”
火锅在陆元毅的期待里终于上桌了,福珠特意让阿余给娘俩端来一盘撒尿肉丸,浅口盘子里装着四个大丸子,粉白粉白的,如肥杏子那么大,用筷子一夹滑溜溜,刘氏夹了好几次都没夹住,略微有点尴尬。
福珠递给她勺子:“还是用这个漏勺吧。”
她把丸子用筷子拨到漏勺里,直接入锅煮:
“这个丸子本就是熟的,将它再次水煮是想让其更入味儿。”
刘氏接过勺子,轻轻地放在锅里,福珠见她动作生疏,告诉她:“勺柄尾部有个小挂钩,可以勾住锅沿,滑不下去的。”
“呀,这个木勺做的好贴心。”刘氏松了手,果然没有滑下去:“董娘子好聪明。”
倒也不必夸她,都是借鉴的后人的智慧。
让刘氏两人在后边慢慢享用,福珠去前厅里忙了,阿茂正在“揉”丸子,用猪肉摔打成的肉泥,加上淀粉,细腻丝滑。只见阿茂用小勺挖一团肉馅,手上的“糊糊”一裹、一卷,一托,肉丸子就做好了。
揉好的肉丸子要放进冰水里,不然就散了,若速度快,可以直接投进水里慢煮,阿茂的速度显然是做不到的,所以单给他拿了冰碗。
“我来跟你一起做。”福珠搬了个竹凳坐在对面,她的手法就快多了,左手一裹,“咕噜”就会有一个丸子滚进锅里。
林大厨正在做里边用的肉馅,他想破脑子,也没想到又硬又难嚼的肉皮竟然能便成这种美味。
福珠攒了大半年的肉皮,这次终于派上用场了:肉皮拔毛洗净,切成小丁,用白水加葱姜水煮到黏糊糊的,再冷却,里边的胶原蛋白会凝成固体冻。
此物只能充作汤汁,真吃起来会腻口,需加些瘦肉碎进去改善口味。若是想让口味再丰富些,还可以加些金黄的嫩玉米粒亦或翡翠的竹笋丁,瞬间让你找回春天的感觉。
刘氏把勺子从锅里提出来,给了元毅两个,小儿心急:“它们变得好大呀!”
然后张嘴就咬,他娘一把捂住已经张圆的嘴:“小心烫,吹吹再食。”
陆元毅说不出话,点着头:“唔唔唔。”
刘氏撤回手,小儿立刻说:“我给娘碗里的也吹吹。”
“你呀,鬼灵精怪!”刘氏心里甜甜的,仿佛从丈夫那里失去的,都能从儿子带给她的温暖弥补回来。
刚捞出来的丸子煮过火了,涨的像鸡蛋那么大,一会的功夫又回弹回去了,刘氏给他蘸满了麻酱汁,用勺子递给他:“慢慢食,小心里边烫!”
刘氏也期待地咬下去半个肉丸子,汤汁闷闷地流出,剩下的还剩在里边,在日光下,像一汪池水,小肉丸卧在汤汁里,怪不得叫“撒尿肉丸”,原来是取其形。
陆离带着四人南下,五人快马加鞭,这会儿已经到了保定府边界,到了河边,马儿去饮水吃草,几个人找个树荫各自坐下,陆禾从竹篓里拿出公安锅盔,一人分了一个,这已经是陆离能舍出来的最多的了,福珠给他的东西,可舍不得都给了别人。
他们这次分的是鲜肉锅盔,一口酥脆,迟武这么鲁莽的汉子,都两手托着,小口小口的咬,生怕掉一块被蚂蚁抢了去。
陆离知道,这饼子看着虽薄,韧劲也足,他将饼子一掰两半,鲜肉锅盔从里往外淌油,入口的猪肉末已经被烤的焦香,油脂已经被逼仄出去,伴着花椒的辛麻,沁人心脾,焦躁的心疏朗许多。
福珠做鲜肉锅盔的时候,特意炒了椒盐,盐粒与去籽的花椒粒按比例炒香,炒到锅里冒出白烟,麻味儿越来越浓郁,用石杵捣碎,和肉末拌到一起,气味更绵长持久。
在中医药单里,花椒是“万金油”,可活血通络,消炎杀虫,所以福珠特意给陆离装了一罐子椒盐随身带着。
同行的另两人,是迟武的部下,食了锅盔,觉得麻味儿上脑,瞌睡虫都被赶跑了,殊不知,福珠拌馅儿的时候,特意多加了些花椒粉。
胡县令常来,所以福珠不缺跟他打听的机会,用完火锅,胡县令擦擦额头上的汗,正和夫人感叹撒尿肉丸鲜嫩多汁,福珠小声道:“胡县令与夫人可愿到后院散散热气,特意给两位准备了桂花浆水。”
后院,两碗浆水底色乳白轻透,表面浮着一撮亮黄的金桂,饮一口酸酸甜甜,花香和蜜香在齿间回甘。
福珠停顿片刻,开口道:“胡大人,其实今日我是有事相求。”
“那你说说。”胡县令放下饮子,一改吃货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县令的模样。
“我替好友询问,礼朝是否有女子提出义绝的律法?”
“你是从何得知?在我的记忆里,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提到过了。”胡县令做了十来年官,他只用到过一次,外放途中帮一徐娘摆脱了醉鬼夫君。
福珠一听,胡县令不仅知道,还实践过:“这女子嫁了有权势的男子,如今不愿和离,休妻也不肯,流连采花巷回去拿妻儿撒气,现在身上还有淤青呢!”
“这是殴詈的物证,若她想义绝,得速去衙门找仵作验伤记录,光是淤青还不足以成功,得搜集他外会女子的证据,府衙会按‘奸’与‘殴詈’两罪叠加判离。”
得了胡县令的指引,待到刘氏来的时候,福珠一字不差地转达给她。
“我知晓了,回去我便想办法找证据。”刘氏点点头,其实她心里还惦记着陆元毅,若真的义绝,孩子她能带走吗?
福珠似乎看出她的疑虑:“刘姐姐,胡县令说了,他到时候会想办法帮你把孩子争取过来。”
刘氏听了,倒是宽心不少:“福珠妹妹,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这傻妇还在苦苦守着他。”
“这世间的女子本就不易,我看到了,只想能帮一个是一个,恰好刘姐姐好运,这律法我只告知了你。剩下的还要你自己努力。”
“不管能否与他断了,我都记着你这份恩情。”
福珠提醒道:“寻他外宿的证据,可有难处?”
刘氏是商户之女,头脑不钝,她眼神清亮:“放心,我有办法。”
“不说这个了,等刘姐姐自由的那日,我给你好好做一桌庆祝!”福珠挽起她的手:“先去尝尝我前两如新做的浆水!”
福珠笑嘻嘻地对元毅说:“哦,因着是米发酵的,小孩子也可以饮哦。”
回去的路上,刘氏让马夫改道去街里,马车停在了街口,吩咐仆人:“元毅吵着要炒板栗,你便在这里等我吧!”
说罢,刘氏也不管他,兀自带着陆元毅走了,进了繁闹的街市,刘氏随意转了转,转身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当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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