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筹的钱都被这两人给弄走了?那他们这间店……”
霍止瘁下意识环视四周,但见屋中昏暗,陈设简陋。若是真有赃款藏于此处,必然也不在屋内。
“这店看起来年头不小,地底下既能藏人,就能藏别的东西……”
一想起三个小孩藏身在地下,霍止瘁忽然想起一事,她轻轻一扯,对着转头看来的霍去病做了嘴型:
“地下只怕还有旁人在。”
霍去病微微点头,神色不变。见他如此,霍止瘁原本提起的心不知不觉间已放下,心想:
“有他在,人再多也没用!”
这时底下忽然有人呻吟起来,喃喃道:
“阿半兄……阿半兄,我手痛得厉害,你们这绳子……哎哟!”
原来是被绑在屋内西边柱旁的一个少年忍不住开口求饶。这时何野口中发出“唔唔”声,声音中满是愤怒。
哪怕他开不了口,但也能听出他是在斥责同伴不得求饶。
阿半一转头,那大黑胖子石头便移动着他笨重的身躯,挪到那少年面前。
那少年吓得顿时收声,石头一手按肩、一手扯臂,只听得“咔啦”一声,少年“啊”一声大叫,震得房梁上抖下一阵灰尘。
霍止瘁因有霍去病护住,坐在横木上纹丝不动。她好奇看去,见石头慢吞吞走开,而那少年只是不住喘气,口中哼哼唧唧的。
她这才明白,原来方才这人在打斗中手臂脱臼,所以才疼痛难忍,甘愿屈服。
果然,少年哼了数声,虽满头大汗,但痛楚渐减,口中声息也少了。
他不敢再强,向着阿半低声说了句:
“多谢阿兄……我、我方才劝过他们休要前来找你们晦气,但大家都不听,我也只好……”
何野两眼突出,死瞪着同伴。那少年低下头,不敢再说。
而他们其余两个同伴,此时也耷拉着脑袋,犹如被大雨浇透的野草般萎靡不振,再也没有之前围堵时的气势和决心。
阿半不理旁人,只是看着何野。何野丝毫不惧,反与他对视。
“你们又跑来捣乱,有完没完?!要我说多少遍你们才肯信,我没私吞村里筹的钱!”
何野口塞头巾,虽不能出声,但鼻子里却发出两下“哼哼”,似在冷笑。
显然,对阿半的说词,他压根不信。
阿半冷眼打量他,又扭头看看另外三人,沉声问道:
“你们几个跑来我这儿没十回也有五六回,至于偷偷潜进来多少回,你们自己清楚!若是我真有东西在手,早被你们寻着了!你们可有找着些什么?!”
那三人互看一眼,没吱声。何野口里“嗬嗬”作响,被阿半一把扯下头巾,他毫不犹豫叫道:
“你少说这些有的没的!钱在你手,你爱藏在哪里就是哪里,怎会轻易让人找着?!”
“你若真是清白,索性就把我们这伙贼人交给官府!就说我们私闯民宅!你敢不敢跟咱们上官府?!”
他此言一出,胖子击牛便忍不住叫道:
“阿野!不成的!咱们不能进牢里啊!要是被我阿母知道,非打死我不可!”
另外两个同伴虽不曾开口,但目光惶恐,看向何野与阿半时,已是满脸祈求之色。
阿半不理旁人,转而冷眼看向仍不退缩的何野,反问道:
“瞧你这模样,是打算死在我们这儿才甘心?”
“说来说去,你就是个没种的废物!”
阿半一把抓着何野的衣襟,逼视对方。“我说了多少遍!大家的钱我没碰更没藏!”
“梁仁那老狗不曾露出真面目前,大家不都一样信他?他背地里与官吏勾结,连我都被他骗了,这事我从来不曾瞒过你们!”
“要是我真和他们串通来骗大家的钱,又怎会被官府抓了去?!”
何野与他面对面,瞪大两眼。“你与姓梁的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只有你们自己清楚!当初都是你劝我们将钱交给他好买田地、为村里将来作打算。但这家伙嘴上说得好听,一转头就不见了人,至今都不知下落!”
“你说自己也被他骗了,还被官差抓了去,那怎的才服苦役不到一月便被人放回来?!官府里没钱打点怎会放人来?!”
“被官府错抓的人我见得多了,就算查清你确实清白,但无钱打点,照旧要服役起码满三月才能被放出来。你怎的就这般走好运?官府就只对你手下留情?!”
何野越说越是激动,声音也震得木屋内嗡嗡作响。
阿半身子一震,手松开对方衣襟,不由自主倒退数步。“我、我……”
霍止瘁见他胸膛急速起伏,整个人喘气不止。虽然不曾看清他神色,但也看出他此时心情激荡,难以抑止。
石头呆呆听着二人对骂,听到末了,垂下脑袋,越发显得下巴处肉叠着肉。
阿半一拳打到木桩上,震得梁上又是一阵簌簌微抖。
霍止瘁只觉得眼中微有刺痛,有灰尘入目,便伸手去揉。
她耳边听见底下阿半忽然大叫起来,叫声中满是愤怒痛楚与不甘,好似一头受伤的野兽,不由得连揉眼都忘了。
“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说的都是实情!我没有对不住大家,更不曾私吞了大家的钱!”
他两眼赤红,从何野一一向众人看去。击牛等少年见他满目悲愤,吓得连忙低头,不敢与之对视。
何野仍在支撑,死死瞪着对方。阿半目光落在他脸上,似是极无奈,又似是极疲倦,挥一挥手,低声道:
“石头,放了他们。”
此言一出,不仅是少年们愣住了,就连何野也是一怔。
他随即脱口而出:“你把我们放了去,我也不会领你的情!”
“你爱怎么想便怎么想,与我无关。”
阿半从袖中取出削刀,往何野手臂旁一擦,绳索应声而落。他淡淡道:
“反正我说的没人会信,你们心里早认定我是贼,我说再多都不过是白费力气。”
何野没再说话,怔忡地看着对方。再一转头,石头已经依言将其余三人都松了绑,还伸手将他们拉起来。
三个少年领教过厉害,本落入对方手中,以为此回必然无幸。如今忽然又得生路,自是喜出望外。
他们不敢再犟,还向阿半与石头连连点头,以示谢意。
击牛眼巴巴地看着为首的少年。“阿野,依我说,阿半兄说的也有些道理。咱们还是先走……”
何野一瞪,击牛不敢与之对视,下巴紧贴着胸口。
霍止瘁两眼又痒又疼,连眨几下反觉更是难受,下意识紧闭起来。
她还要再揉,却被一双大手捧着双颊,面朝向身旁。
下一刻,她顿觉脸前一股温热气息朝口唇拂来,不禁屏住呼吸。
泪意渐盛,眼缝光晕渐现。霍止瘁似乎身处于暖阳之下,和煦气息无处不在。明明应是炽热如火,却丝毫不觉灼燎之感,唯余一派融融。
霍去病帮她撑开眼皮,用干净巾帕裹着右手指头,一一将其两眼细心拭净。
他动作既快且轻,霍止瘁只是眼内微微一热,并不吃痛,已被他抹得干净。
霍止瘁微微睁开眼,眼角边不由自主流下一滴泪来,直淌到腮边。
霍去病默默看着,伸手去拭。那泪珠滑落到他指上,水晶凝露,浑圆无瑕。
霍止瘁觉得腮边微痒,她此时已能清晰视物。目光下移处,却见霍去病修长有力的手指紧贴自己脸庞。
顺着那手,她一路目光上抬,直到与霍去病双眼对视。
霍去病垂下眼,稍稍将身子移个方向,重新坐好。霍止瘁心头怦怦直跳,不敢看他。
霍去病眼望底下诸人,但他耳中只听得他们声音嗡嗡作响,却不知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他不去擦拭,指节上那泪滴已渗入肌肤。此刻他静坐不动,越发觉得手指上好像有某物渐活了起来,如鱼儿的小嘴在蠕动,吮吸着自己手指,痒咝咝的。
鱼儿从他指间一路上行,那股痒意也随之袭来,似要直奔进他胸膛。
霍去病下意识抬起手,左右摇晃。见霍止瘁关切地看着自己,这才停下动作。
二人默然坐定,却都无心去听底下的争吵。
周围的一切远离了梁上的少年男女,明明就在他们脚下,却好似已离开他们极远。
梁上二人,一个眼中脸上热息仍存,一个指间心内痒意乱窜,却无人想打破这一刻他们之间的宁静。
“……都给我滚!别让我再瞧见你们!”
伴随着阿半一声大喝,霍止瘁一怔,这才清醒过来。
她急忙定睛细看,见昏暗的屋中变得颇为光亮,原来石头刚刚将木门扯开,示意四个少年离去。
击牛等三人本欲迈脚,却又生生止住,不约而同望向何野。
何野站在原地,心乱如麻。他看看同伴,又看看阿半,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屋内众人正僵持之际,霍去病忽然抬眼,侧头倾听。
霍止瘁瞥见他长眉微皱,便知有变,以眼神相询。
霍去病朝东侧一指,慢慢张口,说的正是:“又有一伙人来”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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